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阁子旧

2、绿

　　等上了初中，在同学们眼里，我还是一个怪人，丑陋、沉默，胆小，构成了被欺凌者最原始的元素。

　　但所幸，也许是埋头苦干有了成效，我的成绩还算不错。

　　总是考第一的男生坐在我后面，活泼、开朗、帅气，和我不一样，他就是站在舞台中央的一颗明星，光芒万丈。

　　虽然我们之间没怎么说过话，但他从未向我散发恶意，这使我心生感激。

　　有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疑惑地准过身去。

　　他长得真好看啊，形状美好的眼睛里总是透着光亮，高挺的鼻子，还有总是挂着笑意的薄唇。

　　我不禁低了头，问他什么事。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英语作业借我抄抄。”

　　他的英语课比我还好，怎么会想要抄我的作业，但我当时只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扭头拿了作业本递过去。

　　他哧了一声，说了句谢谢。

　　“李温逸！打球去了！”和他玩的好的男生捧着球在门口叫他，他也不着急，抄完了最后几个英文单词才慢慢起身。

　　李温逸把本子搁在我书桌左上角，语气带笑，“小鸵鸟，该练字了。”

　　他是在同我说话吗？我哪里是只小鸵鸟，我是大鳄鱼。

　　门口的男生把手搭在李温逸的肩膀上，嬉皮笑脸问，“你刚才同那丑八怪说什么呢？”

　　我认识那个男生，他叫何小平，哦，他是印在我脸上的手指印。他讨厌我，所以他要叫丑八怪这个名字告诉所有对我好的人。

　　我竖起耳朵想听李温逸怎么回他，可他们已经走远了。

　　我摸摸作业本的封面，好像还有些温热。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作业本，这个字哪里丑啦！突然几道自动笔的痕迹吸引了我，他说是抄着作业，竟然还能纠出我的错误……

　　我张了张嘴巴，难掩惊讶之色。

　　从那以后，李温逸喜欢上了抄我的作业，从语文到科学，每每还回来的作业本上都是纠错的笔记。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不说，我也不问。

　　只是每次，他都要叫我“小鸵鸟”，原本听起来有些讽刺的称呼，竟然在他口中变得可爱。

　　“不是吧！这你都下得了口……兄弟我服气了。”何小平背靠在走廊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根火柴棒，和李温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李温逸没有回话，撑着扶手，远眺着操场。

　　我从他背后走过，看见旁边是何小平后又低下头。

　　“哟，说曹操曹操到啊。”何小平拦在我面前，他已经比我高了一个头，小学时他比我还矮点呢。

　　李温逸转过身来，温和的笑容如同今天的太阳，不猛不烈，刚刚好。他上下打量了我，又嗤笑了一声，拉着何小平走了。

　　等反应过来，我的脸已经烫得快要滴血。

　　我低头打量自己，球鞋上满是泥斑，快要穿烂，肥大的校裤边角已经满是勾出来的丝。慢慢的，我把视线移到了胸前，啊！我敞开着校服，里面发黄的T恤突出了两个小点。

　　这下我是真的无脸见人了，我赶紧裹好校服，东张西望地缩回桌子前。

　　别的女生早就穿起了小衣，可我该怎么同我妈妈讲，她最讨厌我提要求了。

　　我是个极爱胡思乱想的人，那天李温逸意味不明的笑始终在我脑子里乱飘。他是在嘲笑我吗？原来他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扁扁嘴，在日记本里写下一一条，“今年的愿望是——买一件小内衣”。

　　反正也从未实现过，写了也白写。我往回翻了翻。

　　“今年的愿望是——小嘉能让我当仙女！”

　　“今年的愿望是——爸爸妈妈能够带我出去玩。”

　　“今年的愿望是——给我买个新书包！”

　　……

　　我自嘲了一番后，邪念上身，在小内衣后面悄悄写上了一句，“希望李温逸不要讨厌我。”

　　嘻嘻，不会有人看到的。

　　第二天，李温逸像个没事人一样叫我小鸵鸟，我才放下心来，说不定他没看到呢。

　　这一次的月考成绩也很快下来，我超过他成了第一。他与我有五分之差。

　　想来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成绩的，不然他怎么半天没说话呢，肯定是不开心了。李温逸一不开心，我的自愧心就油然而生。

　　我偷偷写了张纸条，迟疑着写下“对不起”。好不容易等到班里人都去吃饭了，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不敢回头，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敢将纸条背着手传过去。

　　过了一会，后面才传出声，“小鸵鸟，该练字了。”

　　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

　　我鼓足勇气转过身去，他肯定安慰我呢，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说不定此刻打碎了牙往里吞呢。

　　我第一次那么正式地看着他，他也正好抬头，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结。

　　我的心脏毫无由来地猛跳，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就是运气好……”才抢了你的第一名。

　　他一脸莫名其妙，“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啊？你不是……在伤心吗？考差了。”

　　李温逸脸色惨白，忍住不翻白眼，“我胃痛。”

　　这个病我只在爸爸身上见过，他老是捂着肚子在床上瘫着，眉头紧皱。

　　“去，你给我去打杯热水。”他没好气地使唤我，我就像只提线木偶，屁颠屁颠地跑去倒水。

　　氤氲的热气后是他有些无神的眼睛，他等水凉了些，吞了颗药，又趴回桌子上，“别说话。我睡会。”

　　我本来还想说要不要去校医室，见他三不理的样子，只能转过身做作业。

　　神明啊，希望你保佑李温逸吃了药就好起来。

　　神明大概听到了我的祈求，李温逸马上又是个能跑能跳的人了，好似那个病怏怏的李温逸从来没有出现过。

　　活动课我请了假留在教室里，班主任托人来找我谈话。我从很小最怕老师，着急忙慌地向后走，以至于将李温逸桌上的试卷撞掉了。

　　往常他数学都能接近满分，这次才一百零点，我控制不住好奇心向后翻去。

　　整整一道大题，他一个字没写！

　　我发现了个大秘密，心虚地将试卷摆回原位，匆忙赶去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