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糖游戏》茱茉茱莉

7、第四章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么无趣的男人！！！

　　慕槿坐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沙拉。

　　对面的男人穿着中规中矩的灰色西服，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黑框眼镜后的眸子大多时候低垂着，短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换了个坐姿，慕槿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他。

　　……嗯……眼睛遮住了看不清，鼻梁很挺，嘴唇很薄。骨相么……偏清瘦，下巴也是棱角分明。肤质倒是格外好，光洁无暇。

　　总之，看着还算顺眼，甚至有那么一丝引人探究的禁谷欠魅力。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

　　回忆起自己方才几次试图交谈的努力，慕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异性这种拘谨的反应她其实并不陌生，但通常只要自己亲切地笑着问问“怎么样，工作忙吗？”，“想吃点什么？”，“看电影吗？平时有空喜欢做什么呢？”之类的话，总能一来一往聊起来。

　　但这个人……简直是白金级别的对话终结者！

　　知道自己第一轮的约会对象之后，她就让助理跟对方确定时间。结果回答是“周三晚上可能有空，后天给准信”。

　　嗬，还是个大忙人。她也算个名人了，都没有这么日理万机啊。

　　最终定在周三晚上九点，她下榻的酒店二楼餐厅。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三分钟后，慕槿决定还是应该礼貌性地寒暄几句，于是问：

　　“怎么样，工作忙吗？”

　　他正翻看菜单，头也不抬地挤出一个字，“忙”。

　　……然后呢？难道就不再多解释几句，顺便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啊成就啊收入啊啥的？？？

　　……而且竟然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难道我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坐在对面，不比那些铅字好看吗？？

　　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但慕槿毕竟圈内混迹多年，既然人家只对点菜感兴趣，她便顺水推舟笑道：“想吃点什么？这家惠灵顿牛排很不错。”

　　“好。”安松石把餐单一放，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坐好。

　　……这是要全甩锅给我的意思吗？我就是随口一说啊。

　　慕槿满头黑线地点好餐，服务生走后，空气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再次试图开启话题：

　　“安先生是吧，平时有空喜欢做什么呢？看电影？”

　　“嗯。”

　　不出所料地单字回答，慕槿早有准备地补上一句：“比如呢？都喜欢哪些？”

　　……我就不信你还能糊弄过去。慕槿呷了口清茶，气定神闲地想。

　　安松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撇开了视线，抿了抿唇小声说：“有你的，全部。”

　　哦。……呃呃呃？

　　这直球来得太突然，慕槿猝不及防地一惊，尽管此类恭维她听过无数次，可从这么木讷的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依旧笑得落落大方：“谢谢。那安先生觉得哪一部比较好？”

　　如果方才那句只是逢迎的客套话，此时必定答不上来，慕槿承认有点期待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然而安松石想也不想地回答：“C小姐的幻想。”

　　“哦？”慕槿真的开始好奇起来，要知道，《C小姐的幻想》是她刚出道不久主演的一部文艺片，既不叫好也不叫座，被小部分人奉为神作，但大多数观众的评价还是“莫名其妙”“无病呻吟”。

　　……他居然喜欢这部片，看不出来品味还蛮独特的。

　　慕槿叉起一枚圣女果放进嘴里，随口问：“为什么呢？”

　　话音刚落她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男生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你的出场时间最长。”

　　“……”

　　慕槿一时间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张大了眼睛哑口无言，而安松石竟难得地接收到了讯号，以为她没听懂，非常严谨地补充道：

　　“未删减版总时长88分钟，慕小姐的戏份一共68分23秒。第二长的是《湘夫人》，全长118分钟，慕小姐出现了62分47秒。排在第三的是……”

　　一串串数字砸得慕槿都头大了，适时开口截断了他的数据分析：“哈哈安先生看得好细致啊，不会是知道第一轮抽到了我，所以提前做了功课吧。”

　　“……不是。”

　　“那么——”女人饱满的红唇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令她看起来格外明媚迷人，“安先生是一直关注着我啦？”

