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与刺猬》蔚露

49、第四十九章

　　你看不够风景，我看不够你。——《程之尧恋爱日记》
　　慢慢看，一辈子很长。——喻子西

　　有时候人与人相处就像看风景，离得远了看不清楚，离得近了又会出现盲点。就好比董东冬和顾晔，在婴儿室里就是隔床的小伙伴，出了医院回家做邻居，上了学坐同桌，同吃同睡同长大。要问董东冬顾晔有什么缺点，他还真说不上来，明明顾晔是个个性非常鲜明的人，但在董东冬眼里，他没有优缺点，只是他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啊——这个词可以轻描淡写，也可以刻骨铭心，单看主人公怎么过了。

　　有人（喻子西）说过：没有人能够非常理性地生活在群体中，大多数都是稀里糊涂就过完了一生，因为有些事是不可以较真的，尤其是人生。所以有句话叫难得糊涂。

　　喻子西觉得董东冬每天开开心心的，经常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完全是心里装的事少，有胡思乱想的空间。然而这一次，顾晔却丢给他一个极大的难题。

　　那天以后，他们的冷战似乎更严重了。

　　董东冬哭丧着脸说：“他不理我的记录又被打破了。”

　　喻子西诧异地问：“不是从前天开始的吗？”

　　“是啊！”董东冬掰着手指头：“前天，昨天，今天，三天！今天马上就要完了，就是四天！”

　　董东冬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拉得下脸哄人，但这次他也生气了，他觉得顾晔好过分，所以坚决不去和好。而顾晔，一如既往的一脸冷淡，只是时不时垂眸思考，有那么点不堪重负和沉郁难解的味道。喻子西觉得相当不对劲，一边安慰幼小心灵受到伤害的董东冬，一边给程之尧发消息。

　　这天天气异常闷热，空气中充满粘湿的水汽，却一点要下雨的感觉的没有，天空白晃晃一片，看得人焦躁不安。在这种气氛里，同学们情绪低迷，因为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宣称，统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或许是受不了探头探脑地在办公室门口打探消息的学生，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要大家沉下心来学习，成绩在出考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有什么可焦虑的。然后就去开会了，小道消息称：班主任急着去研究第一手资料。

　　大家的心情瞬间如同天气一样糟糕，连离开座位走动的都没几个。自觉考得不好的或凄凄惨惨惶恐不安或摇头叹气破罐子破摔；自觉考得还可以的有不敢冒头表现害怕乐极生悲的，还有面露微笑胸有成竹的，如此种种，只有喻子西那块与众不同。

　　董东冬郁闷不乐好像林妹妹一样时不时对着错题本发呆红眼，喻子西忧心忡忡好像贾宝玉一样小心翼翼地观察又不好怎么劝慰，因为顾晔就坐在后面像王夫人一样铁面无私冷酷无情。

　　林妹妹不愿意再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王夫人服软，王夫人也不会对不声不响不知悔改的林妹妹放下身段。

　　喻子西烦恼地向程之尧告知最新进展，程之尧却毫不在意并表示他们两吵架就像舌头碰了牙齿，疼可能会疼点，不过再怎么磕碰都不会伤筋动骨鲜血淋漓，和夫妻吵架是一样的。

　　喻子西觉得这个形容很生动，虽然他没见过夫妻吵架，但偶尔也会咬到舌头。不过……说到这里，很神奇的是，如果舌头被咬到，就会肿起来变成大舌头，然后就更容易咬到了！

　　喻子西觉得董东冬是柔软无辜的舌头，顾晔是冷硬蛮横的牙齿，而程之尧认为恰好相反。

　　喻子西：怎么会？

　　程之尧：你只看疼的是谁就知道了。

　　喻子西：当然是咚咚啊！他好可怜的！

　　程之尧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董东冬难过，顾晔比他难过一百倍。他们就是这样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倒觉得，顾晔更可怜，好歹董东冬有人心疼。

　　喻子西：……

　　可是——喻子西悄悄往后瞄一眼，他当然知道顾晔也不好受，可他实在不招人疼……

　　喻子西：那他为什么要跟咚咚吵架呢？

　　程之尧：我也不知道，可能吃醋了吧。

　　喻子西：吃醋？吃谁的醋？

　　程之尧：是我吃醋了，别说他们了，聊点别的话题吧。

　　喻子西：……上课了，下次聊。

　　程之尧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门口一阵骚动，教室莫名地安静下来。喻子西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往桌子里面塞。

　　班主任高深莫测地走进来，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他，但是连最会察言观色的学生都没能从他的动作神态和语言上看出端倪，到底考得怎么样呢——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成绩出来了。”然后又走了，跟见惯人间惨案的探长说“死神来了”是一个调调，平淡又意味深长。

