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49、云芝（四）

　　“小芝，你还准备去哪里？”云绵问道。

　　“听先生们说南北境地多有战乱，想来肯定有大多伤亡，我们先去那边，”云芝有些迷惘的说：“再看看吧。”

　　云芝和云绵已经在外面游历了一年有余，也算有点名声。

　　云芝每日都在忙着救人，各种各样的人。

　　可是她突然觉得她做的这些好像什么用都没有。

　　因为死亡的人数并没有因为她都救治而减少。

　　到处都是动乱，各处都在打仗。

　　随处可见的尸体。

　　云芝甚至还看到昨日她救治的人，今日就已经冰冷冷的躺在那里。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到。

　　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呢。

　　云芝困惑的想着。

　　“你在想些什么？”云绵轻声问道。

　　云芝没有回答。

　　“…这一路上我跟着小芝学到了很多东西呢，”云绵有些局促的笑笑了笑：“救了好多人…”

　　“没有…”云芝打断：“什么人也没救…”

　　云绵愣住，随即笑道：“救了的，小芝。我们救了好多人。”

　　云绵说着，在背篓里拿出那本厚实的还未编写完成的书籍，她的手已经很是粗糙了，毕竟出来这么久，整日风吹雨淋的。

　　整日做的也都不算是精细的活计。

　　她用着手指一寸一寸抚摸着书中的字，凑近了她觉得她甚至能闻到书册里笔墨的馨香。

　　“这里面记载了很多的知识，我们一路上碰到的病人，一路上见过的病症…”云绵说着，眼中尽是憧憬：“真的好期待啊，这本书完成的那天。”

　　她从未想过她能有这么一天。

　　她从未她竟然能做到这些事情。

　　她们这一路走来着实艰辛。

　　云绵是被自己的父母给卖出去的，因为她的父母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他们把她卖了的话，运气好的话，她被卖到了一个好人家，她也许还能活下去。

　　即便云芝医者的名号早已打了出去，但仍旧有很多地方都因为女子这一身份而排斥着她们，多亏了黄为德的老友们一力保证，云芝和云绵才能在这样纷乱的地方行走。

　　可是光靠她们完成这本书也实在是很不可能，那些老前辈们都震惊于她们的想法，虽然明面上未曾说些什么。

　　可是他们却让云芝和云绵收集着他们的医书，看着她们在旁边帮着忙，顺手还给她们不让她们拒绝的盘缠。

　　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小芝很奇怪吗？”云绵问道：“为什么到处都在打仗。”

　　她以前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也许是在云芝的身边呆的久了。

　　她居然也会生出这种想法。

　　云芝沉默。

　　“小芝一向都不关心这种事情。”云绵坐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天空湛蓝，阳光璀璨，这里甚至还有着和煦的微风，她从云芝那里学到了太多东西。

　　怎样好好的活着，用自己的方式去活着。

　　各种意义上的。

　　云芝敛眉，她歪头看向云绵，显得有些困惑。

　　云绵笑笑，从前的卑微日子好像慢慢的过去了。

　　那个在小小角落里无比卑切渺小的她竟然也能有这样的追求。

　　她看着云芝。

　　即便再怎么风吹雨淋，云芝仍旧那样好看，她像是竹枝一般，不管怎样被敲打，总是那样挺直着腰板生活着。

　　那些什么强权，什么纷扰好像都不存在了。

　　“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小芝还记得吗？”云绵问道。

　　“…嗯。”

　　云绵垂眼：“我一直都不懂得小芝为什么能用那样的态度对待云夫人。”

　　“…什么？”

　　“平淡。”

　　平淡，平静。

　　云芝对待她是怎样的态度，对待云夫人也是那样的态度。

　　明明她和云夫人是天差地别的人。

　　云夫人是怎样的人。

　　镇长夫人，高高在上，雍容华贵。

　　云绵是怎样的人。

　　被父母卖掉的乞儿，落魄不堪。

　　云芝平静的对待每一个人。

　　云芝看到了在府里被众人排斥的她，看到了在角落里瑟缩害怕的她。

　　“…真好啊，”云绵这样想着，她又突然笑了起来：“小芝救了这么多人，我居然也跟着小芝救了人。”

　　高门贵族，落魄书生，路边老乞。

　　云芝救了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云绵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云芝一愣，虽不知云绵为什么笑，可她看着云绵笑的这样开心，也不由自主的随着云绵笑了起来。

　　两人歇息了一阵。

　　云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云绵把东西都整理好了，随后便直接跟着云芝一起了。

　　云绵拿出包裹中的地图，指着其中的某个地方：“我们现在去的南北境属于秦军的属地。”

　　云芝低声应了。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时间。

　　云芝突然停下脚步，她向着周围望了一圈，皱了皱眉。

　　“…怎么了？”云绵问道。

　　云芝往前走几步，将云绵护在身后。

　　云芝没有应答。

　　云绵看着面色沉静的云芝，默默的抱紧了手中的包裹，没有做声。

　　没过一会儿，林中出来几个手持大刀的男子。

　　为首那人笑道：“我等几人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想护送云芝姑娘一路，哪想云芝姑娘竟如此灵敏，在这里先说声抱歉了。”