　　“铛”地一声，餐刀重重磕在盘子边缘。安松石慌张地对上她的目光，脸色依旧苍白，耳尖却迅速泛出红晕来。慕槿一挑眉，他如梦初醒般急忙垂下头，直直盯着咖啡杯，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其实，此人这种细致到近乎B态的注意通常会令人毛骨悚然，但慕槿十分明白，公众人物本就不得不承载许多千奇百怪的窥探、猜想和妄念，她早已习惯。至于如何在谈笑风生间将暧昧化为坦然，于她更是轻车熟路的游戏。

　　应付眼前这个呆板拘谨的年轻人，足够了。

　　一顿饭就在诡异的氛围里结束，慕槿暗自松了口气，对方还算有绅士风度地替她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刚好迎面而来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是有什么活动，还跟着几个拿单反拍照的。

　　慕槿看到相机，条件反射地就侧头往安松石怀里躲，一边抬手欲盖弥彰地扶了扶墨镜。这下倒好，那傻瓜直接呆住了，停下脚步僵在原地。

　　结果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慕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愈发把脸往他胸口埋了埋，心想万一真给拍到她夜会神秘男子，肯定后患无穷。

　　伸手推了推他，纹丝不动，慕槿一个头快变成两个大，只好一咬牙拽起他匆匆跑掉了。

　　直跑到大堂侧门，见四下无人她才停下，喘着气正要抱怨几句，却见安松石脸颊通红，被她牵住的手心也满是汗水。

　　……又不是十四五岁的纯情少年，至于么……

　　慕槿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还悄悄在裙子后面抹了抹，然后顺理成章地说：“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了。”

　　“嗯。”安松石还是连个客套的笑容都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面对的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美景，看一眼就少一眼。

　　这样专注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别扭，草草道了别就逃跑似地出了门。她就住在隔壁那栋楼，可走了几步才发觉外面正下着雨，一会儿工夫就从淅淅沥沥变得有瓢泼之势。

　　……现在是转头去借伞还是干脆冒雨冲回去，是不是都很狼狈啊orz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安松石沉默地将外套披在她肩上。慕槿转身，雨水在他浓密的黑发间闪闪发光，眼镜也被打湿了，他干脆摘下来放进衬衣的口袋里。

　　原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狭长，瞳孔清亮，如同上好的墨玉一般温润润的。

　　如果不是因为过于阴郁颓丧的气质，他其实是个外貌很出色的男人，她无端地想。

　　妆容大概已经花得不成样子，她愣愣地看着他掏出一条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掉脸上晕开的痕迹。

　　……这个年代还有人随身带手帕？！！

　　慕槿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外套。丝质衬里，柔软的细羊毛，应该不是他这样收入能够日常穿的衣服。应该……是为这次见面特地准备的吧。

　　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她把外套裹紧了些，张口欲道谢。安松石却似乎反应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慌慌将手帕塞给她，颇不自在地低下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吧。

　　不过慕槿不介意，披着他的外套站在雨中，还被这样小心而珍重地对待着，是这一年来她都不曾体会过的，最温暖美好的感受。

　　却是来自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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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租车上，外面霓虹的光忽明忽暗地映进来。

　　安松石盯着手机屏幕，上面还躺着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短短几个字，“我到了”，他着发件人“慕槿”的名字，露出一个呆呆的微笑。

　　今天的约会，他自认为表现得很好。

　　他知道自己不善交际，所以始终没有多话，既能避免“多说多错”，也能留下沉稳可靠的印象。

　　当她问自己“忙不忙”的时候，自己的回答虽然简短，但也暗暗透露出“虽然忙但还是愿意来见你”的弦外之音，显得很有诚意。

　　后面关于电影的对话更是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她，又不显得刻意。

　　最后外面下雨虽然是计算外的因素，但现在想来，正好给了他“怜香惜玉”的机会，而且，她总会来还衣服的，说不定能再见一面。

　　……干得好，安松石。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