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5、明河（五）

　　李想被淹没在河流里，他想活下来，可是他实在是太渺小了，这河流宽广的看不到尽头，他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那个力气挣脱出去。

　　好累啊。他想。意识渐渐的开始模糊，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一种疲惫得感觉从四肢蔓延开来。

　　他好像要死了。李想想着，有谁来…谁能来救救我。

　　小小的身体逐渐失去生机，突然在他的身上慢慢升起了小小的微弱的光芒，那光芒逐渐将他全身包裹起来。

　　李想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极了。

　　一个十分好看的女子飘在光幕的外面，她黑色的长发飘在水中，眉眼温柔，她对着李想微微的笑着，她抬起一只手，贴在光幕上面，另一只手在光幕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她长的好像一副画啊，李想出神的想。

　　李想又悄悄抬眼看了看她，她歪了歪头，示意让他将手也贴上来。

　　李想犹豫了一会儿，他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中仿佛除了他什么也没有，他将他的手慢慢的贴在光幕之上。

　　两人双手交贴的那一瞬间，光幕顿时炸开，李想直接昏了过去，只是在昏过去之前想着。

　　这是神明听到了我的祈求，来救我了吗。

　　李想是在一阵喧闹声中被吵醒的。

　　“欸，孩子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是推他下水的那个小胖子的家长的声音。

　　李想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他这是在…医院？

　　面前那三个小孩子，还有他们的家长。他们在不停的对他鞠躬道歉。

　　“没…没关系，”李想想发出声音，可是喉咙实在是疼痛难耐，“…不用这样。”

　　三个小孩子也好像被吓到了，他们将李想不小心推下河之后，又意识到自己没那个本事救的了人，连忙边哭边跑回家向家长求救。

　　家长听到之后也是心急如焚，立刻找人通知了杨阿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想要将李想救下来。

　　他们赶到河边的时候李想浑身湿透，趴在岸边不知生死，连忙就将他抱到医院进行救治。

　　在李想昏睡的时候他们询问自己的孩子打闹的原因才知道几个孩子是因为平常总是拿李想和他们进行对比，他们心中气不过，就想着找他的麻烦。

　　几个家长顿时气急，先是对着杨阿婆道歉，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一顿收拾。等到李想终于醒了过来，三个孩子也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推他下去的小胖子直接来了个负荆请罪，背着个棍子递给李想，想让李想打回来。

　　李想失笑，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这样。

　　小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病房逐渐喧嚣了起来，等到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说要保持安静，几个人才陆陆续续的走了。

　　杨阿婆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等到人都走光了，她才坐到李想的身边来，她摸了摸李想的头，随后终是忍不住颤抖着抱住李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李想一愣，小心翼翼的回抱了过去，这是他记忆以来母亲与他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是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原来他的母亲好像也是爱着他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没有了那种终于感受到母爱的感动的情绪。

　　他有点困惑。

　　他埋首在以往很是惦念的母亲的怀抱里，却开始分神起来，他想起在河中的女子，想起她那似曾相识的笑容。

　　是神听到了我的祷告吗，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他想。可以和您再见一面吗，神明大人。

　　李想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于是便出院回家了。他的母亲开始慢慢的对他行事温柔起来，像是要把几年之间缺失的母爱给补回来。虽然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有些陌生僵硬，李想心中母亲的份量却开始逐渐回升。

　　他仍旧想见到那天见过的神明，可是不知怎么，那位却再也没出现在他的眼前，可他也没有放弃，他还是每天都在河边说着一些零碎的事情。

　　时间慢慢的过去，今天是李想十四岁的生日，他依旧早早的到了河边，仍旧像平常一样对着明河自言自语。

　　我的母亲开始对我好了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无所谓的，可是我好像对母亲仍旧有所期待，我好像可以好好的拥抱自己的母亲了，我也是可以拥有母亲的爱的是吗。李想在心里默默想着，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他笑的有一点开心。

　　以后改怎么和母亲好好相处呢。可以和小胖学习一下。他盘腿在河边的岸上，心中有好多纠结，却全然不觉得烦恼，眼里却透露着少许喜悦满足。

　　脚步声从他身后传过来，他转过头去，他的母亲向着他走过来，他有些慌张，可还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他决定好好的和母亲道个歉，然后两人来一个诚意满满的拥抱。

