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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辰 ...

  •   吉最准时在门外敲门,贺横秋早已穿戴整齐,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修饰出了笔直的大长腿,整个人高大挺拔,头发随意的梳在了脑后,还散落下来了几束,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贺横秋打开门,冷气灌了进来,吹的脑仁有点疼,皱了皱眉:“走吧。”出了门又转头:“诗带了吗?”
      “已经在车上了。”吉最说。
      贺横秋一步跨上了车,吉最看了看后视镜:“走了。”
      贺横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嗯。”
      再次来到宛府的时候,果然夫妻两人是极其疼爱宛南的,十八岁的生日办的是异常的隆重,贺横秋不禁唏嘘,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还在前线拿着枪瞄准对面的山头呢!
      宛青舟看见贺横秋来了,一上午他的脸都要笑僵了吧,但是此刻还是笑着,看不出真假:“贺老爷也来了。”贺横秋也报以微笑,和宛青舟脸上的基本可以说一模一样,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宛青舟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换上刚刚的假笑:“您怎么也来了?”
      贺横秋随着宛青舟的话音回头,眯起眼睛看清了来人,“哟。”心里发出了一声感叹词,表现出来的却是,勾起了一点嘴角,挑了一下眉,他怎么也来了?
      来的人是总统,旁边的人手上还提了一个红色的礼盒,笑的异常慈祥:“来给小少爷庆生。”看见贺横秋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还笑呵呵的过来和贺横秋握了一下手,贺横秋还是那副嘴角带笑的样子,伸出手搭上了赵霆书的手:“好巧。”
      他们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了一下,两个人都是很敬重对方的样子,一副保家卫国绝好拍档的感觉。
      在贺横秋抽回手,走进去之后赵霆书的眼神变了一下,像鹰一样折射出黑暗里洞察危险的光,那点笑意渐渐平息,僵在脸上。
      宛南房里
      “今天那贺老爷和总统都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宛南站在屏风里穿衣服,耗子在外面嘟囔。
      “贺家哥哥来了?”宛南语气里有三分惊喜,但是不敢表情的太明显,最后两个字生生把语调压了下去,要扣扣子的手也停了,期待地等着耗子的回答。
      耗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宛南的情绪:“是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宛南快速把衣服的扣子扣好,走到镜子前,又上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对耗子说:“走吧!”眼里的光都快折射在地板上了。
      好在耗子迟钝,只当是今天是他的生辰才如此开心。
      宛南三步并两步,耗子在后面叮嘱:“你走慢些,当心摔跤。”
      快走到前厅的时候,步子却又迟疑了,渐渐慢了下来,今天来了很多人,隔得很远都能听到前厅里畅快地笑声,一步一步带着一点期待和害怕往前走,期待见到他,又有点害怕见到他,想要看到他,又不敢看他。
      宛南出现在大厅门口,宛大姨太太是第一个看到儿子的,宛大姨太太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女人,外面还裹着狐白的貂,一看料子就知道价格不菲,脖子上带了一串色泽饱满的珍珠,耳朵上戴了一对翡翠耳环,一看也是上上品,珠光宝气但是并不艳俗,主要是宛大姨太太的气质好,宛南和宛大姨太太有六分相似,只是宛大姨太太的眼睛比宛南大也比宛南媚,他们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像姐弟。
      宛大姨太太招呼宛南过来,宛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的贺横秋,他在人群中很好辨认。
      宛大姨太太走过来,低声说:“看什么呢?”也向贺横秋那边望去:“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也过来了。”
      贺横秋回头,正好撞上了宛南慌乱的眼神,宛南慌不择路地低下头,只是一会,又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着贺横秋,眼神里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欣赏。
      贺横秋觉得好玩,笑了笑,是他一贯的那种微笑,勾起一点点嘴角,眼睛平和地看着前面的人,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朝宛南这边走过来,推到前面,宛大姨太太本想挡了这杯酒,正准备出口,宛南也拿起他手边的酒,贺横秋抬眸看了轻飘飘得看了一下,对着宛南的杯子磕了一下,很清脆的响声,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宛南抬起酒杯,一饮而尽,贺横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也抬起酒杯陪了一杯。
      宛大姨太太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宛南,宛南从前没有喝过酒,这是第一次。
      一杯酒见了底,贺横秋嘴唇从酒杯边利落移开:“好酒量。”语气听不出来是夸奖。
      宛南看了一眼宛大姨太太,不愧是母子连心,宛大姨太太立马懂了,又投给了宛南一个担忧的目光,宛南用目光安抚宛大姨太太:“没事。”
      宛大姨太太不情不愿地走了。
      这个角落里只剩下宛南和贺横秋了,宛南先开口:“你送的是什么?”
