《知世羡Ⅰ》敬鹿

31、三十一

　　谢良上侧靠在软榻上，看着自己的右脚，被包裹的像个球一般，她抿了抿嘴神色看不清。
　　外面竹月突然跑进来“殿下不好了。”
　　“何事这般慌张。”
　　“大殿内突然出现一个南夷舞者说是沈公子的生母，说自己本是南夷鸿月楼一位舞女，还自说沈公子的父亲是…”
　　谢良上坐起来看着竹月，鸿月楼她清楚的很，就是妓院罢了，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沈知年的父亲“是谁啊。”
　　“叛国罪的那位祭司，当时可是犯了很大错啊。”谢澄邺哑声开口，目光看向沈知年，只看见少年错愕的目光。
　　沈知年看着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他不知道该去言说什么，应是开心的，他见过太后疼爱小表妹的模样，那时候太后眼里是母爱，是柔情。
　　可眼前这个女子眼里尽是冷漠，这个自称自己母亲的女人正在毁掉他。
　　他找了这么多年的母亲出现在他面前，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其中还夹杂着窃窃私语，他听见有人说…
　　“早前就猜了，这沈知年到底哪里来的。”
　　“没想到是风尘女子之子。”
　　“整日在茶平殿下身边，简直是玷污了殿下啊。”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出生呢。”
　　“也不知道沈将军知不知道。”
　　他往后退了一步，今年不过十八，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大殿内显得如此无措。
　　“陛下，这件事父亲绝对不知情的。”沈高燕立马起身出来跪下，她看向沈知年“慎言！还不跪下！”
　　那女子看着沈知年，用着一副外人看着很疼爱的模样看向他，可只有沈知年和她自己知道，这些个慈爱背后的模样。
　　女子缓缓开口“当初，白烁大人路过南夷时，来到鸿月楼，一身白衣妾望着就欣喜，与大人一夜春宵之后，大人为妾赎了身，后来大人带妾回大明，我们亦过了两年幸福时光，不过外人从来不知道罢了，妾一直在郊外，可突然有一天大人离开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大人，后来妾怀了大人的孩子，大人派人告诉妾离开大明，妾也养不了孩子，便把他交给了一位沈姓将军，由他抚养，还有一块玉佩就是知年身上那块，刻有千字，妾身名为蕊千。”
　　沈知年宛若陷入黑暗之中一般，眼前这个人条条件件都在证明是自己的母亲。
　　“你那时候没听过祭司白烁叛国处斩吗，你不知皇上下旨白烁满门处斩，你如今这般便是死罪你可知！”沈高燕紧皱眉头声声质问眼前这个女子，蕊千摇着头“妾只想认回儿子，并无他心，当时妾亦不知白烁大人是祭司，这件事一直是近几年才知道的。”顿了顿“妾与知年并未入过族谱，怎算白家人。”
　　沈高燕胸口生闷，侧头看向沈知年，后者仿佛有些涣散，他确实是大明人，可也是南夷人，一个风尘女子与叛国者的孩子，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
　　大明向来认为风尘女子最为低贱，出卖自己身子，与太监同宗。
　　他觉得有些可笑，好不容易想和小表妹好好的，想努力让小表妹喜欢自己，想表明心意，可这一切都破灭。
　　这种子身份，哪里能配得上她。
　　“怪不得，白烁当时迟迟不娶，原是为了你。”皇上恍然大悟，他的目光流连于沈知年与蕊千之间“着实，与你不像，倒是像极了白烁。”
　　往前没发现，如今一说细细看来真的是不知哪里，像极了白烁。
　　蕊千一怔低下头，谢良上从殿外缓缓走来，带着她独特的声线，目光先看了一眼邓自稚，那目光让人害怕，邓自稚不敢与她对视。
　　她道“皇兄，茶平觉得这件事有异，除了一块玉佩，她再也无法说出别的，怎能就判定沈知年便是南夷女与白烁之子。”她走到沈知年旁边，只瞧见沈知年眼尾猩红。
　　“怎么叫一块玉佩，那玉佩…”蕊千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良上侧目看着她“本殿言语时，你怎能多言。”
　　她便站在那里，如同骄阳一般，目光灼灼看着蕊千，眼里没有一丝丝温和的气息。
　　沈知年慢慢抬头看着她，几度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谢良上察觉他的目光，心里有些苦涩，沈知年不会嫌弃母亲的身份。
　　可如今令他苦涩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母亲正在把他把养育他的沈家拉入地狱。
　　原本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变得晃了神。