　　“啪——”一个巴掌迎面而来，打的李想猝不及防，他还处于巨大的茫然中，便被打的一个踉跄。

　　李想倒在地上，双手撑地刚想起来询问原因就又被打了一巴掌。

　　“你这个畜牲——和你父亲一样……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妈……”李想发出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就被棍子的敲击声淹没。

　　他的母亲在他生辰的那天这样打骂他。李想心想。

　　“不要叫我，不要再这样叫我…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所有的喜悦与紧张凭空消失，巨大的疼痛和悲哀淹没了他，他的母亲在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好像都已经听不到了。

　　原来是这样。李想透过自己捂着头的双手的缝隙中看着他的母亲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没有慈爱，没有喜欢，只有怨恨与厌恶。

　　他的母亲原来这样恨着他，他的母亲原来这样讨厌他，他的母亲…原来一直后悔生下他。

　　他想起儿时母亲生疏的哄着他吃米糊，想起熬夜缝制衣物的母亲，想起在他疼痛的时候轻声哄着他的母亲，想起他落到河里后醒来在医院里紧张的抱着他的母亲……

　　他又想起有时候睡觉不小心醒来看见双手放在他脖子边的母亲，从不记得他生辰的母亲，从来未曾亲吻过他的母亲，每次和他拥抱都僵硬不习惯的母亲……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早的就有迹象。

　　所有的回忆都仿佛镜子一般，全都被这一棍棍的敲碎了。

　　他好像突然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居然还在生辰这天纠结着以后和母亲之间该怎么相处，这场在河边的打骂更是衬的他像是个笑话。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逐渐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他撇开眼。

　　他的母亲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身上全是鲜血的李想，丢下棍子，转身跑开了。

　　李想费力将眼皮掀了开来，他望着离开的母亲的背影，那里好像有个黑洞，吞噬了离开了的母亲，也吞噬了他心中的所有情绪。

　　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李想闭上了眼，平静的想，鲜血好像在他年幼的面容上覆盖了一层面具。

　　他的大脑逐渐开始放空。

　　不要死。

　　好像有人从深渊之中将他唤醒，他猛的一激灵，睁开了双眼。

　　有人…在叫我？他艰难的转过头，他皱紧了眉头，他感觉全身已经动弹不得了。

　　不要死。

　　是…是神明大人吗。李想有些茫然。

　　不知是不是幻觉，眼前的河流逐渐开始翻涌起来。

　　李想被淹没了。

　　他好像又一次看见了神明。他仍旧被放置在像是一个圆球一般的水泡之中，他漂浮在水里。

　　一阵光芒将他包裹起来，光芒散去，他身上的伤口好了起来，身上脏污的地方也干净了。

　　好像又是这样，浑身狼狈。李想想打招呼，可是他虽然身体上的伤虽然好了，精神却是越发的疲惫了起来。

　　可以出来见一见我吗，神明大人。

　　他无声的说道，他捂住自己的喉咙，他好像发不出来声音了，可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在乎，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慢慢的从他身上抽离。

　　他想脱离这种感觉。

　　他主动将手放在光幕之上。

　　为什么要救我呢，神明大人，连将我生出来的母亲都想要我的死亡，仇视着我的存在，您是想让我活下去吗。李想勉强打着精神在心中默念。

　　活着不好吗。

　　像是听到了李想心中的话语，李想的面前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清晰，形成李想那日所见女子模样。

　　我不是神明，你可以叫我…明河。

　　明河向着光幕靠近，隔着光幕，她将手与李想贴在一起，她的脸慢慢的向着李想靠近。

　　李想看着眼前的明河，她的眉眼像是水一般温柔，她的眼睛中只望着他一个人，她的唇角含着抚慰的笑容，她的手和他隔着光幕贴在一起，她和他隔的这么近，他仿佛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她。

　　所有的情绪仿佛又全部都回归己身。

　　意识到自己想着什么，红意爬上了他的耳后，他突兀的向后退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