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南》西空龄

8、白家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贺横秋靠在车窗上转头问旁边的白平惠。
　　白平惠把手里那包牛皮纸攥得紧紧的：“记住了。”
　　贺横秋看出了白平惠的紧张，伸出手在下面握住了白平惠的手，白平惠的手冰凉，吓了一跳，贺横秋捏了捏她的手心：“不用怕。”语气十分温柔，好像在哄小猫似的。
　　白平惠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她活该！她断了我妈一条腿。
　　白家到了，贺横秋打开车门，白平惠正准备出去，贺横秋靠在她的耳边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白平惠看了一眼贺横秋，点点头，贺横秋突然伸出手理了理白平惠的衣领：“自然点。”
　　白平惠下意识的往后摸了一下，刚好摸到了贺横秋的手又急忙收回：“好。”
　　白平惠清了清嗓子：“咳。”
　　贺横秋微笑着看她，主动伸出自己的手臂让白平惠挽着。白平惠犹豫了一下，还是挽了上去，立即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的如沐春风。
　　门口的那两个小厮这次不敢拦着贺横秋了，主动打开了白家大门：“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贺横秋没理他们，白平惠对他们笑了一下。
　　一进去，白平惠又紧张起来了，挽着贺横秋胳膊的手瞬间收紧了，贺横秋低头看着白平惠，拍了拍她的手：“别紧张，我在这里。”
　　白平惠对视上贺横秋的眼神，这一刻贺横秋的眼睛里只有她，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渐渐又松开了贺横秋的手臂。
　　贺横秋带着她往前走，早就有人去叫白康出了，贺横秋和白平惠站在大厅等白康出。
　　白康出姗姗来迟，带着歉意的笑 ，边笑边伸出手示意贺横秋落座：“你们怎么来了？”
　　贺横秋端起桌上刚刚那个丫头倒的茶：“怎么？不欢迎？”
　　“哪有哪有，巴不得你们来呢。”白康出说。
　　贺横秋抿了一口茶，白平惠坐在旁边低着头，贺横秋看了白平惠一眼又转头面向白康出：“平惠听说她母亲腿断了心里记挂的很，在家里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天天念叨着想来伺候她母亲几日。”
　　白平惠在下面细细打量着白康出的表情变化，白康出的脸色顿了顿，随即又来及浮上一抹笑：“孩子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平惠不必记挂，家里头有丫头把你母亲伺候的很好。”
　　白康出眼神直逼白平惠，给了她一丝警告，白平惠立刻收回眼神，求助的看向贺横秋。
　　贺横秋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在茶杯下笑了笑：“也是为人子女的一点心意罢了，老人在世的时候不尽孝什么时候尽孝呢？说到底丫头终究是丫头，哪有为人子女的那一番心疼。”说完放下茶杯“咚”的一声，白康出心里一惊，汗差点下来了。
　　白康出嘴角在细细发抖，看了贺横秋好几眼，斟酌再三。
　　白平惠在下面也很忐忑，贺横秋用眼神安抚白平惠，用口形对白平惠说：“不用怕，我在。”温柔至极。
　　白康出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才说：“如果平惠有这份心便留下陪她母亲几日吧。”
　　白平惠如愿留下，贺横秋把白平惠安顿好就准备走，白平惠在后面跟了他几步，贺横秋回头，看了看白平惠，有些无奈又很柔情：“等这事办完我就接你回家。”
　　白平惠深吸了几口气：“你一定要来接我。”现在看她，这个小女孩可真单纯啊，眼睛圆圆的，皮肤白白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贺横秋伸出手揉了揉白平惠的头发，承诺道：“一定。”
　　贺横秋走后，白平惠坐在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里，也就两年没住怎么感觉里面空荡荡的，所有东西的位置摆的都和原来一样，但是心里就是不得劲儿。
　　冯婆婆也跟着白平惠来了，见白平惠坐在房里发呆：“发什么呆啊！东西准备好了。”
　　白平惠回过神：“那么快。”
　　“不敢耽搁。”冯婆婆说。
　　冯婆婆是家里的老人了，从小就照顾白平惠，跟了白平惠二十年，从白家一直跟到了贺家。
　　白平惠说：“我有些害怕。”
　　冯婆婆说：“怕什么？四姨太可是断了一条腿，她当初打断四姨太腿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手下留情？怎么没想着她也有这一天？四姨太从小可是最疼您的。”
　　“我知道，我也早就看不惯郑淑了，从小就处处和我妈作对。”白平惠话锋一转：“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吧，还是有点不敢下手。”
　　冯婆婆恨铁不成钢：“你啊你！怪不得在贺家就总是被魏曼压一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白平惠揉揉自己被冯婆婆戳的脑袋：“我许是糊涂了！今晚就行动。”
　　白平惠又到四姨太的房里看了四姨太，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四姨太躺在床上，那双腿上夹着两块板子，早就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看到白平惠来，立即低头，应该是不想让白平惠看到现在自己这个样子，遮遮掩掩的问：“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不来你打算瞒我多久？”白平惠强忍着眼泪，质问道。
　　白家四姨太低着头擦了一下眼角即将掉落的眼泪：“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白平惠逼近，本来上来的火气看到白家四姨太的样子又瞬间烟消云散，凑近看白家四姨太，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什么眼角什么时候有那么深的皱褶了，脸上什么时候多了几块斑，头发也乱了。