　　中午最后一节课前，成绩终于出来了，是全校总排名——都不用挤到办公室墙上去看，贴心的同学发了十几张图片在群里，高三教学楼瞬间哀嚎一片，伤亡惨重。

　　喻子西心跳得只比被程之尧表白的时候慢一点，然后就看到程之尧创下历史新高，登上年级第一的宝座。鹿苒苒这次有所下降，年级十五，而他居然比鹿苒苒高了一分，年级十三！

　　喻子西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捧着手机亲两口：天呐天呐！我好棒！

　　这是他有史以来各科成绩最漂亮的一次！

　　回家以后一定要跟爸爸好好显摆显摆！

　　教室里一片水深火热，考得好的手拍桌子庆幸，考得不好的头敲桌子痛悔；你问我我问你，报喜的幸灾乐祸的纠成一团；叽叽喳喳呜呜啊啊，热闹得花鸟市场！

　　几家欢乐几家愁，董东冬也看到自己的成绩，心情瞬间从谷底跌到海底两万里——他分数跟上次差不多，名次还降了，总体看就是退步了。

　　明明暑假复习得好辛苦，明明考前听顾晔的话做了好几遍题，明明……明明我努力了呀——董东冬眼泪掉下来。

　　喻子西按捺住了兴奋的情绪，默默地为他接了杯水，拿出他爱吃的巧克力：“吃嘛？”

　　董东冬抽着气忍着不哭出声，结果憋得泪眼朦胧：“吃、吃、吃……”

　　喻子西听他说吃，立刻拆了包装，周到地递到嘴边。

　　董东冬扭头，涨红了脸，呜咽着把话说完：“……吃不下！”

　　“……”喻子西把手收回来。

　　喻子西不知道怎么劝他，又看他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便说：“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再哭吧……”

　　董东冬点了点头，捧着杯子喝水，边哭边喝，水咕噜噜的。

　　喻子西觉得有点好笑，但不敢笑，只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别哭了，没事的……”又偷偷瞄顾晔，却因为角度原因啥也没看到。

　　一个绝佳的和好时机，可惜顾晔没有任何行动。

　　董东冬哭完了一节课，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喻子西问他要吃什么，董东冬红着一双眼睛：“要吃凉皮……”因为他的心就是这么凉。

　　喻子西马不停蹄地去食堂打包回来，柔声说：“凉皮来了，趁热吃。”

　　董东冬忧伤中带着懵逼，正准备吃，结果可能哭得太久没力气或者太伤心精神恍惚一个没拿稳，全掉地上了——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呜呜呜我好惨……”

　　是真的惨，喻子西不忍直视，却见后面嘭的一声，顾晔起身走了。

　　董东冬看着他的背影，哭成了泪人儿。

　　“别哭别哭，我把这扫一下，下去给你买面包吃！”

　　“呜……只有你对我好了！”

　　没等拖完地，顾晔就上来了，丢下一份饭，一句话也不说。

　　董东冬羞愧又难过，慢慢拆开打包盒，赫然发现菜里有一只硕大的菜虫！

　　人倒霉了老天爷都要落井下石，董东冬心中一片苍凉，又实在饿了，只好端着米饭大口大口吞咽，越想越心酸，眼泪一颗一颗滚下来，好歹让白米饭有了点咸味：“呜呜哇……嗝！呜呜哇哇……”大中午的，教室里吵吵闹闹，纸页翻飞急躁，董东冬忍无可忍，大哭起来。

　　这种孩子似的哭法，不像之前憋着忍着不出声，可怜又有点可笑，当然喻子西是笑不出来的，太不人道了。索性这个角落人不多，同学们都有自己的烦恼和热闹，没多少人关注。

　　喻子西没办法，只好转身看着顾晔，顾晔盯着董东冬的后脑勺，内心烦闷不已。终于他像是不堪其扰，沉声说：“别哭了。”

　　董东冬缩着肩膀噤声，过了三秒钟，骤然抽噎了一下，然后根本停不下来——越忍着越抽得厉害，简直比刚才还惨。

　　顾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按着他的肩：“别哭了……”

　　董东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好像透明的玻璃球，委屈地说：“我、停不下、下来！”

　　顾晔叹了口气，倾身搂着他，董东冬在他怀里抽了两下，慢慢平静下来了。

　　目睹全程的喻子西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放学回家的时候，喻子西强忍着兴奋没有第一时间跟他爸显摆，等一家人吃宵夜的时候，他努力使面部表情平淡，语气声调平静，告诉爸妈他的最新战绩。

　　喻妈妈当即鼓掌庆祝，喻爸爸更是笑得老脸生光，前所未有的喜悦：“哎呀呀！太厉害了！”

　　喻子西：“……爸爸你戏好假！”

　　喻爸爸表情一收，继续看电视：“这不是你想要的效果吗？我是配合你，看你在车上憋得那么辛苦，坐都坐不住！”

　　喻子西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小声得意地说了句：“反正我好棒！”

　　喻爸爸也笑：“谁说不是呢？”

　　喻子西觉得他好没意思，赶紧把顾晔的成绩给他发过去——顾晔放假的时候班级群都是屏蔽的。程之尧问起他来，喻子西故意卖关子，说我要睡觉了，然后幸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