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装》木叶卿

1、世子归朝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和亲王府往日的宁静被家丁一声高似一声的喊声打破了。
　　喊声也传进了妙音阁。
　　洛月笙正在摆着架子就这么耗着，虽然师父说他的身段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洛月笙还是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地练，数九严寒，三伏酷暑都没见他停下来过。
　　但这喊声竟让洛月笙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们说谁回来了？”洛月笙转头问侍奉的丫头。
　　丫头知道洛月笙的规矩，这才刚耗上半个时辰，没再来半个时辰是不会停的，所以正偷懒打个盹。
　　丫头给吓了一跳，“好像是，是世子回来了，算算日子也是今天了。”
　　“笙哥儿，等会先生还要问您的唱呢！”丫头像是见了鬼，她入府晚，年前才被拨来伺候洛月笙，只知道这是一等一的名角，性子沉静得很。
　　在丫头惊讶的目光中，洛月笙连戏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跑了出去。
　　“天，要不是知道这是世子回来，还以为是王宝钏见着薛平贵了呢。”丫头自顾自道。
　　和亲王府门口。
　　鞭炮声震天，人们挤着挨着，都想凑到前面看个热闹。
　　不为别的，这和亲王家的世子齐韵刚从洋人那里访学回来，洋人长什么样，老百姓大多没有见过，多少图个新鲜，茶余饭后也有点谈资。
　　一辆马车缓缓而至，人群的密度又上了一层楼。
　　“世子穿的果然不一样。”
　　“这是什么布料，怎么没见过？织的怪细的，肯定抗风。”
　　“果然，见过大世面气质就是不一样了。”
　　但是，马上人们就不言语了。
　　跟着世子下来的，是个洋人。
　　之前只是听说，如今算是见到活的了，人们都顾不上口舌，用目光都能把那洋人给活剐了。
　　洋人长得黑发棕眼，与宣朝的人差别不大，但是五官深邃得很。洋人看到这样也不羞涩，反而很善意地朝着人群微笑。
　　人群哄乱的时候洛月笙没有上前去，不为别的，嫌烦，再相见，也得等一等。但是人群这一静下来，洛月笙反而待不住了。
　　是出什么事了么？
　　山高路远的，血肉做的人这么折腾上一遭好人也要出病了。
　　洛月笙越想越怕，顾不上人多，突然向前挤了过去。
　　但是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憔悴的齐韵，而是生龙活虎的齐韵，还被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人亲昵地环着肩膀。
　　洛月笙的目光停在搭在齐韵肩膀的那只胳膊上久久不能移开。
　　前面的人收了推搡，刚要开口骂几声，就发现后面的这位是和亲王府的洛月笙。
　　“哟，笙哥儿也来了，世子回来了，笙哥儿是不是也得来几场庆祝庆祝？”
　　有了第一声便有了第二声应和。
　　齐韵其实没等到人群起哄就认出了洛月笙。
　　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只有洛月笙像是丢了魂儿。
　　“小小。”齐韵朝洛月笙招了招手，笑了起来。
　　“艾瑟，母亲父亲在等着我，我就不送了。”齐韵对艾瑟道。
　　艾瑟算是洋人派来宣朝的大使，自然有朝廷招待着，亲王府实在不宜插手。
　　艾瑟笑着拍了拍齐韵的肩膀，便重新上了车。
　　马车走得时候，一半的人便跟着马车走了，想再仔细地瞧一瞧这个洋人的模样。
　　洛月笙瞧见齐韵全须全尾的，心刚放下来便沉了下去，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小……”
　　没等齐韵叫出第二声，便转身走了。
　　“三年没见，一见就给我甩脸色，我怎么惹着你了。”齐韵喃喃道，声音里有点委屈。
　　但是齐韵没空多想，紧接着就被簇拥进了府。
　　和亲王府虽然荣华富贵，但是子息衰微，传到这一代，就只有齐韵这么一个独苗。
　　听得脚步声，后院的母亲和祖母便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正芳啊，你要是再不回来，奶奶就要看不着你了。”
　　一时间，悲声四起。
　　孔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齐韵也是听得心酸，“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不走了。”
　　“世子，王爷有请。”一边的管家道。
　　齐韵抹了抹眼睛，“我这就去。”
　　齐韵的母亲秦氏劝着祖母：“母亲，正芳回来了，先叫他见见王爷，以后说话的日子还会少么？”
　　半劝半拖，算是把齐韵的老祖母李氏请回了堂屋，齐韵也就去了正厅见父亲。
　　和亲王年纪也接近知天命，但是威严不改，“我儿一路可好。”
　　“都好，父亲。”齐韵道，“这三年我还学了好些洋人的技术……”
　　齐韵没等说完，便被和亲王止住了，“让你去是让你历练历练，那些奇巧的东西，学多学少都无妨。”
　　“可是……”，齐韵想分辨一下。
　　齐韵见着过洋人的世界，他们有自己的皇帝，但是有一些洋人在玻璃瓶子里面调调配配，却
　　能做出来医人的药材和火器。
　　老亲王还是用手止住了齐韵，“你去外面这么些年，好好的回来了，不算辜负我们的期望，只是祖宗传的东西不能忘，明日起还是要跟着孙先生温书。”
　　孙先生在外人看来是个古怪的存在，考学考到了五六十岁，终于中了进士，但是给他官职他又不当，只推说“这辈子有这么个功名就足矣见泉下的父母了”。所以这么个满腹经纶的先生就被和亲王府捡了漏，做了世子的教书先生。
　　齐韵很快的答应了，“行，父亲，我明日就去温书。”
　　和亲王对他这么快答应倒是吓了一跳，小的时候齐韵天资聪颖，但是实在顽劣，教的书会的快，但是就是坐不住板凳。
　　老亲王就这么一个儿子，舍不得往重里教训，还好齐韵品行不坏，才算是没在娇生惯养里面学了坏。
　　“走近点，让为父再看看。”
　　和亲王其实很想和多年不见的儿子亲近，只是碍于父亲的威严。
　　三年不见，洋人那里也不是福地，虽说吃穿不愁，但是明里暗里受了多少苦，可能只有齐韵自己知道。
　　和亲王捋了捋齐韵的头发，如今他已经够不着齐韵的头顶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齐韵回来有很多想见的人。
　　“浣湘姐！”
　　“世子回来了！”
　　浣湘其实是齐韵的贴身丫鬟，聪明丽质，从小便养在府里，本来想在世子成年后做个世子的通房，但是没想到两个人倒是先拜把子成了姐弟。
　　“怎么一去这么多年，人都瘦了。”说罢，浣湘泫然。
　　齐韵还是挺怕女孩子哭的，连忙打岔，
　　“是长高了吧，浣湘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回来就哪里都不去了。”
　　“再去，再去姐姐我就嫁人了，再不见你了。”浣湘道。
　　“行了，浣湘姐，你出嫁我陪给你半副身家做陪嫁怎么样？”齐韵笑道。
　　“你拿不出到时候我可照样打你。”浣湘算是破涕为笑了。
　　齐韵松了一口气，也开心地笑了。
　　谁也没听到，在齐韵的松雅院外，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冷哼。
　　那冷哼很节制，像是被打磨了许久的。
　　冷哼完，那人便走开了，脸上多了点落寞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齐韵，字正芳
洛月笙在刚买回来的时候叫洛小，后来教戏的师傅给改名叫洛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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