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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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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吧,夜风裹着喧嚣扑来。陈宝青心情不坏,朝路边走去打车。
门口台阶下,一个小姑娘怯生生拦住她:“那个,小姐姐……”
陈宝青偏过头。眼前站着个女孩,个子娇小,目测不过一米五,脸上化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妆,眼线晕开,睫毛膏渍混着泪痕,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叫我?”陈宝青确认。
女孩点头。
陈宝青乐了:“小妹妹,你该叫我阿姨的。”
“能……能借我点钱吗?”
陈宝青目光自上而下,将她细细扫了一遍。
女孩鼻尖泛红,眼圈的红色大概是刚哭过。
这审视的目光让女孩更局促了,双手死死攥着斜挎小包的细链条。
像骗子吗?陈宝青觉得不像。但这年头,骗子的演技炉火纯青。
她眼神稍缓:“要多少?”
“二十……行吗?”
“行,扫码吧。”陈宝青解锁手机点开微信,抬头却见那女孩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陈宝青愣住,一脸莫名:“你哭什么?”
女孩抽噎着,“我……手机丢了。”
“哪儿丢的?”
“酒吧里。”
陈宝青回头看了眼“幻良夜”的霓虹招牌,“这家?”
女孩用力点头。
“你自己来的?”
“我朋友先走了……”
这还朋友呢,狐朋狗友罢了。
陈宝青撇了下嘴,“被偷了?还是自己掉了?”
“……不知道。”
女孩攥紧包带,喃喃道:“早知道寄存在前台就好了……”
陈宝青看她一眼:“你要这么想,那不如说,要是你今晚没来这儿,或者干脆在家待着,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女孩不吱声了,只顾着低头哭。
陈宝青目光投向远处路口,依稀记得那边有家烟酒店。看女孩还在抹泪,说了句“等会儿”,点开微信给周荡发消息:[忙吗?]
[?]
[我在门口,出来一下?]
没等多久,周荡出来。
他的视线先落在陈宝青脸上,又瞥向她身侧的女孩,语气公事公办:“怎么了?”
“这小姑娘手机丢了,在你们店里没的。你自己说。”陈宝青把女孩往前轻推一步。
女孩语无伦次地复述,周荡耐着性子听完,言简意赅:“找不了。”
陈宝青问:“没办法?”
“没法儿找。”
女孩失望地低下头,绞着包带,不再吭声。
陈宝青瞟她一眼:“哦。这附近哪儿能换现金?”
周荡一顿:“要多少?”
“告诉我在哪儿就行。”
“外面路口烟酒店,一百块收两块钱手续费。”
陈宝青又“哦”了声,摆摆手:“没事了,你忙去吧。”
周荡瞥她一眼,转身径直回了酒吧。
陈宝青朝路口抬了抬下巴:“走。”
“你那手机贵么?”她又问。
“一千多,过年新买的。”女孩脸上掠过一丝肉疼。
“哦。”
烟酒店玻璃门阖着,可以看见柜台里的老板在打瞌睡。
“在这儿等我。”
陈宝青进去换了钱。一千一,顺手买了包烟和火机。
她撕开烟盒的塑料包装,问:“会抽烟么?”
“会。”女孩以为她要散烟,抬手去接。
陈宝青磕出一支别在嘴上,烟盒揣回包里。
将钱递过去,盯着女孩说:“一周不抽烟,一周别来这种地方,能答应么?”
“啊?”女孩不知她是何意。
陈宝青有点不耐烦地往前递了下钱:“你答应我要求,这钱就给你,拿去买个新手机。”
她又不是救世主。别的她管不了,只是突然想起不知哪里听过,一个星期能养成一个习惯。
女孩垂眼瞥了眼她手里的钱,吞了吞口水。
“能不能?”
“能!”女孩接下钱紧紧攥着,犹豫了下,又问:“这么多……你不怕我是骗子?”
陈宝青看着她,没说话。
是啊。她自问不是热心肠。搁以前,二十块都未必给。你死不死谁儿女,关她屁事。
陈宝青一脸随意地吐了口烟:“没事儿,这钱你拿去喝酒还是干嘛,我都无所谓。就是这会儿,我这么做,我高兴。”
女孩愣了愣,浓妆下终于透出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为什么啊?”
陈宝青勾唇一笑:“因为我快死啦。”
都说人要是突然变了性情,大概就是要死了。
这话真对。
她要死了,所以怎么开心怎么来。
*
到家后,陈宝青没刻意等周荡。生病后心理作用总让她浑身不得劲。
周荡不会撒谎。他说很晚,那就一定很晚。
陈宝青还想多活几天。以前熬夜到一两点稀松平常,如今下意识调整了生物钟。反正闲人一个,最多十二点就爬上床。
十一点,洗漱完毕躺下。给周荡发了条微信:[大门密码223889]
手机调静音,阖眼,清空思绪。
陈宝青睡眠浅。床垫微微下陷的动静,她便醒了。
床边似乎坐了个黑影。
“周荡?”她嗓音干涩。
“嗯。”是周荡的声音。
睁开眼,黑暗中,周荡坐在身侧床边,离得有些近。
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她没起身,侧过身朝他,哑声问:“几点了?”
