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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雨后(二) ...

  •   那天我和越泽不欢而散。
      并且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再也没见过他,倒不是因为闹情绪,他和祁云都接到任务去其他小镇清理东方潜伏的残余势力了,而我在城堡里等那顿电鞭子等了一个星期,结果k什么也没说。
      好吧,其实是一直没见到他。
      自从那份名单交上去之后整个西方的高层都忙得晕头转向,忙着计划围剿,忙着把战俘活着送到福斯镇,k这个王自然要比他们更忙,说不定把这件“小事”给忘记了?
      反正他不说我就不问,能逃过去就逃,逃不过去就挨,做好事还挨打,没天理。
      这一个星期里除了审问还是审问,高强度的工作让我产生了生理性的恶心,整天整天脑子里都是战俘的记忆交错,今天以为自己要回去看孩子,明天又以为自己要去找情人,我感觉我已经离疯不远了。
      脑子很疲惫,身体也很疲惫,一闭眼就想睡觉,到后来每次审到一半休息的时候我都困得直往地上倒。我真想跑到k面前说你还是让我上前线吧,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战斗力,甩冰甩得很厉害呢。
      一出审讯室我和姬里的视线就对上了,两个同病相怜的精神系苦哈哈地干掉四盘兔血糕,外加两杯比拉。
      也不知道越泽他们怎么样了,前线上每天就是打打杀杀,一不小心中了一枪啊被别人弄出个洞啊都是很正常的,不过他跟祁云那么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停停停,不能想他,不能想,住脑。
      我拍拍额头,想以这种方式把没来得及清理的战俘记忆从脑子里拍出去,因为这些多余的东西这几天脑子都不好使了。
      好在第一阶段的围剿进行得很顺利,高层官员基本没有伤亡情况,东方在明,我们在暗,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名单上的大部分名字不是战死就是被带到福斯镇来。很可惜,十几个里面只有少数几个有些许有用信息,我都仔仔细细打印好装进文件袋,加急给祁云他们送过去。
      第二个星期过了一半,往城堡跑的那些关押战俘的车终于消停下来,祁云在给姬里的电话里说是因为剩余的那些反抗比较激烈,一场交火下来那边死了个干净,没有战俘可以带回来给我们审。
      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会议室里休息,姬里开了免提,我在旁边要死不活的趴着,耳朵很尖的听到对面有声忍痛的闷哼一闪而过,姬里似乎没听到,还在让祁云多注意安全,我立刻坐直身体给她比个手势,姬里会意地把手机推到我这边。
      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跟他在一起?”
      祁云那边顿了一秒,跟我打太极,“是空桐啊,原来你在旁边。”
      “他受伤了?”我冷着声音问。
      大概是很少在他们面前这么严肃,姬里低着头玩手,没有看我的脸。祁云则沉默着,电流声滋滋作响,他像是从一间房里出去了,安静的背景音变得慢慢嘈杂起来。
      “没有啊,”他漫不经心地跟手下交代几句,然后就要挂电话,“我还有事,不说了。”
      “喂!!”
      我对着已经忙音的手机怒喊,“蹭”的站起来就要往外冲,走了两步忽然清醒了,咬着牙捏了捏拳头坐回座位。
      就算他受伤了,我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再急再担心也要冷静。
      “放心吧,”姬里给我顺毛,“不严重。”
      “你知道?”我惊得瞪大眼睛,有只莫名其妙的小怪兽在心底张牙舞爪,“为什么不告诉我?”
      姬里耸耸肩,“越泽不让。”
      我软着肩膀趴到桌子上,一时间心情复杂。我很着急,很担心,也很生气,巴不得现在就飞到他面前看看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可是我只能坐在这里,连刚刚过于明显的情绪都要想好借口去隐瞒。
      “空桐啊,”姬里试探地问了句,“你很担心他吧?”
      “没有。”我冷着脸说,一秒都没停留。
      “那刚刚......”
