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情书［2019-2022］》我自成山

23、别南风

　　只是这些都影响不了第一次和别南风相识的赵寒云，他靠在天台上，吹着傍晚温暖的微风，听着别南风轻声哼着歌。别南风哼的都跑了调，但赵寒云还是捧场地鼓了掌。

　　“你一个人坐在这儿看什么呢？”赵寒云感觉自己无事可做的样子有些呆，于是找了个话题问道。

　　“等日落。”别南风看着远方回答道。

　　赵寒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事实上他不明白落日有什么好看的，每天抬头都能看见，每天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妈以前就常说他这个人没什么浪漫细胞，简单直白的让人提不起兴趣。赵寒云听了也没当回事，这世界上有人负责浪漫，就得有人负责不浪漫，要是所有人都一样，那浪漫也就不值一提了。所以赵寒云从不试图解释什么，安安静静地当个不浪漫的人。

　　“你看，太阳落下去了。”别南风伸手指着很远很远的天边的一个小黄点，一点一点地没到了云后面。

　　它落得毫无征兆，赵寒云眨了眨眼睛，它就溜到了云层里，给云边勾了个不太明显的金边，四周的颜色也想是加了水的橙色、黄色的颜料，深一道浅一道的，和书上提到过的轰轰烈烈的像是要把半边天都掀翻了似的火烧云一点都不一样。

　　可是赵寒云却看得很认真，目送着白日走到一天的尽头。这样的感觉有些微妙，就像送走了一位不太熟悉的朋友一般，静悄悄的，没有风吹，也没有雨落。

　　天色渐渐暗了。

　　别南风撑着天台边从上面翻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赵寒云笑着说道：“行了，看完了，我走了。”

　　其实别南风长得并不是很讨喜，单眼皮、薄嘴唇，桃花眼的眼尾有些下耷，没有表情的时候感觉又颓又不着调。可偏偏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变得弯弯的，像是两道小月牙，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不甚明显的酒窝，让他整个人一下就软和了起来。

　　赵寒云一恍神，忽然开口问道：“你明天还来吗？”

　　别南风已经走到了门边，听他这么问了，拉门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扶着门板回头故作思考的样子回道：“谁知道呢？”

　　“那明天见。”赵寒云默认了他的回答是还会来，于是向他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别南风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没来由地笑了一下，消失在了木板门后。

　　等到别南风走了之后，赵寒云一个人待在天台上吹风。刚入夏的晚风吹在脸上暖烘烘的，吹得小城里的空气都变了颜色。

　　直到夜色彻底沉了下来，赵寒云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家里。

　　家里安静极了，他爹出去上了夜班，他妈也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赵寒云搬着小马扎坐到门口，借着楼道里忽明忽暗的灯复习完了功课，又检查了一遍课本后，才进了屋里。

　　躺在床上，赵寒云难得做了个好梦。

　　梦里有天台、晚风和一场烧红了半边天的日落。好像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对他笑了一下，像是两道弯月亮。

　　第二天下午，赵寒云还是去了天台，打开门之后没在天台边上看见别南风的背影，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就在他准备转身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戏谑地招呼：“走什么，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赵寒云抬头，别南风就坐在他头顶的平台上，手里拿着一根刚吃完的香蕉，然后手里一抛，赵寒云怀里就多了一根表皮有几个地方已经发黑的香蕉。

　　别南风咽下了香蕉，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对赵寒云说道：“别挑，家里就剩这两根了。”

　　赵寒云剥开香蕉咬了一口：“没事，谢谢。”

　　香蕉根部有些地方熟过了开始变得软烂，赵寒云就当没看见一样吃进了肚子里。

　　别南风挑了下眉，说道：“你倒是不嫌弃。”

　　赵寒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浪费可耻。”

　　要说人的感情也挺奇怪的，有的时候一根快坏了的香蕉就能收买，有的时候又是千金都换不来。

　　借着一场日落和一根香蕉的情谊，赵寒云和别南风渐渐熟络了起来。

　　别南风比赵寒云大一岁，在赵寒云他们隔壁学校上高二。这座小城里总共就三所高中，别南风的学校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中间。

　　赵寒云上学比他晚，放学比他早，和别南风认识后赵寒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起一个小时，这样就能和别南风刚好碰上。起先不知道别南风什么时候走，他就站在巷子口等，等到别南风咬着油条看到他后，才几步跟过去，和他说早。

　　后来次数多了，别南风干脆堵到了赵寒云的家门口，赵寒云一开门就看到了他。

　　别南风一把揽住了赵寒云的肩膀说道：“哎——赵寒云，你说你是不是傻的啊，你想和我一起上学直接和我说一声，我下楼的时候喊着你一起就是了，蔫头耷脑地在巷子口踢石头，不知道还以为谁家小狗跑丢了，怪可怜兮兮的。”

　　“我不是……”赵寒云想辩驳一下。

　　“嗯嗯嗯，是我想和你一起上学。一个人走路太可怜了，赵家哥哥你就体谅体谅咱个吧。”别南风捏着嗓子逗完他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我带你去吃早点。”