周荡:“三点多。”
陈宝青摁了摁太阳穴:“每天都这么晚?”
“习惯了。”
“我去洗个澡。”周荡起身。
“浴巾在柜子里。”
卫生间的灯亮了,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晕开一片柔和暖黄。
陈宝青躺在床上,睡意已无。
周荡洗得很快,几分钟水声便停了。
他默不作声地上了床,手臂揽住陈宝青的腰。
身上的烟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水汽的淡淡苦参味——她新买的沐浴露味道。
小时候讨厌吃药,如今这种微苦的草药气息,竟让她觉得安心。
周荡的吻落在她耳后,一下,又一下。
陈宝青指尖摩挲着他的肩头,“不累?”
他的回答干脆:“不。”
陈宝青轻笑一声:“还记着上回我说的话呢?”
“什么?”
“怕你不行,别太勉强。”
“陈宝青。”
“嗯?”
周荡握着的手蓦地收紧,力道不轻,声线沉下去:“别勾我。”
“嗬……痒。”话是这么说,陈宝青却没躲开。
*
像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一次次跳起去够那遥不可及的门檐。周荡突然将她抱起,举了起来。
支点稳固,落处踏实。在他怀里,稳得不可思议。
陈宝青半张着嘴,一声压抑的长吟逸出喉咙,身体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脚背绷直,连脚趾都在用力。
脑海一片空茫,唯有那抵达的顶点,带来一丝奇异的、抓握住的实感。
事后气息未散,呼吸在寂静中渐趋平缓。
陈宝青睁眼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身旁的周荡有了动静。
他要起身。陈宝青开口:“留下过夜吗?”
周荡静了一瞬:“行。”
人又躺回床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沉默像无形的针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织紧,将房间的寂静衬得愈发深重。
从前也是这样。
几句零碎的话后,便是沉默。
渐渐地,陈宝青听到周荡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窗帘缝隙透进雾蒙蒙的蓝光。
天快亮了。
*
七点多,陈宝青起床吃了点东西,吞下药片,又轻手轻脚爬回床上想补个觉。
躺下了,思绪却异常清明。
她像慢镜头般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看向周荡。
窗帘没拉严实,漏进一线微明的晨光,一切朦胧柔和。周荡侧身向着她,轮廓在光晕里模糊而温顺。
清醒时的周荡,冷漠气质和体格会弱化他偏俊秀的五官,显得硬朗。
此刻沉睡的他,好看得毫无防备。
陈宝青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听着他匀沉悠长的呼吸,甚至能察觉到他胸膛和肩膀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一种沉静的、安稳的生命力。
那感觉很奇妙。
陈宝青觉得,她和周荡之间,该是有些缘分的。
十年未见,对他这些年一无所知。他们之间那层曾经只关乎□□、精神疏离的关系,本该让重逢充满尴尬与陌生。
可没有。
不知是孤身太久,还是寂寞太深,周荡却让她感到一种分外的亲切与安稳。
他们二十几年的人生,总在某个节点纠缠。
她见过少年的周荡,青涩里带着倨傲。
也见过情动时的他,像老练的舵手,从生涩到游刃有余地引航。
再后来,便是现在。
此刻,陈宝青脑子里那些盘踞不去的坏念头暂时被挤开了,只剩下他安稳的轮廓。
说来好笑,若要用两个词形容周荡,只能是:靠谱。安稳。
大概就是这股子劲儿,让她生了点自私的念头——想留住他。
*
迷迷糊糊间,陈宝青听见有人唤她。
“陈宝青。”
她半眯着眼:“嗯?”
“我衣服呢。”
“衣服?”
周荡默了两秒:“我衣服在哪儿?”
陈宝青有点懵,随即恍然:“哦,你那身全是烟味汗味,我给扔洗衣机了。后来睡着了,忘晾了。”
周荡:“……”
陈宝青眼睛彻底睁开,乜了他几秒。他依旧沉默。
周荡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很神奇,陈宝青觉得他没生气。她问:“有事要出去?”
周荡点头。
陈宝青懒懒开口:“衣柜左边那扇,拉开。抽屉上面那格,有新的。”
那衣服是她之前逛商场添置的。两套,一模一样的白T黑短裤。连男士内裤都买了两盒。睡衣没买,夏天多余。她其实挺爱看周荡赤膊的样子,毕竟他身材好。
从第二次在幻良夜见他,她就盘算好了。
真要说起来,把他衣裤丢进洗衣机,也存了几分故意。
他来她这儿总是来去匆匆,昨晚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根本没机会好好说话。
“你的衣服?”周荡问。
陈宝青打个呵欠,状似无意:“新的,之前给你买的。”
周荡默然,走到衣柜前。
浅色实木推拉门,中间嵌着玻璃,印着嫩青枝叶与簇拥的橘粉花朵。
他抬手拉开柜门,目光下敛,顿在那两盒内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