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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莫言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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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坐在客栈房间内,夹起清淡的饭菜,聂水风眼也不抬地询问着这个被自己几乎算是挟持到这里的男孩,只是为了确定称呼而没有任何意义的询问。
一路上因为害怕旁生枝节而不眠不休的赶路,直到平安地来到这个镇子上聂水风才放松了下来,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本以为他会受不了这样的赶路,没想到这个孩子还能一声不吭地硬挺过来,倒是有点在聂水风的意料之外。
幸好他不是那种娇惯的孩子,否则缺乏耐心并且完全没有与孩子打交道经验的聂水风还真不一定忍受得了。
“我叫莫言,聂莫言。”男孩开口,语气中难免带着疲惫,不过仍旧强打起精神。一路赶下来除了想要倒头睡觉以外没有任何的食欲,不过聂莫言仍旧忍耐地硬把食物塞进嘴里。
“聂莫言啊……”重复了一遍,聂水风淡淡地开口,“我会给你找个人家安顿下来,你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停下筷子,聂莫言略感疑惑地反问。
“嗯,比如家境富裕,或者夫妻双方都没有什么子嗣之类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点点头,聂水风解释了一遍。
“……”沉默着摇摇头,聂莫言抿了抿嘴唇,“我……我要找到自己的生父。”
“……生父?”出乎意料之外地挑眉,聂水风思索了片刻,“要报仇吗?如果不复杂的话这个我可以帮你办。”
“不是!不是报仇!”慌忙摇着头,聂莫言更正,“我……我是想要跟父亲一起生活!”
“你的生父是那个武林盟主?……叫秦皓然的那个?难道他不是杀了你母亲的真凶?”莫名其妙地撇撇嘴,聂水风有点奇怪这个孩子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母亲也没有告诉过我……”咬着下嘴唇,聂莫言犹豫地摇摇头,“每次我问母亲,母亲也不回答我……我想,我的名字就是母亲的回答……不过,不过我想这是母亲希望的!母亲希望我能跟自己的父亲生活,因为她临终前曾给我说过……说……”
“……不管如何,简练点说,你要找到自己的生父然后跟他一起生活?”没有什么耐心听完聂莫言的话,聂水风打断聂莫言凌乱的语句,男孩因为想起母亲的死亡而又带上哭音的语调让她感觉一阵地不愉快,“就是这样吗?”
“是……是的。”顿时噤声,连忙点头回答,聂莫言对于自己这个总是冷着面孔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小姨有着些许的惧怕。
“既然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那么可就麻烦了。”放下碗筷,聂水风轻轻皱了皱眉,“我可没那么多工夫陪你寻亲。”
“对不起,我……我自己也可以的。”噤若寒蝉地叠声回答,聂莫言生怕让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厌烦。
“你自己可以?”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聂水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就凭你自己吗?”
“……”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为好,聂莫言知道,刚才的话完全是自己在逞强。
一直跟随着母亲,一下子却变成孤单一人,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姨”,聂莫言完全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如果小姨就这么抛下他的话……那么他……
无言地盯着聂莫言半晌,聂水风开始犹豫了。虽然她很怕麻烦,但是既然自己之前在姐姐的墓前发誓要照顾好他,那么起码的誓言是要遵守的。他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那么自己就应该帮他找到。但是……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成,而自己师父那一边却又不好交代了。
正犹豫间,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传来,聂水风站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一只雪白的信鸽飞到她面前的窗台上,散漫地来回踱了几步,喉咙里发着“咕咕”地低鸣声。聂水风抓起鸽子,解下它脚上帮着的纸条,扫了一眼。
聂莫言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着聂水风将鸽子放出屋子,转身又坐回他对面,才怯怯地开口询问,“怎么了?您……似乎有点高兴。”
“嗯,你能看出来么?”点点头,聂水风的心情极好,竟然不吝啬地赏赐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有什么好事吗?”在聂水风一笑之下,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聂莫言在那一瞬间似乎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类似于自己母亲的感觉,不由胆子大了一点,轻声询问道。
“因为之前曾经跟师父联系过,告诉她姐姐已经去世的消息,所以这次师父回信,告诉我不必回去了。”好心情之下聂水风也不由多说了几句,“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我可以尽量帮你寻找生父。”
虽然聂水风的话中有“尽量”两字,不过惊喜交加之下的聂莫言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字的含义。“真的吗?!”露出自母亲去世后第一个笑容,聂莫言着实松了口气,“您师父真是通情达理!”
“她通情达理?哈!”不由嗤笑出来,聂水风偏过头冷嘲道,“她这哪里是通情达理?分明是姐姐死了,我没有了比试对象,无法让她跟师叔分出胜负来。所以收我为徒的意义也没有了,她根本懒得再管我吧?”
“……厄?”疑惑地眨眨眼睛,聂莫言听不太懂聂水风的意思,却有不敢多问。
“……也就是说,你母亲死了,我对于我师父也没用了,所以就被丢弃了。”又解释了一遍,聂水风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个孩子的耐心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不过能够如此及时地把我丢弃,倒也可以勉强算是通情达理。反正我也不想再看到她那张脸,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倒是挺一致的。”
“怎么会这样……”喃喃低语,聂莫言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是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对于‘欺师灭祖’倒是耳熟能详。”难得开了个玩笑,不过聂水风的幽默,聂莫言显然一点也没有体会到,“小姨……您和您师父……关系很差吗?”