　　白平惠心里不忍，伸出手把白家四姨太的头发拨开，现在她这个样子用“风烛残年”这个词形容都不过分。
　　“妈。”白平惠叫了白家四姨太一声，白家四姨太抬头，白平惠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语气里都是心疼。
　　白家四姨太又仓促低头：“妈老了。”
　　白平惠急忙捂住白家四姨太的嘴：“不许胡说。”
　　白家四姨太看着自己女儿，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人还成家了，嫁的还是北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贺横秋，心里都是欣慰。
　　白平惠坐在床边，看着白家四姨太受伤的脚：“你这个脚？”
　　白家四姨太也朝自己的脚望去：“啊，这个啊，不碍事的，反正也老了总有一天会是这样不过是早来了几年。”
　　“不过是早来几年？”白平惠近乎呢喃“那也不行。”
　　“啊？”白家四姨太看白平惠神神叨叨的：“你说什么？”
　　“哦。”白平惠回过神，按住了白家四姨太的手：“没事，正好我在这陪你几天。”
　　白家四姨太抽出另外一只手搭在白平惠的手上：“好呀！”
　　看着自己母亲那个样子，白平惠心里真不是滋味，刚刚自己的心软真是荒唐！
　　因为白平惠回来，白老爷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亲眷都叫下来吃饭，郑淑没有儿女，二房称病说不来了，三房来了是来，一进门就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睛长在头顶上，就算是郑淑和白康出都在这里也没有收敛半分，白平惠可算是自己自己的母亲在家为什么那么受宠了。
　　一长得好看，二在外面就算是装也是装的温婉和善，三房恨不得把骄傲两个字写在脸上，也不知道端着这副样子给谁看。
　　白康出看见三房脸色立马拉下来了，郑淑脸色也不好看，白康出说：“你要来吃饭就来吃，不吃也可以病了！”
　　三房斜了郑淑一眼对白康出说：“老爷这是什么话？”
　　白康出恶狠狠地瞪着三房：“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作妖！”
　　三房蹬了郑淑一眼，气哼哼地坐下，白康出沉着一张脸看三房坐下，顿时吃饭的心情没了，但是看在白平惠今天回来的份上还是努力的调整了自己的心理状态，刚准备下筷，白康出新招在身边的人，小七就跑进来了：“老爷！老爷！”
　　白康出抬头，皱着眉，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白康出愤怒把筷子往下面一搁：“什么事！？”
　　小七跑近，穿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大喘气：“老爷，老爷。码头....”白康出看着他，硬是在等他后面那句话，他就一直码头码头码头的，白康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从鼻孔出来：“码头怎么了码头！”
　　小七的气可算是喘匀了：“码头出事了！”
　　“什么！”白康出迅速起身，把碗带落，碗掉在地上，瞬间粉碎：“码头出什么事了？”
　　小七整个五官全部皱在了一起，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听说码头出事了，白康出整颗心都提上去了，也不管那么一大桌子人了，跟着小七就往外面跑，跑之前对白平惠说：“不好意思啊姑娘，爹对不起你，回来第一顿饭就吃成这样，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重新安排。”
　　白平惠安抚白康出：“爹码头的事情要紧，您先去。”
　　白康出也来不及再跟白平惠你一言我一语的上演父女情深了，跟着小七就跑了出去，没想到虚弱的老父亲也有那么健硕的一面.....
　　白康出走后，桌子上三个女的，你看我我看你，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瞪你你瞪我。
　　三房可装不下去：“老爷都走了我们还在这干什么呢？搞的好像今晚真的是为某些人过来吃饭的一样。”
　　郑淑懒得跟三房一样，抬起手：“翠微，我们走。”
　　白平惠冷笑：“说的好像今晚谁欢迎你来一样。”
　　三房立刻转头和白平惠针锋相对：“没想到啊！嫁人了还是这副泼皮性子！”性子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这句话直接激怒了白平惠，白平惠立刻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三房，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
　　三房站起来迎上白平惠的脸：“再说十句都成。”
　　白平惠立刻扬起右手，三房的瞳孔放大了一圈，又把脸贴近了几公分：“你打！来朝这打！”
　　白平惠被她气的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但是她明白她不能动手，之前在家因为冲动吃了不少苦头。
　　白平惠强压怒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慢慢的放下去了。
　　三房勾起胜利者的笑，扭头一甩，头发甩在了白平惠的脸上，白平惠在原地气的不知道如何发泄，咬住嘴唇，紧紧地把眼睛闭上，真的快气疯了！自己的母亲断了一条腿这些人越发的放肆了！
　　白平惠气呼呼的回房，一脚踢开了房门，里面的冯婆婆吓了一跳，急忙走过来：“祖宗您这又是怎么了？”
　　白平惠甩开冯婆婆的手：“还不是三房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你跟她计较什么？她就是个疯子。”冯婆婆在旁边倒了一杯茶：“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白平惠接过冯婆婆的茶：“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冯婆婆指着里面地毯上的那一堆东西说：“准备好了。”
　　白平惠看着地毯上那一堆东西，她知道今晚白康出不可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