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与刺猬》蔚露

45、第四十五章

　　你是我全部的心事。——《程之尧恋爱日记》
　　你是我所有的故事。——喻子西

　　有很多东西，拥有的时候不见得多在意，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像清新沁凉的空气、潮湿肥沃的土壤、土壤里嫩生生的青菜，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怎么也体会不到这种厚实质朴的生活感……喻爸爸感触良多，时而抬头四望，时而唏嘘叹气，一不留神就把脚下一片小白菜踩扁了。

　　喻奶奶敲他的脚：“不干活也别捣乱！还不如孩子能干！”

　　喻子西戴着草帽，挽着裤腿，蹲在那儿沉默地拿个小锄头在田埂上刨土。没有刨死杂草，也没刨出食物，只是松松土，刨了个寂寞。

　　喻爸爸心想，要是刨出半只蚯蚓非吓死他不可。

　　喻子西情绪低落。喻爷爷和喻奶奶自认两辈之间大有代沟，只顾着孙子吃好喝好玩好，时时拉在手里嘘寒问暖，至于孩子心里憋着事那一定是父母的责任，于是顿顿饭虎视眈眈，见孩子少吃了一口立刻找喻爸爸问罪。

　　喻爸爸也没辙儿，总不能掐着他的脖子叫他多说两句话，多吃两口饭，多挤两个笑脸。他私下里跟喻妈妈讨论，喻妈妈感慨地说：“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

　　“他能有什么心事？担心成绩？不至于吧！”

　　“应该不是，西西也没有争一保二的心思……”

　　喻爸爸摇头：“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想当初他可是回回考试都第一！

　　他不免得意，挺直了腰板。

　　喻妈妈斜眼睨他：“所以有什么用呢？”

　　喻爸爸非常上道：“当然有用！娶了仙女，生了仙童！”

　　喻妈妈接受不良：“够了啊！老公，你说……西西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这个猜测很合理很值得讨论，试问能让一个青少年一夜之间沉默无言，郁郁寡欢，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呢？

　　喻妈妈有点激动：“西西终于长大了！”

　　喻爸爸觉得怪别扭的：“他一副孩子样，幼稚得不得了，还谈恋爱……”

　　喻妈妈情窦初开得特别早，所以很有发言权：“西西哪里幼稚了，这叫青涩！他过俩月都十八了，早该春心萌动了……”

　　喻爸爸想到他床上还放着毛绒公仔；每次遇到小猫小狗都傻不啦叽地叫唤；一天到晚挑吃挑喝怕冷怕热娇气得像豌豆公主；性格也傲娇别扭口是心非没有顶天立地的担当……这这这怎么谈恋爱？明明还是个孩子嘛！哪里会有人喜欢！

　　喻妈妈听了他这番真心见解，手伸到被子里掐他的腰：“原来在你心里儿子是这个样子！你当他还是上幼儿园那时候呢！”

　　喻爸爸痛得嗷嗷叫：“错了！我错了！儿子是最棒的！”但心里却想，他跟上幼儿园那时比，除了长高了好像也没什么进步嘛！

　　喻妈妈不满：“你现在还不是挑三拣四这个不闻那个不吃！还不是冬天最早穿秋裤夏天最早开空调！还不是遇到一只柯基都要绕道走！你怎么好意思说西西啊！”

　　喻爸爸嘿嘿一笑：“我有你了嘛，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缺点了噻！”

　　喻妈妈觉得他很不要脸，很客观地分析：“西西长得多好看啊！现在的人都看脸！而且西西成绩也挺好，性格也好，沉静不失活泼，活泼不失大方，还很幽默呢！没人喜欢才奇怪！”

　　喻爸爸：“那他现在这副样子，难道失恋了？”

　　喻妈妈很忧伤：“谁忍心让西西失恋呢？”

　　“不要太悲观，也许只是暗恋呢？暗恋失败，还未开始已经结束，所以才失魂落魄的……”

　　喻妈妈幽幽地说：“你可真是他亲爸爸！”

　　喻爸爸笑嘻嘻：“那可不是，我亲手剪的脐带，在医院都没敢合眼，生怕被人偷换了！”那阵电视剧看多了，新鲜出炉的爸爸神经紧张，差点被护士当成偷孩子的变态！

　　说笑了一阵，感慨了一下岁月匆匆，回忆了一下养儿乐事，夫妻俩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西西不愿意说，咱们别多问了，免得他心里不舒服，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

　　喻妈妈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忧心忡忡地准备入睡，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把喻爸爸推起来：“你去给西西买个新手机！”

　　喻爸爸看着窗外夜幕深沉：“现在！？”

　　“现在！才八点呢，回来也才九点！”

　　喻爸爸不情不愿地披衣服，嘟囔道：“你肯定是亲妈，是不是亲老婆就不知道了！”

　　喻妈妈心满意足地躺在被窝里：“有老婆就不错了，还计较亲不亲！赶紧去，明天早上放西西床头给他个惊喜，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杯奶茶啊！”

　　喻爸爸悻悻地摸鼻子，拿车钥匙：“好啦，知道了……”

　　第二天，喻子西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醒了也不想起，满脑子都是程之尧，程之尧程之尧程之尧……

