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苟命日常》不尽雨

5、换殿

　　陆安面色一僵，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心虚哪件事，黑暗已悉数笼下蚕食他周身昏暗的灯光，低垂着首看不清他的面色。

　　“良媛身子不好，奴才想着当是需要静养。便将其安排在了籽玉轩。”

　　李君懿闻言几不可见地皱眉，“带路吧。”

　　过于偏僻的小院子，以至于李君懿都记不起籽玉轩是在东宫何处。

　　陆安暗暗擦去额汗，点头，“喏，奴才这便带殿下过去。”

　　一面在前头引路，陆安一面又试探着问，“殿下此时要去见施良媛吗？”

　　“顺路。”李君懿道。

　　陆安险些咬着舌头，这路顺得可真是远。

　　弦月如钩薄云舒卷，暗淡的月色为一路来的宫灯淹没了清冷，李君懿站在小院前，院门上挂着摇摇晃晃的两只灯笼，一只还为风吹灭了。

　　一路来倒是挺远。

　　陆安额汗涟涟，一路都提着心生怕被李君懿责骂籽玉轩太过偏远，抬袖再次拭去汗珠，“殿下，到了。”

　　李君懿向他瞥去一眼瞧见他的动作，“一路走热了？”

　　陆安只敢应“是”。

　　天色已暗，院门却敞着半扇，李君懿抬脚踏进院里，陆安一脸愁苦暗恨不已跟上他。

　　他今日上午并未如实相禀施良媛的身体状况，这会儿太子殿下一见定就知晓了。

　　未到屋门前，便听里头传出说话声，有一道不该于此的熟悉声线。

　　“良媛妹妹得了殿下的宠幸就是不一样，膳房里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明明是我吩咐膳房熬的鸡汤，我都还没见着倒是先给良媛妹妹盛走了一半。”

　　“那是安公公给良媛的。”

　　“这东宫里的下人向爱拜高踩低，还不是见良媛妹妹得宠了么，都赶着巴结呢。”

　　“良媛每日的膳食都还不如在礼部尚书府的，谁赶着巴结良媛了，他们不踩一脚都是大恩。安公公只是心善罢了。”

　　“你个贱婢，你主子都不说话倒是你句句跟我顶嘴，可是你主子规矩没得教好你！”

　　刚在屋门前站定，便听得里头一个响亮的巴掌。

　　陆安越发心虚，总觉这些都会被太子殿下记过到他身上，袍子都微有湿意。可他更不敢抬头去瞧身侧人的脸色。

　　只是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些许的冷意。

　　“陆安，推门。”

　　李君懿微凉的声音从他低着的头顶传来，险些让他哆嗦了一下，忙上前将未上锁的朱门推开。

　　“梅林！”施清仪坐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抬手想要去拉住梅林忽得捂住唇咳嗽了声。

　　梅林脸颊一道红印却顾不及，受惊似的到床前抓住施清仪的手，“良媛您可还好？”

　　施清仪虚弱地靠在她身上闭了闭眼轻轻喘息，“没事。”又抬眸看她的脸，“可疼？”

　　梅林垂眸，“奴婢就不该要那盅鸡汤，是奴婢的错，给良媛惹了麻烦。”

　　曹嫣看着虚弱地说话都费劲的施清仪，皱眉，又挂上些许笑意地嘲讽，“良媛妹妹身子这般的弱啊，我真不知，怪不得安公公要分我的鸡汤给你。

　　这般身子良媛妹妹是如何侍寝的？该不会是给殿下玩成这样的吧。”

　　“要孤跟你讲讲吗？”李君懿冷冽的声线忽然插入其中，曹嫣幸灾乐祸又暗藏嫉妒的神色霎时凝在脸上。

　　她回过头看着李君懿玉立的身姿眸里几分慌乱，面上转瞬便是温婉笑意从床边站起身，“嫣儿只是与施妹妹说笑，听膳房的宫人说施妹妹讨了嫣儿一盅鸡汤，嫣儿便过来探望一下。”

　　曹嫣不知李君懿听了多少，心中惊乱如麻，她走过去抓住李君懿的衣袖，“太子殿下。”

　　李君懿冷眼望着她，“曹姑娘什么人，孤早便知晓，不必装了。”

　　曹嫣霎时面色苍白，抬头看着李君懿泪意盈盈，“不是的，殿下。那都是误会，殿下还是不信嫣儿吗？”

　　床上施清仪垂着眼帘甚是疲惫地将头靠在抱着她的梅林胸前，梅林望着李君懿心中焦急想要起身行礼却不得。

　　李君懿目光落在施清仪的小脸上，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方才还说着话此时便已像是昏睡过去，如昨日在他身下时那般奄奄一息。

　　比他想象中虚弱得多，他看向身后陆安，“她白日也这般吗？”

　　陆安心尖微颤，“这，钟太医说施良媛注意休息便可。这般，良媛当是没有好好休息。”

　　曹嫣心头一凉，这死太监可是把锅甩到她头上来了，便娇滴滴向李君懿委屈，“殿下，良媛妹妹她身子本就这般吧，嫣儿来了也没说几句，嫣儿不知啊。”

