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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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快到除夕夜，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也放弃了唇枪舌战，这让玄烨稍稍能少操些心。
宫内宫外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太皇太后下旨此次的除夕乾清宫家宴要办得热闹些。殿外，丹陛的左右安设了万寿天灯，每天晚上都要点亮。在万寿灯后面，左右都悬挂万寿宝联，每幅宝联两面都用金丝绣上联句。万寿灯光映照在宝联及其金字上，使得黑暗的夜晚特别透亮。
终于到了年三十儿，还未到卯时，宫女、太监们就开始忙忙碌碌，按照礼制布置宴会场。乾清宫檐下和交泰殿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乾清门内陈设了丹陛大乐。在乾清宫内，每人一张的宴桌按照严格的等级秩序排列：皇帝宝座前设金龙大宴桌，左侧地平上，面西座东依次设太后、太妃的宴桌。
说是家宴，太皇太后却说甚是喜爱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东珠和索尼的孙女儿赫舍里•芳仪，派马车专门把她们也请了来，同行的还有鳌拜的女儿瓜尔佳•玲珑。玄烨也派人请来了佟图赖家的鄂伦岱、明珠家的纳兰成德，说是与他们一见如故。
整个乾清宫一下子热闹非凡，少年们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布木布泰对仁宪太后笑道：“和这些孩子们在一块儿，好像回到了草原上似的。”
公主、格格们坐在一起，难免闹喳喳的，尤其是端敏和桐珊几个关系好的女孩子，就连平时最文静少言的柔嘉也对于桐珊学习的西洋文甚为好奇，问了好多问题，桐珊自打坐下就开始回答，还让晚霞特意回丽景轩去取她的羽毛笔，想仔细解释给她们听。
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走到桐珊身边，轻声道：“格格，皇上让奴才给您捎点儿好东西，” 说着，放在桐珊身前的餐盘里了几粒糖果，“这是法兰西进贡的茴香糖，给格格尝尝鲜儿。”
“茴香糖？可是比那糖衣杏仁还好吃？” 桐珊捻起一颗看了看，想起第一次吃糖衣杏仁还是南怀仁给她的。
“回格格的话儿，奴才也没吃过，不过皇上说您定是爱吃。奴才告退。”
桐珊瞟了一眼那盘中足有十来颗糖果，便拿起分给在座的格格们一人一颗。端敏笑她：“瞧瞧，还是我们桐珊贴心，皇上都没想着给咱们几个呢。”
“姐姐，皇帝哥哥是借助我的手来给大家嘛！”桐珊嘻嘻笑了，“柔嘉、恭悫二位姐姐，是不是，是不是？”
柔嘉点头，她当然也能看得出玄烨对桐珊比对其他几个格格不一样的。“你端敏姐姐是开玩笑呢，看她，笑的这高兴。”
东珠却道：“佟格格必定是不同的，不然为什么餐具都和咱们不同呢？”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其他人，是啊，起初没反应过来，虽说佟家格格是养在宫里的，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格格，和其他几位公主品级终是不同的，却用的东西无一不和端敏几人相同。
桐珊一下子愣住了，她当然从未留意过，三哥哥给她的自然是最好的，那钮钴禄•东珠面上笑着，眼睛却盯着她，看她如何作答。赫舍里低眉未有任何表示，仿佛没有听到这番言论。
“东珠姐姐若是不说，我倒从来没想过呢，看来眼神是最好的了，姐姐不如尝尝这茴香糖如何，看味道是不是和包装一样令人欣喜？” 桐珊把话转了过去，心里却是一肚子不痛快，她就知道，这个钮钴禄•东珠，不是她的朋友！
自和顺嫁了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后，柔嘉作为宫内年纪最长的公主，又是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养女，连顺治爷的亲生女恭悫也是敬重她，她的话一向是有分量的：“可不，东珠格格好不容易来宫里一次，何不多吃多喝多快乐呢？”
东珠吃了个闭门羹，只好赔笑点头。桐珊剥开糖纸，含住了茴香糖，从舌尖传来冰凉甜甜的味道，让她觉着好多了，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赫舍里的眼睛，赫舍里笑着，她的眼神里有一分关心，两分狐疑，三分示好，省下更多的却是桐珊看不懂的东西。
