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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便是无情也断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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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便是无情也断肠
残阳如血,青峰相对,碧波淙淙,微风徐徐。波光映得晚霞层层,山坳中绝色的风光,静谧的如同仙境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山脚处跌坐一少女,她眼望前方碧波,眼神却又似掠过河面,不知去向何方。她沾染了鲜血的手落在黄土地中,与地上的片片殷红连成一片。血迹已渐渐干涸,渗入大地,似是要开出朵朵曼珠沙华。血腥的气息犹存,笼罩在空中,死亡就在眼前。她却仿似什么也感觉不到,只那微风浮动,裹起丝丝凉意,吹动她的发丝。她眼中一团水雾弥漫,分不清是哭泣过后还是欲哭无泪,她神情平静,让人不忍惊动,可那水雾中透出的哀伤,却似利剑一般直戳人心底。
“王爷,所有乱党都已清理完毕。”纳兰走来对福全道。福全轻点下颚,并未再言语,迈开步子就要上前。纳兰又道:“王爷,且慢。”
“还有何事?本王已听你的,在此等候不去扰她,可她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还是这幅样子。”福全依旧眼望前方少女,千万般的不甘心,不知她为何如此伤心。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再不走,就要误了时辰。”纳兰还想再说什么,福全似是轻叹一声,摆手让其退下。他慢慢踱开步子,向那少女走去。忽然疾风驶来,晚霞散去,簌簌竟下起了大雨,这雨来得极快,只眨眼的工夫,福全便已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岩壁、枝头哗哗落下,饶是福全一身武艺,也觉得砸在肩头略有痛感。他快步奔向桐珊,骤雨中,桐珊瘦弱的身影不堪一击,却见她依旧丝毫未动,宛若冰封一般。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马上在地上汇聚成支流。霎时,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坑洼的土地汇成多少个水坑,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子又砸在水坑上,击起硕大的水泡,远远望去,混沌团团苍茫一片。
来不及再话其他,福全一把拉起桐珊,声色俱厉道:“快走!”被拉起的人却毫无回应,任由他拖拽。福全一时力大,桐珊一个踉跄,就要跌倒,他赶紧圈住她的身子,却无意中见她眼神空洞,似是无法聚焦一般。
福全大惊,一把抱起她,“珊儿,你怎么了?”怀中的人儿却依旧没有回应。他只觉身心俱惊,就要乱了方寸。佟妹妹何时有过这种神情?记忆中的她眼神明亮,即便生气难过时,也有一般倔强。他再来不及想其它,拼劲全力向大帐内跑去。好在内营不远,就在另一侧山脚,也是为了临时休息所用。可就在要迈入帐门之时,忽听一柔弱的声音道:“求你葬了他。”他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就在帐门将大雨隔开的刹那,那声音又说:“求你葬了他。”
小明子见自家主子全身湿透,怀中还抱着佟格格,暗知有大事,对旁边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们立马噤声,他自己硬着头皮到了福全身边,“王爷,格格,先喝碗热姜汤吧,可别伤了身子。”
纳兰在一旁也是吃惊不已,不曾想佟格格竟如此至情至性。
桐珊本被劫持几天,风餐露宿,落难逃亡,又在山脚下跌坐许久,此时立在福全身前,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盯住他,再坚持一刻似乎就要倒下去,而她眼中的情绪他无从分辨,是哀怨还是愤怒,是悲伤还是绝望?这眼神直伤得他体无完肤,佟妹妹竟然如此看他——全是因那反贼!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何时见过她如此模样?他真恨不得再捅那反贼几刀,再去鞭尸。
她见他怒目圆睁,知他怒极,却无暇理会他的感受,一心只想知道陆铭在哪里,仿佛所有希望就在此一刻,眼神也变得异常明亮,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二哥,他救过我,我求你好生葬了他,我求你……”说着,泪水奔涌而出。她自目睹陆铭被乱箭射亡,一直没落一滴泪,没说一句话,此时似是恢复了心智般。
在她叫出二哥那一刻,福全也便清醒了几分,压下心头千般怒火,沉声道:“乱党贼人,就算他救过你又如何?哪里值得同情!”
桐珊摇头,目中悲痛有增无减,她知道,他的尸首定是与其他乱党一样,只是被扔进了一个大坑。如此叫她如何心安?
“他是我在江阴时的旧识,当年对我颇多照顾,多年未见,我也不知会是如此局面。若不是他,我说不定早已命丧酒泉,死在其他乱党手下,再也见不得你们。”见福全似有动摇,她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我求你,只葬了他便好。莫要让他魂魄难安。”
纳兰走上前来,眼中忽明忽暗,似是为桐珊所言所动,“乱党已死,格格安然。就依了格格吧,格格年幼,其心大善,实为难得。不然格格一辈子寝食难安。”
福全大叹,终于点头。待纳兰带人去办,他挥了挥手,帐内只剩了他二人。他盯住她的眸子,万般动情,“珊儿,自我知道你被贼人掠走,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怕他们苛待与你,怕你……”
桐珊此刻已安定了许多,抬眼看他,福全清澈的眼眸此时已是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一看便知几天未曾好睡。“二哥,谢谢你。”不待福全再说什么,她只道:“二哥,我累了。”便转身要入内帐,又似想起了什么,问:“德云呢?”
福全再叹,对她背影道:“那个丫头,你可放心,以后便跟着你吧。”
过了两柱香的工夫,纳兰便回来了。雨已停,天已黑。虽已是晚上,可行程却不可再耽误。桐珊已换洗完毕,走出帐中。众人已整装待发,纳兰依旧护在马车一侧,她向纳兰点头以示谢意,却见纳兰眼中不无关怀。“格格放心,陆铭已好生安葬。前有河流,后有青山,他也会明白格格一番苦心。”
桐珊听他所言,看向那淙淙河流。星辰辉映,河水依旧蜿蜒东去,一派祥和。她笑笑,正对上纳兰温润双眸,似是一帘弯月照在秋水般平静无痕,只让人感觉心神安宁。“有劳公子。”
如此,陆铭,你便可安息了罢。
桐珊转身上了马车,依稀听见有叹息之声,低吟一句,“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残睡觉来人又晚,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