　　“行了。”李君懿看着施清仪昏睡的模样不耐将她打断，曹嫣一吓显得不知所措了。

　　“一点鸡汤昭训如此计较，施良媛的婢女又如何轮得到你教训，昭训的规矩可着实是学的不大好，陆安明日给曹昭训送两个嬷嬷过去重新学学宫中规矩，学不好便在院里莫出来了。”

　　曹嫣面色一白泪珠落出眼眶，抬眸瞧着李君懿紧紧抓着她的袖口想求又不敢再开口。

　　陆安抬眸瞧了一眼李君懿的脸色，看向曹嫣，“曹昭训随杂家离开吧。”

　　曹嫣还抓着李君懿的袖子希望他能放她一马，可她也知陆安说带她离开是给她台阶下，只得心存悲戚地松了手随陆安离去。

　　“妾告退。”

　　陆安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施清仪，心思复杂。

　　屋中唯剩李君懿挺拔的身子立在幽幽烛光中。梅林心中一层层犯着惶恐，她心急下推了推怀里的施清仪。

　　“良媛，殿下还在呢。”

　　李君懿缓步至床前看着施清仪，“她今日是一直如此么？”

　　梅林压了呼吸，却还是道:“良媛她早晨便不大好，站不起身，回院后在门口吐了血昏睡了一天到晚膳时才醒，还就喝了些许鸡汤。”

　　李君懿沉着脸瞧不出情绪，待陆安将曹嫣送出院子回到屋里，“陆安，明日再唤个太医过来。”

　　陆安惊得一僵，忙应“喏”。

　　“等她身子好了，搬去惜春殿。”

　　“喏。”

　　梅林搂紧着施清仪，她家良媛可是让殿下上心了？

　　她不敢抬头去瞧李君懿，只能在心中揣测着。

　　李君懿看了施清仪片刻，转身离开。陆安心里七上八下跟着他同出屋去。

　　施清仪在屋里连着躺了几日身子才觉舒适些，梅林告诉她，殿下让她搬去惜春殿。

　　刚能下床走动，陆安便吩咐人来替她收拾东西准备去惜春殿了。

　　“没多少要收拾的。”看着院里来了十几个宫人，施清仪由梅林扶着与他们道。

　　进东宫时本也未带多少东西，这东宫里的人又不待见她自然也没得多余的添置。

　　见十几个宫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的样子，施清仪抬手点了两人，“你们两个留下即可，其他的都回去吧。”

　　“喏。”一阵应声后，院里人便散了。

　　“奴才们这便进屋替良媛收拾东西。”剩余的两太监点头进屋。

　　收拾好后便一台软轿抬着施清仪去惜春殿。一路途经花园，馨香拂面，梅林在软轿一侧忽得与施清仪低声道:“奴婢听闻惜春殿便在这花园附近。”

　　施清仪“嗯”了声，她心中担忧着住处距离紫薇殿更近了李君懿再召她侍寝该怎么办。

　　且心中的牵引让她想起白兰。这几日来她都未再梦到，此时却想要过去见一见。

　　十分的想念，似久别贪念着重逢。

　　软轿停在惜春殿前，抬轿的四个小公公看着都比前些日子更恭敬，放下软轿垂首站着，在施清仪被扶下软轿时齐齐唤了声，“施良媛。”

　　施清仪不免有些感叹，梅林说的到底还是有道理的。

　　两个拿着包袱的小公公先进了殿中将东西摆好，阶前施清仪抬头望着惜春殿。

　　巍峨的殿门与牌匾还真是那小破院落不能比的，可想到这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便又觉不值了。

　　“梅林，我们进去吧。”梅林在旁点头，扶她上了台阶。

　　殿中都早已打理妥当，施清仪心里那丝牵引却还悬着不散，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两个小公公放好东西告退离去，施清仪屈膝卧在榻上盖着软被瞥向身侧站着的梅林。

　　她若说要去紫薇殿，梅林定然以为她身子一好便想着找刺激。可白兰就在紫薇殿东窗前。

　　“梅林，殿下这会儿回寝宫了吗？”

　　这问题问倒梅林了，她伺候施清仪尽心可并不像其他主子的下人时时留意打听太子的行踪。

　　毕竟她家主子没有求太子宠爱的想法。

　　施清仪一见她那为难的模样便明了，唇角扬起淡淡笑了笑，婢子随主倒也不怪梅林。

　　“我想去看看花儿。”

　　“奴婢扶您起来。”

　　施清仪被扶着从榻上起身，梅林忽得想起什么，“昨日安公公与奴婢说搬到惜春殿后会让良媛您再挑些下人。”

　　施清仪看向她点头，“嗯，听安公公的安排吧。”

　　出了惜春殿，施清仪在往花园的小路上半途岔了路，今日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意融融。

　　一路都是争艳的花儿。

　　梅林怎看不出她脚下这条道是往紫薇殿的，这几日她记了东宫好些路，但她想不通良媛又往紫薇殿作甚啊。

　　难不成良媛想通了。

　　这回的施清仪较上次小心得多，拉着梅林躲在海棠后头，一树的海棠果子都已被摘尽了，地面积了不少泛黄的落叶，树上剩余的叶片倒也还算多刚能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