此时，酉时钟响，玄烨和布木布泰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落座，众人行礼入座。席间，见众人欢声笑谈，桐珊溜出了座位，来到鄂伦岱那一桌。纳兰成德、曹寅等人都在，正在谈论着什么。
鄂伦岱见是她，喜笑颜开，“我刚还想怎么才能过去找你呢。你最近可好？”桐珊嘿嘿笑了，“当然了，你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额娘、阿玛、玛玛、玛法、大伯他们都好？”
“都好都好，玛法总是念叨着你，说想他鬼灵精怪的孙女儿！” 说着，鄂伦岱随手剥了个橙子递给她，桐珊接过，“你也是他老人家鬼头鬼脑的孙儿吖。” 又拿出剩余的几颗糖果，“这是皇帝哥哥给的，你尝尝！” 又分给了曹寅和纳兰几人，直到手里空了，好了，这下她一颗都没了！
几人只谢了她，唯独纳兰成德呆呆地看着那糖果，不知何故。桐珊问：“你怎么啦？尝尝，很好吃的，从法兰西来的哦！” 鄂伦岱道：“这是纳兰公子，学问好着呢！”
桐珊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他一袭卵青色长袍，腰间垮翡色玉佩，肤色较白，眼神清澈，看起来斯文俊秀，“哦，记起来了，皇上经常说起你呢，说你文武全才！”
纳兰这才低下头，“成德不才，是皇上谬赏。格格叫我冬郎就好。”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女孩子送过他东西，更不用说糖果这种贡品了。眼前这小姑娘就是佟家的格格？早就听鄂伦岱说过他的堂妹，也听阿玛提到过太后的侄女养在宫中，果然精致中透着精灵，说不出的清透。看她待人接物，真诚不做作，与自己的表妹有些许相像之处。
“桐珊，你快回去吧，不然皇上寻不见你就不好了。” 鄂伦岱提醒道。桐珊点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懂事了？唉，果然是好几年不在家中了呢……
回到她那一桌，竟发现端敏的眼圈发红，而柔嘉也低头不语，恭悫呆呆地看着远处，其余几人各吃各的，桐珊拉住端敏的手，“姐姐，你怎么啦？”
端敏摇头，“没事儿，姐姐就是突然想和顺了，桐珊，你还记得和顺姐姐吗？”桐珊点头，又摇头，她只见过和顺几次而已，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太小，而没多久，和顺就嫁人了。“今儿过大年，姐姐别哭啊，和顺姐姐前几日不是还寄信来了吗？”
柔嘉冲端敏笑笑，“瞒着桐珊也没用，早晚她也会知道的。” 见桐珊面露疑色，“回去姐姐给你细说，今日若不是有人的嘴闲碎，咱们的节日就圆满了。”说罢，狠狠瞪了瓜尔佳•玲珑一眼。
桐珊对那瓜尔佳氏并不熟知，第一次相见，只知道她是当朝权臣鳌拜之女。瓜尔佳•玲珑此刻正磕着瓜子，毫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她是置身事外的。之后，端敏几人全都食不知味，宴席结束后，准备各自回宫。桐珊追着柔嘉要问到底怎么回事，柔嘉吩咐宫女搬了个火盆，这才说了原委。
原来顺治十五年时，年仅六岁的她作为和硕公主，便许给了靖南王耿仲明之孙、耿继茂之子耿聚忠。当时他们尚且年幼，无法成婚，一直拖到了康熙二年。太皇太后认为她已长大，虽然她只有十二岁，但按照皇家传统，已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便定于十一月让她出嫁，谁知耿聚忠却在骑射时受伤，疗养了一阵子。嫁妆聘礼早已准备好，因此而耽搁了。现已经过了年，太皇太后下旨过了年，等暖些，柔嘉便要真的下嫁于耿聚忠。
桐珊听得惊诧，如此大事，她怎么毫无所知？此时她已无暇顾及追问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只知道她的柔嘉姐姐要走了，急得哭道：“不要，柔嘉姐姐别走，我听三哥哥说过，耿家住在福建，离我们京师好几千里，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我舍不得你走。”
柔嘉也抹了泪，看着那火盆中的苗子攒得老高，噼里啪啦作响，她的心情也如那火苗子，上下不定，忐忑不安。“好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们。你年纪尚小，不懂得其中意义，咱们作为皇家格格，没得选的。”