　　颓丧地翻个身，像个小动物似的缩着身子，然后发现了躺在枕头旁边的新手机。他打开手机，居然直接指纹解锁了！他心里默默地想，爸爸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难道昨天睡觉的时候没锁门？太可怕了吧，怪不得睡不安稳！

　　电话卡、各种APP全安装好了，照片同步了，可惜聊天记录找不回来了。喻子西没心酸多久，就发现这两天收到好多消息。

　　他嚯地一下爬起来，打开程之尧的消息——

　　我刚才在飞机上，没接到你的电话。

　　董东冬说你回老家了，家里怎么样？好玩儿吗？

　　你的电话打不通，是手机坏了吗？

　　给你讲个笑话，你最好没在吃东西。

　　听说董东冬的手机被猪拱到粪坑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喻子西狂笑！

　　最后是一张照片，程之尧穿着白色的西装，梳着绅士的发型，打扮得很正式，背景是一面花墙，粉色的蔷薇、紫色的月季、白色的百合、还有说不上名字的花，缤纷绚烂地簇拥在一处，美好得好像童话世界。

　　程之尧：帅不帅？

　　昨天发的消息。

　　喻子西激动地回了一个字：帅。

　　没过一会儿，程之尧打来视频电话——“嗨！”

　　“嗨~”声音格外软绵，表情也格外乖巧。

　　程之尧先是一愣，很快眉目舒展，笑得温情款款：“诶~在家里玩得开心吗？”

　　“昨天狂风暴雨，阴沉了一整天，晚上还小雨绵绵，刚刚天才放晴——你呢？听说你去英国了？”喻子西问：“英国……怎么样？”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天上飞着鸟，水里游着鱼，地上长着草……”

　　喻子西抿嘴笑：“你写作文呢？”

　　逗了他一回，程之尧正经起来：“都挺好的，外婆身体很好，天天忙着种花。我哥也好，学业交际两手抓，一天到晚忙着回美女电话。我也很好，就是想你。”

　　“……”喻子西一时语塞，但和之前的紧张尴尬不同，这会儿他非常心安理得，甚至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习惯成自然，脸皮越来越厚了呢。

　　程之尧坐在花园里，给他介绍庄园的风景：“这儿是我外公种的玫瑰园，那边是一片胡桃树，还有这片湖，湖里的野鸭子还是我看着孵出来的呢！”

　　“真好看！”喻子西趴在床上翘着脚，笑着说：“不过你家这房子的风格倒不像英伦风。”

　　“是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中式的，当初建成的时候连玫瑰花外公都要从云南运回来！我们每天吃中餐，说中国话，要不是我哥的朋友时不时过来玩儿，我还真没有在国外的感觉。呐，今天最让我觉得有‘英国’风格的就是你了。”

　　“我？我哪有？”

　　“一聊天就说天气，还不够英国吗？”

　　喻子西大笑。

　　程之尧看着他笑：“过两天回家，我给你带我晒的玫瑰茶！”

　　喻子西大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十月中旬吧，爸妈都在，我们想多陪陪外婆。”程之尧画风一转，漂亮的眼睛流光潋滟，笑着说：“不过，如果你想我的话，我会考虑早点回来。”

　　喻子西脸色发红：“我不想你！你好好玩儿吧！”说着挂掉了电话。

　　结束通话，喻子西的心情犹如晴空一鹤排云上，比秋天的高空还晴朗。不但起了个大早，还饶有兴致地绕着屋子走来走去。一会儿喂喂小鸡；一会儿赶赶小鸭；一会儿陪喻爷爷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一会儿帮喻奶奶做做早饭，快乐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就差嗡嗡哼歌了。

　　喻爸爸跟喻妈妈说：“想要手机就说嘛，谁还能不给他买？”

　　喻妈妈：“我用你这个月的零花钱打赌不是因为手机！”

　　“怎么赌？”

　　“如果不是因为手机，没收零花钱！”

　　“如果是呢？”

　　“零花钱照给！”

　　“那我不赌。”他只是很爱老婆，又不傻！

　　喻妈妈心情很好地拍拍儿子的头：“手机好不好用？”

　　“好用好用！”喻子西笑眯眯：“谢谢爸爸妈妈！”

　　喻子西看什么都高兴，这一天除了在田间地头撒野就是跟程之尧聊天。平日在学校天天都能见面，倒不如这时候异国两隔来得话多。

　　喻子西引他看看乡间风景，感受田园野趣，聊聊丰子恺和张大千，还兴奋地规划以后要盖个院子种个什么瓜得个什么果，虽然他对种田一窍不通。

　　程之尧也趁着天气好，把庄园附近的森林、山地周围走了一圈，带他看宁静安逸的乡村小镇，色彩鲜艳的房子，成片的野花、地毯般的草坪、毛茸茸的牛和长得像肖恩的羊。

　　短短三天，大悲大喜，居然一眨眼就过去了。离开的时候，喻子西垂着脑袋，哀声叹气：又要上学了，又要考试了，又要对答案估分了……原本这些也不是不可以忍受，可回学校也还是见不到程之尧，生活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