　　云芝敛眉，只是用她那双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眼睛望着对方。

　　那人笑容微滞，随即说道：“云芝姑娘一身好医术，我等甚为佩服，我家大人在府邸已经等了姑娘好久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云芝与云绵两人正巧处在岔路口，两条路线指往两个不同的地方。

　　两股不同的势力。

　　那人身后几人身形像是不经意般堵在了前往南北境那一方的路上。

　　为首之人仍旧很是恭敬：“姑娘前些天救了我家大人的友人，我家大人知道姑娘要过来，特意派我等过来接送。”

　　云芝在前一段时间救了一位大人物，大人物的友人正巧是现今各大军阀中的一位。

　　大人物亲身体验过云芝的医术，急忙写信向自己的友人推荐云芝。

　　友人虽然也偶有听过云芝之名，可一向不怎么在意，这次听到推荐，也听闻云芝的方向目标，便连忙派人过来“接送”。

　　若是云芝肯随着他的随从一起投入他的麾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云芝不愿，不巧这条路通往两个地方，另一个地方恰是他的死对头…

　　他总不会让自己的对头得到好处的。

　　“让开。”云芝语气平静。

　　那人笑容敛去，手微微的抚摸了自己的刀柄：“姑娘就不要为难我这些小人物了。”

　　云芝皱眉，她突然转头对着身后的云绵说道：“不要担心。”

　　云芝回头，仍旧平静：“我再说一遍，让开。”

　　云绵并没有被眼前的几人吓到，毕竟也算是见过一些大世面的人了，可却没有料到云芝回转头来安慰她。

　　云绵望着云芝的背影，突然有些羞怯的低头笑了笑。

　　为首之人正要行动，却突然浑身一僵。

　　只见从远方直接飞出一只箭，直接插入他的心口，那人直接倒地身亡。

　　后面几人还未曾有所反应，便被接下来的几箭给解决了。

　　即便有所心理准备，云绵看到眼前的一幕仍旧瞪大了眼睛。

　　云芝向前走了几步，她并没有惊慌失措，仍旧满脸镇定，有一丝鲜血溅上了她的脸颊，鲜红的血液衬的她白净的脸颊越加白皙，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来人看到云芝的态度，微微一愣。

　　云芝看着眼前的伤口，这一箭的力度强而有力，且十分精准，她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的箭伤，全是一击毙命。

　　这并非这几人弱不禁风，而是来者的箭术太过于强悍，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未曾给他们。

　　马蹄声渐渐靠近，云芝抬起头。

　　来人身着黑色的粗布衫，头发高高束起，背后备着箭筒，手里拿着一把黑沉沉的弓木，他长的俊俏，像是带着些书生意气，他的耳垂处有一道伤疤直直的蔓延到更深处的地方，被黑色的衣领盖住。

　　他来时正好背对着太阳，整个人像是要融在黑暗里一般。

　　两人眼光撞在一起。

　　那人看着笼罩在他身影下的眼神清澈干净的云芝，眼神不着痕迹的偏了偏。

　　“姑娘可无碍？”

　　他沉声问道。

　　“嗯。”云芝应了应。

　　“在下姓兰，多亏将军赏识，也算是个副将，姑娘可以称呼在下为兰副将。”那人翻身下马，身形利落。

　　他对着云芝稍稍的欠了欠身。

　　随后又向后面的云绵打了招呼：“事情紧急，故而用这种解决方法，吓着两位姑娘，当真对不住。”

　　云绵连连摆手。

　　兰副将有些迟疑的看了看云芝：“…姑娘脸上有些脏了。”

　　云芝一愣，便想抬手摸摸脸上沾了什么。

　　兰副将直接攥住云芝的手腕。

　　云芝由于身体原因，晒不黑也长不胖，整个人都是纤细柔软的，而如今正值夏日，云芝便也和云绵一样穿着薄纱。

　　兰副将由于常年学武，手上则长满了茧子。

　　两人具是一愣。

　　兰副将感受到手下的温软，急忙松开了手，云芝的手腕像是被这股力气给捏红了一般。

　　兰副将连连道歉：“姑娘脸上沾了点血，还是不要用手直接触碰的好，真是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云芝常年身体冰凉，云绵也是，身体的温度也差不多是冰凉的，难得感受到如此厚实滚烫的温度，一时也有些意料之外。

　　“…嗯，无碍，没关系。”

　　云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着帕子倒点水将云芝答脸上擦洗一番。

　　兰副将背对两人，牵着自己的马走了开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刚刚就是这只手碰到了云芝。

　　他握了握右手，像是在感受刚刚自己的力度，也想是在感受其他什么。

　　又想起了云芝的手腕貌似有些红。

　　当真是…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