      倒是毫不客气,也不拐弯抹角。
      “一首诗。”贺横秋看着宛南,对这个十八岁浑身透着骄傲的少年有了一点兴趣,聊天的兴趣,觉得好玩,不用遣词造句,也不用刻意恭维,更无须斟酌对方字字句句里的意思,已经很久没有跟不熟悉的人这样聊天了。
      “什么诗?”宛南问。
      贺横秋答:“去看了不就知道。”
      “我挺喜欢你的。”宛南直接撂下了这样一句话。
      贺横秋勾起一点嘴角,额前的几缕碎发把忽明忽灭的眼光衬托的更加迷离,贺横秋侧身靠近宛南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颗粒感,非常有磁性:“喜欢我的人多了。”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吐出来的,听得人酥酥麻麻的。
      宛南的耳朵瞬间红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贺横秋笑意更深了,宛南“腾”地一下起身:“我去看看诗。”
      贺横秋看着宛南有点摇晃的身影,小孩的确是挺好玩的,看着宛南消失在门口,正打算收回目光,赵霆书过来了,贺横秋站着没有动,赵霆书笑的跟个弥勒佛一样:“横秋,我有事就先走了。”
      “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贺横秋说。
      赵霆书伸出手拍了拍贺横秋的肩膀:“吃好!”
      赵霆书走后,贺横秋又跟几个认识的老爷聊了几句,喝了几杯酒也走了。
      宛南从一堆礼物里找到了贺横秋送的那首诗,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句“深夜想敞亮,风却急速下降,与它作对的不是我。”
      宛南心头一震,他居然会送这首诗给他。
      等宛南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贺横秋已经走了,宛南有些失落,但是还是立即收起了这些情绪,跟着宛青舟以水代酒喝了几杯,和那些老爷寒暄了几句。
      贺横秋坐在车上,吉最开着车,车厢里无比安静,贺横秋毫无睡意,吉最应该是想了很久,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总统过来干什么?”
      贺横秋靠在座位上:“我们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咯。”
      那边的赵霆书回到车上,俨然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苟言笑,神情认真:“他动作真快。”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戾:“我得不到的他也休想。”肆意而张狂的冷笑。
      宛南回到房间,连带着贺横秋送的那首诗,铺开在桌面上,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耗子在旁边说:“这首诗有那么好吗?”
      宛南眼睛盯着诗,嘴上说:“诗是好的,但是懂得更珍贵。”
      耗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宛南说的是什么意思。
      宛南又小心翼翼地把诗卷好,放在盒子里,摆在了旁边的柜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耗子说:“今天中午你都没吃什么,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宛南把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好:“晚上想吃清淡点的,叫厨房做碗杏仁豆腐吧。”
      “行。”说完耗子就带上门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端进来一碗白白糯糯的杏仁豆腐,上面还有几粒枸杞,宛南指着杏仁豆腐旁边那一盅黄色的糖水说:“这是什么?”
      “哦!这个是大姨太端过来的,在门口刚好碰见了就叫我拿起来了,她说你今天喝酒了,特地调的蜂蜜水。”耗子说。
      还是母亲最细心,宛南端着那碗蜂蜜水喝了一口,其实喝了一杯酒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母亲的用心也不能辜负。
      吃完后,耗子把空盘子端下去了,宛南关上门:“你早点休息。”
      脱下衣服,躺在床上,北平的冬天是真的冷,宛南很怕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会就睡暖了,但是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贺横秋的那句“喜欢我的人多了。”贺横秋的语气在宛南的心里被反复回放,还有呼在他耳边的气息,被仿佛推敲,一遍一遍地确认着真实。心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喜欢你的人再多又怎么样,那些人都不是我。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烟味,喊叫声,敲门的声音,宛南在梦里挣扎着,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敲门声越来越重了,好像还有什么烧糊的味道,呛人的很。
      是耗子在外面敲门,焦急地大声呼喊着:“少爷,不好了!着火了!”一脚踹开了房门,看见宛南睡在床中间皱着眉,跑过去,此刻也不在乎什么力道了,把宛南晃醒,宛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了耗子黝黑的脸,甚至他的脸前还有浓黑的烟,这是梦?
      耗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宛南还是这副迷糊的样子,一把抱起宛南就往外面冲,脱离了被子,浓重的烟把宛南呛了好几口,冷气灌进衣服里才让宛南清醒。
      现在四周都是浓重的烟,看不清彼此的脸,府里上上下下全部都乱了,跑的跑,尖叫的尖叫,尖叫声和火焰里还夹杂着浑厚的男声:“灭火!灭火!”
      “嘭!”不知道是谁撞倒了门口的古董柜,上面的古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砸下,耗子眼疾手快的避开了,古董碎了一地,“嘶!”不知道是谁没有穿鞋被地上的碎片刺伤了,在一片浓黑的烟雾里,一地鲜红很惹眼。
      宛南彻底清醒了,靠在耗子怀里,焦急的问:“怎么回事!?”
      耗子迎着火焰用袖子尽可能的蒙住怀里的宛南:“着火了!”
      “怎么会突然着火!?”宛南的音量提高了,还带着一点尖锐。
      耗子无暇再回答这些问题,刚刚一个被烧断的柱子差点倒在了他们身上,还好避的快。
      府里全部都乱了,各种逃跑的声音从这个院子的四面八方袭来,全部乱作一团,宛南在耗子怀里露出两只眼睛,挣扎着:“我母亲呢?父亲呢?”心里的不安迅速蔓延。
      耗子忙着躲避火焰和倒下的房梁,宛南说:“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各种害怕的声音混成尖叫,宛南的声音被埋没在了里面,耗子没有听见,宛南没有办法,在耗子怀里挣扎,耗子皱着眉头:“你干嘛!”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宛南说话。
      宛南也是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我说放我下来!”