      我总是这样,做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事情完了才发现自己有多不知道管理情绪。
      “没有,真的。”
      姬里抿抿嘴,没再多问,她总是很会照顾我们的感受,不想说的不问,想隐瞒的也不多嘴。她揉了揉我的脑袋,说要回家休息了。
      连轴转了接近半个月,大家都很疲惫,我们在一楼大厅分开,刚往楼梯上走了没几步,姬里又折回来,说楚淮在外面等我,看样子等了有一段时间。
      我略感惊讶,摸出手机才发现有十几个楚淮的未接电话,因为静音一个都没听到。
      这个时候找我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定灵给他留了两三瓶啊,难道馊了?
      最近工作太累,脑子成了一团浆糊,都忘了很久没和他联系,我没多耽误时间,解下斗篷让上次那个鱼骨辫姑娘帮我送到房间里,然后跟着姬里一起走到大门口。
      不远不近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苍白的肤色跟不健康似的,姬里朝我挥挥手,又冲着走过来的楚淮挥手,楚淮淡淡笑了笑,也举起手挥了挥,姬里看了我们一眼就伸手打了辆车回家。
      我望着轿车消失在街角,视线才慢慢回到跟前,楚淮脸上没有笑意,甚至泛着淡淡的怒气。
      天,我是哪里惹到他了吗?这小子生气的时候一张脸冷得太吓人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忙,静音了。”我实话实说。
      “你忙了半个月?”楚淮拧着眉头,黝黑的眼睛里压抑着什么,“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什么情况?这句话问的怎么那么像查男朋友岗的女朋友?我强忍着那股子诡异感和这段时间太过疲惫带来的烦躁,静静道歉。
      “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
      老实说这么多年里就没给谁报过平安什么的,大家都是成年的吸血鬼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去害人就谢天谢地了,除了高朗那种喜欢偷袭的谁还能害的到我啊。
      楚淮垂下的手虚握成拳,我挑了挑眉,缩缩脖子,这小子还想打一架不成?
      “以后记得跟我说一声。”他松开手指,眉宇间的怒气慢慢散了。
      我认认真真地答应他,确认定灵没馊,他也没别的事之后,就有些想回房间睡觉。楚淮却没打算放过我,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你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啊。”我淡定地回答,眼睛却不敢看他。
      “那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我闭了闭眼,装作一副为了工作舍生忘死的样子,“很忙啊,我都累死了。”
      面前的少年低着头沉默,苍白的脸上有无措,也有点淡淡的委屈,淡得我刚发现就消失了。
      好吧,我叹了口气,刚刚态度的确是有些恶劣,也很不礼貌,一累就脾气不好,这个毛病估计是没办法改掉。
      “对不起,”我掐掐眉心,“最近太累了,脾气躁。”
      “你又忘了。”楚淮垂着眼看我,唇角微勾,眼睛里却是失望。
      什么啊?又忘记什么了?我记性很差的不说清谁知道是什么啊?楚淮望着我,黑亮的瞳孔干净,目光却有些暗,他没等我再说话,习惯性给我理了理鬓角,双手揣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生气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脑子很乱,生气还给我理鬓角?没生气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这小孩叛逆期还没过吗?