“并不算很差……。”摇摇头,聂水风想了想,“与其说是差,还不如说是很陌生吧?她常年不在,只是随便丢给我秘笈就自行离开,定期过来指点考较我的武功,仅此而已。”
“小姨会不会觉得寂寞?”伸出手覆在聂水风的手背上,聂莫言直直地盯着聂水风,扬起一丝稚气的笑容,“我只有小姨一个亲人了,小姨也没有其他可以在一起的人,所以我可以跟着小姨吧?这样说不定小姨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双唇微启,聂水风略微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孩,突然听到这种话,还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而且好笑,但是聂水风的心仍旧不由微微颤动了一下。
轻哂,抬手在聂莫言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聂水风抽回手,嘲弄道,“我倒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多一个人会很麻烦。你也少在这里毫无意义地同情别人了,就你这样弱得丝毫没有用场的孩子,有空的话还是多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哎?啊……”捂着自己发痛的额头,聂莫言傻傻地点头。
“另外,路上都要听我的吩咐,不准有任何的异议。”
“知道了,小姨。”
“不准给我找麻烦,不准多生事端,不准擅自行动。”
“知道了,小姨。”
“……另外,不要称呼我为‘小姨’,我听着不舒服,暂时……就叫我‘聂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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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再坚强成熟的孩子,到头来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在聂水风答应陪他寻找生父后终于放松了下来的聂莫言,突如其来地病倒了。大概是路途奔波,年幼虚弱的身体无法忍受,加之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在客栈落脚的第一天晚上,聂莫言就发起了高烧。
幸好一向睡得不沉,半夜里醒来听到隔壁翻来覆去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还伴随着虚弱呻吟,聂水风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坐起身披上衣服来到隔壁,聂水风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因为她一向不喜欢与别人同住在一个屋里,所以就让聂莫言单独一间,没想到却出了这种问题。
思索着还是不要把门弄坏以免惊动他人,聂水风退回自己屋子里,从窗户翻进聂莫言的房间。
一进屋就看见聂莫言躺在床上,面色发红,紧皱着眉头辗转反侧,聂水风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恍惚间睁开眼睛看到聂水风,聂莫言细碎地叫着“母亲”,伸出手拉住聂水风的衣襟。
“难受为什么不早叫我一声?”不由生出一股怒气,聂水风冷声责备道,拉开聂莫言揪住自己衣襟的手。
“母亲……母亲……不要走……”挣扎着想要起床,聂莫言看着聂水风转身似是要离开,情急之下竟然猛地翻下了床,跌在地上。
“乱动什么!”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把男孩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聂水风咬牙切齿地低喝,“我给你去找大夫,老老实实地躺着!”
被聂水风这么一吼顿时清醒过来,聂莫言羞愧地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小姨……啊不,聂姐姐……”
“……我去找大夫。”确定他清醒了,聂莫言也平静下来,嘱咐了几句就转身出了门。
大半夜里拍响药店的大门,随后直接揪着大夫的衣领将他押去客栈,直到诊断完,让聂莫言服下药,看着他睡过去,聂水风才扬了扬手,放走了胆战心惊的大夫。
转回房间看了看熟睡的聂莫言,聂水风总算是松了口气。如果刚答应下了在这一段时间会照顾他,就让他出了什么问题,聂水风会觉得不舒服的。怪不得师父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子,说小孩子麻烦并且脆弱,果然如此。
大概刚到天山年仅三岁的自己也把师父烦得够呛吧?如果不是赌气想跟师叔一见高低,她估计早就被师父从天山的悬崖上丢下去喂秃鹫了。
睡梦中的男孩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梦呓着呼唤母亲的名字。
聂水风为他掖了掖被子,随后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守着他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睁眼就看到一脸无聊地望着窗外的聂水风,聂莫言吓得赶紧从床上坐起来。
“感觉如何了?”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聂水风问了一句。
“好、好多了!要上路也没有问题了!”紧张地回答,为了证明自己的健康,聂莫言甚至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站到地上。
冷淡地看着他,聂水风站起身,轻轻推了他一把就让他重新跌落在床铺上,“今天休息,明天再上路。我出去买早点,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羞愧地坐在床上,聂莫言低下头,回答声细弱蚊鸣。
“昨晚大夫说似乎是喝粥比较好。”没有理会聂莫言,聂水风低喃了一句,接着转身走到门边。
“那、那个!”急忙抬起头,聂莫言叫住正要出门的聂水风,看着她回过头瞥了自己一眼,“刷”得再次红了面孔,“那个……谢、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点点头,聂水风哼了一声,“下次身体不舒服早点告诉我,别等到真的病了更麻烦。”
“是、是的,我知道了!”虽然之前忍着不说是怕给聂水风添麻烦,不料竟然让她因此守了自己一夜未眠,聂莫言什么也不敢再多说,只是连连点头。
“……躺下吧。”推开门,聂水风看着聂莫言依言躺下,才走出门,门被无声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