      他们在混乱和火焰浓烟里嘶吼,周围的一切都是混乱,不安,害怕的。
      耗子靠着火焰的光把宛南放在了一块空地上,刚放下,宛南拔腿就往里面跑。
      “你干嘛!”耗子在后面焦急的呼喊:“快回来!”
      火势越来越大明显已经控制不住了,宛南此刻不顾一切的往里面跑,父亲呢?母亲呢?他心里只有这两个疑问,路上不知道撞到了谁,那个人一声尖叫,没顾得上看清来人拔腿就往下跑,宛南靠着记忆跑到了宛大姨太太的房间,脚在路上被一个烧的通红的木棍烧伤了,但是此刻已经顾不上了,我娘呢?
      宛大姨太太的房间里都是通红的火苗在跳跃着,宛南朝里面喊:“娘你在吗?”没有得到回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正准备往里闯,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我在这里,宛南我在这里。”
      是宛大姨太太,松了一口气,靠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了过去,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宛大姨太太,那是个死角,火势暂时没有蔓延到这里,烧断的木棍也不会砸到这里,宛南跑过去抱住宛大姨太太,宛大姨太太在宛南怀里,有了片刻的安定,刚刚的害怕被抚平了一点点,宛大姨太太说:“这个火势来的太凶猛了,我们必须马上逃出去。”
      宛南重重地点头拉起宛大姨太太就往外面跑。
      “小心!”是宛大姨太太的声音,宛大姨太太一把推开宛南,自己把压在了烧的通红的木棍下,衣服迅速被烧穿,立即灼伤了皮肤,刺骨的疼。
      “啊!”
      宛南倒在了地上,听到宛大姨太太的惨叫,一回头“娘!”尖锐刺骨。
      宛大姨太太背上那一大块已经被烧穿了,她坚持不了多久了,火势迅速蔓延她的全身,宛南往这边爬。
      “别过来!”宛大姨太太大声呵斥:“快跑。”
      “娘!”宛南声泪俱下,拼命抓着坚硬的地板:“娘!娘!娘!”肝肠寸断,眼泪像狂风暴雨般袭来,快要缺氧。
      “快跑!”宛大姨太太执着的要宛南跑。
      这时候耗子刚好找到了这里,“太太!”耗子看着火光慢慢席卷宛大姨太太全身,进不得,退不忍,场面太血腥可怕了,早已血肉模糊。
      宛大姨太太用最后一点力气对耗子说:“带宛南走!”
      宛南还扒在地上,双眼通红,眼珠子都快要炸裂,布满了红血丝,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即将要化为灰烬。
      耗子比宛南理智,顾不得许多,抱起宛南就跑,宛南拼命挣扎着,手不停的伸向宛大姨太太那边,耗子没有办法只能把宛南打晕。
      “宛家着火了!”吉最急忙忙的进来,贺横秋双目紧闭,可见睡的并不安稳,这一句更是直接把贺横秋从梦魇里拉了出来:“着火了?”贺横秋立马坐了起来,跳下床,随手拿了几件衣服,边走边穿:“怎么回事?”
      吉最在旁边跟着:“不知道。”
      贺横秋扣上裤子,套上大衣,跑了出去,吉最跟在后面,边跑边扣衣服的扣子,吉最早就把车停在了门口,贺横秋立马上车,不带一丝犹豫:“快走!”
      吉最飙到最快,贺横秋的头发很乱,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整理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火了?”
      吉最风驰电掣的开着车,还要分心回答贺横秋的话:“不知道,很突然。”
      “再快一点!”贺横秋说。
      等他们到的时候,宛家已经是一片灰烬了,烧的一点都不剩,人不剩,东西不剩,几处地方还有零星的火苗在风中叫嚣着,可见刚刚的景象有多恐怖,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烧焦的烟味,刺鼻呛人,什么都不剩了。
      贺横秋看着眼前的场景,在来的路人其实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宛家怎么可能会突然着火,而且是那么大的火。
      “他可真狠啊!”贺横秋看着满地的狼藉。
      都没了,一切都没了,看这个景象应该是没有人死里逃生,烧的干干净净,就在白天还热热闹闹的院子,此刻就只剩下一堆残灰....
      贺横秋正准备走,突然撇见了远处好像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在一片惨败,看见了缓缓站起来的宛南,满脸的灰,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仿佛在四下寻找着什么,看着满地的废墟,眼眶一下比一下红,他的宛家没有了...
      看见还有活人,贺横秋立马冲了过去,贺横秋刚到,宛南就因为体力不支笔直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贺横秋的怀里,他闭眼的最后一刻眼睛里是那个剑眉星目的军阀,一滴泪落下。
      宛南的脚边是早就被烧黑的耗子....
      贺横秋抱起宛南就往外跑,他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宛家还有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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