端敏和恭悫在一旁也哭了，当初和顺也是嫁了三藩之一的尚可喜之子尚之隆，一年到头，只有几封信来往，她只报喜不报忧，说自己过得好，可和顺那样娇柔的身子骨，到了南头广东，不知能不能适应呢！而如今，柔嘉却是也要走了！和她们一起长起来的姐姐，如何就要嫁人了？
桐珊见她二人哭得伤心，知道事情转圜余地不多，还是试着说：“不会的，我去找三哥哥，我去跟他说，他是皇上，让他下旨。”
端敏搂住她，“傻妹妹，就因为他是皇上，所以咱们才都没办法！以后你便会懂。”
其实桐珊是懂得的，只是不愿意去接受而已，她最漂亮的柔嘉姐姐，居然要嫁人了！柔嘉就要远离京城，到她从来不了解的福建去，这将是她和柔嘉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四人抽泣着，柔嘉吸了吸鼻子，抬头：“不哭了不哭了，过大年呢，这不是还能和你们在一起一阵子呢吗，再说我是嫁人，是喜事儿啊，我爱吃荔枝，你们都知道，听说蒲阳有荔城之称呢！到时候你们就要羡慕我有口福了。”
端敏擦擦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吧，你是享福去了，要经常写信回来啊。” 桐珊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柔嘉姐姐，那我要每日都与你在一起。如果你嫁过去，耿，耿什么来的？他若是对你不好，我就带着阿白去咬他！” 柔嘉听后，是真的破涕而笑，“好，好！”
桐珊呵了口气，搓了搓手，站起身道：“不如我们一起守岁吧！民间过大年，一家人都要一起守岁的，刚才吃得也不开心，咱们再乐呵乐呵好不好？”
端敏和柔嘉、恭悫都点头叫好，吩咐了小厨房上几个小菜，又觉得不过瘾，吵着要一起捏水饺。几个人根本不会捏，还是柔嘉身边的小宫娥冬雪、春雨教了她们，连带着晚霞也掺和了进来，忙得不亦乐乎。端敏负责和冬雪一起擀饺子皮，柔嘉和桐珊、恭悫、晚霞、春雨一起包饺子。桐珊笑端敏的饺子皮薄的薄，厚的厚，端敏则笑桐珊包的饺子奇形怪状……
晚霞又出主意要放个小物件儿在一个饺子中，谁吃到，是要来年走大运的！端敏取下朱钗上一颗珍珠，道：“就它吧，咱们也找不出什么了。”
冬雪捂嘴笑，“格格，您拿这么个稀罕物，谁得着它，能不走运吗？” 柔嘉点头称是，“不过咱们就图个吉利，就它了！”
趁着煮饺子的功夫，姐妹几人又聊起了小秘密，不知怎地，竟变成了要嫁什么样的夫君。端敏托着腮帮子，啜饮了一口蜜酒，“我要嫁个大英雄，他要能杀敌万千，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能带着我驰骋在大草原上……”
桐珊虽然还不太能理解姐姐们的情窦初开，也大致能明白她们的意思，转头问端敏：“柔嘉姐姐，你呢？耿，耿……” 端敏提醒她：“是耿聚忠！”
桐珊接着问：“对，耿聚忠是个什么样的人？符合不符合你的标准呀？”
柔嘉也喝了几口蜜酒，虽酒不烈，但是人一兴奋，也是大胆说了自己的想法：“嗯，太后到是私下跟我谈起过他。听说是文武双全的……不过，我嘛，到也没过多想过自己要嫁什么样的夫君。文武双全当然是必要的，人品更要好，也要对我好……”
端敏嘻嘻笑起，“害羞了哦！” 然后又逼供恭悫，恭悫只得投降。
此时，饺子出锅了，春雨端了上来，“几位格格，边吃边聊吧，反正也不着急呢！” 柔嘉笑着点头，“好啊，咱们今儿个不分主仆，刚才包了那样多的饺子，一起吃吧，坐！” 宫人们推辞了半天，才坐下，这几位小主子真是宅心仁厚，以后一定要有福气的！
吃着水饺，桐珊开怀的不得了，“真好吃，我最喜欢吃带虾仁的了！” 端敏道：“桐珊，就知道吃，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啊？”
她当然没有想过啊，摇着头，端敏又催她现在想想，桐珊歪头琢磨了些许，便道：“要和三哥哥一样优秀。” 逗得大伙儿憋着笑，柔嘉拍拍她的脑袋，“皇上可是人中之龙，是咱们大清最优秀的男人了。哪还能有超过他的呢？”
“那这么说，咱们桐珊只能嫁给玄烨了！” 端敏说完才发觉过了火，道：“今儿个桌上都是戏言，在座的都是跟咱们一心儿的，可知道半个字也不许透出去？”宫人们自是知道分寸，纷纷点头。
桐珊破天荒的没有接茬，她在脑子里尽量的搜索着相关信息，她熟悉的男孩子只有三哥哥、鄂伦岱和曹寅，若是有一天她必须离开三哥哥，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啊？不要，不可能，不敢想没有他的日子……这几年，早习惯了相伴，早习惯了太多，太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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