　　别南风把他带到了筒子楼门口不远处的一家小摊，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小小的摊位上炸着油条、煮着豆浆还有豆腐脑，刚出锅的油饼热乎乎地冒着香气。

　　别南风和摊主打了声招呼，要了四根油条和两碗豆腐脑。

　　趁着摊主还在舀豆腐脑，别南风找了个小桌拉着赵寒云坐下，然后和他解释说：“我早上没吃饭的时候就到这儿来要份油条和豆腐脑。”

　　很快油条和豆腐脑就上了上来，赵寒云低头吃着，分心听着别南风和他说话，一顿饭吃下来味道没品出多少，脑子里全是别南风清清朗朗的声音。

　　赵寒云和别南风在一个路口分手，他和别南风的学校不在一个方向，不算很远，但也不是特别近。

　　眼看着别南风就要过马路了，赵寒云下意识地叫住了他：“你下午什么时候放学？”

　　“怎么？你要来接我啊？”别南风打趣道。

　　赵寒云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似的怔了一下，然后说道：“嗯……反正我放学早，也没别的事干。”

　　“行啊。”别南风挥了挥手，“我下午六点多才放学，你在学校门口等我就成。”

　　“好。”赵寒云弯了下嘴角，“下午见。”

　　“下午见、下午见！”说完别南风就拽着书包带几步跑过了马路，被街角的蔷薇花遮住了身影。

　　赵寒云比别南风早放学一个小时，而从他的学校走到别南风的学校刚刚好也是一个小时，等他到了的时候，别南风也正巧从学校里出来。

　　赵寒云站在他学校对面的一棵老梧桐树下，穿着红色的校服，背着黑色的书包，站得笔直笔直，像蓝色的海里长错了地方的一株红梅花。

　　别南风一眼就看到了他，几步跑到了他的跟前：“等很久了吗？”

　　赵寒云摇了摇头：“回家吧。”

　　别南风拽了拽身上的蓝色校服，用肩膀撞了一下赵寒云：“走啊。”

　　“嗯。”赵寒云和他并肩往筒子楼的方向走。

　　天上的太阳高高挂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两道影子挨得很近，仿佛是神话里的圆形人，一半融进了另一半。

　　后来等别南风放学这件事也成了赵寒云生活的一部分。他会等着别南风放学，然后他们两个人再一起回家。手里拿着五毛钱一根的棒冰，听着街上的音像店里放着罗大佑的《滚滚红尘》。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赵寒云听着歌，沉默不语。别南风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自己不喜欢这首歌。于是别南风就把棒冰塞进了赵寒云的手里，让赵寒云等他一下，然后自己跑进了音像店里。

　　赵寒云站在街边，手里捏着两根棒冰。他不知道别南风进去做什么，透过窄窄的小门，他只能看看别南风趴在柜台上笑嘻嘻地和老板扯皮。赵寒云怔怔地望着别南风的侧脸，手里的棒冰被太阳晒化了，啪嗒啪嗒地滴在了地上。

　　等到别南风出来的时候，音像店里的歌已经被换成了《光阴的故事》。别南风从赵寒云的手里接过棒冰，嘴上还说着：“哎，这老板可真难说话，反正都是罗大佑的歌，放哪首都没区别嘛。《光阴的故事》也不比《滚滚红尘》差啊，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吧。”

　　“为什么突然进去让老板换歌？”赵寒云问道。

　　别南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谁知道呢？可能是看某只小狗狗听歌听得委屈巴巴的有点心疼了吧……来嘛，笑一下，我可差点因为你被音像店老板臭骂了一顿诶。”

　　赵寒云绷着嘴角不说话，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不是小狗。”

　　别南风才不管赵寒云怎么想，他一边咬着棒冰一边跟着歌胡乱哼哼，走出去好长一段路后，忽然歪头看着赵寒云手里化了大半的棒冰，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赵寒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指缝里沾满了棒冰留下的水迹，黏黏糊糊的，还有些甜。在太阳底下一点点地干掉了。

　　赵寒云几口吃掉了剩下的棒冰，然后把小木棒扔进了垃圾桶里。他背对着别南风，用水杯里的水一点点地洗着手指，用重复性地动作掩饰着自己过度失常的心跳。

　　那个时候，棒冰只要五毛钱，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车，人们都爱听罗大佑，爱和快乐都平凡而简单。

　　他喜欢别南风吗？好像是的。可至于为什么，赵寒云说不出来，跟春天到了树就会开花一个道理，该到的时机到了，花就自然开了。

　　好比在你最累最狼狈的时候，忽然就有那么一个人，蛮不讲理地冲进了你的世界里，然后让你觉得灰暗无光的生活一下子都变得五颜六色了起来，那你肯定就认定了这个人特别不一样了呗。这有什么狗屁为什么，直白点就是缘分到了。

　　喜欢嘛，不讲道理地来才最合适。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