      真是猜不透。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也回了房间。
      第二阶段的围剿在这个周末收了尾,多亏温妮的名单,行动顺利得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最后发生了意外,越泽他们第二天就能回到福斯镇。
      那个意外是东方的王,传闻中年幼丧亲的年轻领袖,他带着身边心腹在不明战情的情况下试图将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救走。
      他大概不知道那个名字已经是空壳,祁云他们早就解决掉了,数量不少的几个顶尖高层在西方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被绞杀殆尽,双方打得天昏地暗,听说战况非常之精彩。那场战斗发生在东西方交界处的布格镇边缘,据目击者所说,整片天空都是混杂又绚烂的能量体,还有地面上几乎把耳膜震破的枪炮声。
      后来的结局是东方那位年轻的领袖被一位水系血族掩护着逃走,剩下那些不要命似的朝前冲,想为他们拖些时间,最后因为寡不敌众,全部被绞杀。
      西方虽然占优势,却也抵不过这样的亡命之徒,低层兵力伤亡不在少数。
      等到他们撤出那片土地,天空上依然残留着一抹抹缭乱的色彩,水的清蓝,火的赤橙,冰的淡白,所有剩余的能量体慢慢沉向血洗过一样的大地,仿佛暗红色的灯芯绒上铺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那是一个美丽而残忍的画面。
      战争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杀戮,残忍,血腥,可以避免,也不可避免。
      而东方那位领袖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明知道可能面对的是什么,依然奋不顾身地跑来救自己的下属,他是没想那么多,还是想了那么多依然来了?
      如果有一天我陷入那样的境地,被东方大批精英血族包围,k带着他们跑来救我,我想我大概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当场发誓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可惜k不会。
      他不是东方那位,他面冷心更冷,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审判官做这样以卵击石的蠢事。
      可我不觉得东方那位做的是蠢事,要是像k那样对谁都没个情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在世上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为某某付出生命,这个某某可能是理想,是爱人,是家人,是朋友,又或者是亏欠,不管是什么,能够为一个某某付出所有,至少证明在世上还有个念想,而不是可以随时撒手人寰,不担心有谁会为自己难过。
      东方那位这么做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虽然最后不但没救回来,还把自己搞得元气大伤,身边的帮手死了个干净,但只要他去做了,这件事就值得。
      所以,我敬他是条汉子。
      耳边是传送员叽里呱啦统计战况的的声音,我趴在会议室桌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木质桌面,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听了一会儿都是前一天已经听过的消息,我挥挥手把他打发出去。
      门刚关上又被推开,姬里一脸严肃,没有一点嬉皮笑脸的影子,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凯文死了。”她手里抓着两朵白玫瑰,花瓣上还留着几滴露水。
      “什么?!”我震惊地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后椅子应声倒地。
      “遗体运到了福斯镇,葬礼午夜举行。”姬里嘴唇微微颤抖,像是不安,又像是恐惧。
      我张了张嘴,所有的话似乎都堵在喉间无力说出。
      每天统计战况时汇报的都是低层伤亡,我从没想过会有高层会在这场志在必得的战斗中殉职,一定是因为收尾时的那场意外。
      我们十二个一起从地笼出来,虽然不是每一个都互相熟悉,但彼此之间始终连着一根无形的纽带,它不是亲情友情或爱情,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生不如死的日子后,凝聚出了跨越生死的牵绊。
      凯文是十二个高层中第一个殉职的,除开姬里祁云和越泽,剩下的高层里我只跟杰西卡和凯文熟一点,前段时间杰西卡因为温妮的事几乎丢掉半条命,而如今......