　　她只觉得沈知年周身在沉寂，在变化，可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没变。
　　“沈家忠心为国，几代皆是如此，怎会抚养叛国者后代，”她顿了顿“即便是，又如何，稚子何其无辜，如今他一心为大明，早就散了那些罪。”
　　谢良上话锋一转“倒是想问问这位蕊千，按的何心？”
　　“蕊千只是想找回儿子…”
　　“若无人帮助，你怎的会进南夷舞者里面，本殿劝你好好想明白。”她目光带着一股锋利劲，周身都是压人的，这是从来没有的。
　　她站在沈知年身边，将沈知年护在身后，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白烁当年一封信让大明损失二十万精兵，这是无法辩驳的。
　　可沈知年又做错了什么。
　　沈知年看着谢良上，如同救赎一般，她正在把自己从悬崖边拉回来。
　　谢珏紧握着茶杯一言不发，他的身份说不上话的，便是太子现在也未曾多说，谢澄邺也是想说，可他若是开口难免句句小心。
　　把沈知年打下神坛不急于一时，况且如今的沈知年不过刚刚萌发。
　　“我…”蕊千看着谢良上，竟是被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小姑娘，给呵斥的说不出话。
　　“陛下，高燕听过父亲说起，慎言当时是父亲在寒冬的桥下捡回来的，如果同蕊千所言这般疼爱儿子，怎会放在桥下那等偏僻地方，当初蕊千是否和白烁有过瓜葛，不为而知…”她顿了顿，谢良上接过话“便是有过瓜葛，谁又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如今的蕊千按了什么心。”
　　皇上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不禁有些想笑“沈家收纳罪子，应该论罪，但念及功臣，便免了，至于沈知年…”
　　谢良上闻言跪下“沈知年一心为大明，亦可将功补过。”
　　一旁沈高燕也急促道“沈家忠心恳恳，沈知年亦从未知晓，绝无半点二心。”
　　谢良上伸手拉着沈知年，拽了拽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说几句话，沈知年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点点头“慎言愿上战场，以表忠心。”
　　“准了。”皇上答应的快摆摆手“至于蕊千，还是得南夷使者发话。”
　　“这个交给您吧，毕竟是我们的疏忽，造成今日局面。”
　　夜宴终于结束，沈知年起身扶着谢良上“你的脚怎么样了。”
　　谢良上有些诧异“怎的先关心本殿了，不应该关心关心你母亲会被发落什么吗，或者关心关心你自己。”
　　她见沈知年一言不发，便皱起眉头拍了他的脑袋“沈知年，本殿认识的可不是这样的你，我不知你在担心什么，顾虑什么，皇兄不会怪罪沈家和你，大明百姓亦不会在意你的身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怕到时候凯旋归来时，没人上门提亲吧？”
　　谢良上失笑“你莫担心，大明别的不行，这个还是看得开的，反正他们啊只在乎利益，你还是沈家人，他们不会把你当南夷人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沈知年偏生一言不发，听她说完以后，沈知年才缓缓开口“你呢，你会怎么看我。”
　　谢良上停下步子侧头看向沈知年“本殿不会怎么看你，你依旧是沈知年，旁人的过错与你无关，你只是沈知年，只是本殿的表哥。”
　　“本殿永远会站在你这边。”谢良上的目光让沈知年突然笑出来了，眼里星月仿佛都回来了。
　　他从来不会困于目光，他只会困于她。
　　“皇上会于我疑心吧。”沈知年苦笑着，谢良上却是抿了抿嘴“你不必担心，父皇那边有母后和本殿，毕竟母后是沈家女，不会坐视不理。”
　　“你便如此信我，这次上战场有几分是以你的身份作保，若是我心有二想呢，你亦会受牵连吧小表妹。”
　　谢良上拉着沈知年“当时并未想那么多，你上了战场，才能远离这些，这是当时唯一的方法，况且你自幼同本殿长大，本殿为何不信你。”她侧着头看向沈知年。
　　心里似乎有些许颤动，沈知年一笑“若不是…”突然他停住话语看到了谢珏，谢良上并未向后看去，只是疑惑“若不是什么？”
　　“没什么。”沈知年收回话，只顾着把谢良上扶上马车，谢良上上了马车还在探头“若不是什么啊。”
　　沈知年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马车离开，借着月色他才缓缓开口。
　　“若不是担忧你的名誉，今日我多想抱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