      “他们都回来了吗?”我哑着嗓子开口,没注意到姬里闪烁了一下的目光。
      “都来了,”她走到跟前,把一支白玫瑰别到我墨色大衣的衣领上,“不用回去换衣服了,等会儿跟我一起过去。”
      “嗯。”我低头看着那朵还没有绽放的花苞,心情沉重。
      会议室外有起伏的说话声,我和姬里敛着表情出去,意料之中在大厅里看到七个身影,大家都不太笑得出来,于是省去了客套,杰西卡看到我出来,点头示意,我也礼节性地点点头,都没有说话。
      因为是一结束战斗就赶过来,他们疲惫得很,姬里领着他们去餐厅休息,我走在最后面,低着头想越泽和祁云在哪。
      杰西卡没跟他们一起走,步伐调到跟我一致的节奏,她看我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静静问道。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揉了揉眼睛,“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我不擅长安慰别人,而且自己的心情也很糟糕。
      一路无言,进餐厅后我随意坐在靠门边的那张桌子,姬里帮他们安排好吃的就坐到身边,我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淡淡的心疲。
      葬礼举行之前大家一直待在餐厅里,因为不知道去哪儿,所以都安静的坐在位子上,默契而压抑的沉默持续了整个下午。
      直到窗外的天空由阴暗染成墨色,逐渐凶猛的风声贴着玻璃刮过,发出刺耳声响,我皱了皱眉,看着窗上慢慢聚集的水滴,再一次厌恶起雨天。
      姬里起身出去,回来时身后跟着几个血仆,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黑伞。
      “走吧,”姬里自己拿了一把,递给我一把,“时间差不多了。”
      其他身影也陆陆续续站起来,接过伞跟在我们后面。我以为葬礼举行的地方是森林最深处的旧墓地,以前在地笼里死去的血族都葬在那处,没想到姬里直接带我们去了城堡后面的花园,也就是地笼入口旁边。
      k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一块墓碑前,他举着一把黑伞,几乎融进夜色里,金色的发尾隐匿进去。
      他面前的银灰色石碑上嵌着一块巴掌大的照片,凯文温和的笑脸呈灰白色,那双浅蓝色的眸子藏在雨幕里,模糊变形,照片下是他的名字。
      凯文·布莱克,苍伽镇执政官。
      我握住伞柄的掌心不由自主紧了紧,嗓子发干,渐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着伞布,密而急促,仿佛急着洗去什么,潮水一样冲刷着墓碑。
      我没有走到前面,沉默地站在最后一排,厚重的黑色如同浓雾一般在眼前挥散不去,叫人看不清前方的路,水濛濛的黑色,水濛濛的雾气,水濛濛的,我们的心。
      葬礼举行的很简单,简单到越泽和祁云还没来就开始了,我看着周围一张张丝毫不意外的面孔,心头突然涌入诡异的不安。我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视线,往城堡和地笼的方向分别望过去,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只看到地笼里走出来一个茫然的少年,他手里被塞进一把伞,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
      “肯恩,”我轻声喊他,“过来。”
      大概是在场的这些面孔里只认识我,肯恩听到自己名字时眼睛亮了一下,却依然被严肃的氛围吓到,只敢低着头快步走来。
      “空桐大人,他们喊我出来干什么?祁云长老也在这里吗?”他声音很小,语速却快,连珠炮一样把问题发射出来。
      我半阖双眼,答非所问,“这是凯文的葬礼。”
      肯恩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不相信,他略感荒唐地歪了歪嘴角,探头去看层层身影前方的那块石碑,过了几秒,他的身体骤然僵直,手里的黑伞失去支撑的力量脱落,伞面翻过来砸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如同一只从半空中被击落的鸟雀,沿着死亡弧度坠下,浸在积水里的泥土溅起来,沾上他的裤脚。
      “节哀。”我把自己的伞举到他头上,轻轻地说。
      “空桐大人,这真的,是真的吗?”他的唇轻轻颤抖着,眼底尽是慌乱。
      我张了张嘴,低声说,“是的。”
      肯恩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声却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在雨声里格外清晰,引得前面几张面孔回头看了看,我避开他们的视线,伸手在肯恩肩头拍了拍,希望他能振作一点。
      失去庇护自己的创造者对一个混血而言无异于失去翅膀的幼鸟,飞不了,走不快,要么自生自灭,要么沦为猎物。我不知道肯恩的悲伤更大程度上源于凯文的死亡还是自己未卜的前路,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令人唏嘘的悲哀事。
      给凯文念悼词的是和他共事的一位审判官,也是褐色的头发,瞳孔浅金,眸底有道淡淡的猩红,他捏着一张带折痕的牛皮纸,纸的边缘的风雨里微微摇晃。低沉的声音混着身旁肯恩的啜泣模糊不清,我的脑子有些不清醒,听进耳朵的话三三两两,却仍是因悼词的最后一句湿了眼眶。
      “愿我们永远的朋友凯文,来生不再遭受苦难,静静流逝的所有一切,这个世界没有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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