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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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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更乱了。
频闪的灯光将一切切割成破碎的残影,像一部卡顿的暴力默片。一帧是扭曲的脸,一帧是高举的酒瓶,下一帧又是肢体纠缠。
陈宝青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着。
几分钟后,骚动平息。
周荡侧头对身边人低语几句,握着手机挤出人群。
陈宝青将手机揣进包,起身跟了出去。
穿过酒吧中央那条缀着幽□□带的短隧道,推开沉重的隔音门,外面黏稠的夜风裹上来。
她站在台阶上,目光巡睃。
周荡背身立在台阶下五六步远的地方,正在打电话。
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背影却因高度而突兀。
陈宝青走下台阶,脚步很轻,停在他身后一步远,出声道:“周荡。”
周荡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一瞬,回过头。
幽暗泛着紫调的灯光下,他嘴角开裂,渗着血丝,目光森冷。
如同多年前在公寓楼道的那次,他似乎又没立刻认出她。
陈宝青没说话,只是朝他牵了牵嘴角。
周荡半侧过身,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神稍缓,旋即又转开,对着话筒低声继续交谈。
这是认出她来了。
陈宝青安静等着。
周荡简短地对着那头嗯了几声,一句“知道了”便结束。
周荡放下手机,看向陈宝青,一时未语。也没动,就那么站着。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陈宝青也是。
十年。
空气凝着十年的尘埃,生疏又熟悉。或者说,他们之间,似乎从来就流动着这种怪异的气息。
陈宝青先开口问:“你在这儿上班?”
“看场子。”
“忙么?”
“还好。”
沉默落下。
或许是尴尬令人不适,周荡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上。
陈宝青忽然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你结婚了么?”
周荡夹烟的手顿在半空,面上波澜不起:“没。”
“女朋友呢?”
“也没有。”
都没有,挺好。
陈宝青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嘴角,声音放轻了些:“有空聊聊吗?”
周荡默然吸了口烟,灰白烟雾吐出,笼住眉眼。
片刻,他答道:“好。”
*
回去的出租车上,一片沉寂。
周荡坐副驾,陈宝青靠在后座窗边。窗外街灯的光影被速度拉长、碾碎,向后飞掠。
报出自家小区地址时,陈宝青瞥了眼周荡。他侧脸线条冷硬,没什么表情,也未置一词。
整个人让人感觉比几年前更沉了,就像块浸透寒气的石头。
门锁弹开,灯光乍亮。
陈宝青脚跟未稳,周荡已欺身压来,将她抵在冰凉的置物柜上。
距离骤然消失,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意与烟草的气息,沉沉地裹了上来。
周荡低头索吻,陈宝青偏头躲开了。
他动作凝滞,垂眸看她。尽管无声,那目光里的询问却直白。
陈宝青手掌抵上他胸膛。很硬实。隔着薄衬衫,他的体温和微湿的汗意烫着她的掌心。
她抬眼,视线落在他渗血的嘴角:“裂了。”
周荡的目光却从她眼下滑到她唇上,指腹蹭过她下唇。
“小伤。”
吻落下来,绵长,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浓重的烟草味,并不激烈,却缓慢地、彻底地抽空了陈宝青肺里的空气。
她握拳,在他肩胛处轻捶两下。
周荡松开钳制,陈宝青腿一软,向下滑去。
腰被有力的手臂箍住,身体悬空。周荡喉结滚了滚,气息微沉:“卧室?”
陈宝青揽住他脖颈,手指一点。
周荡踢掉鞋,抱着她大步踏入昏暗。
陈宝青低笑出声:“我找你聊天的。”
“完了再聊。”他声音平淡无波。
“也行。”
*
床头灯亮着,暖黄,瓦数低。光晕只洇开床头一小片,朦朦胧胧。
陈宝青能看清周荡的脸,以下便成了模糊的剪影,棱角分明。大片纹身如同泼洒的墨迹,又似断裂的黑色曲线。
她指尖蹭过他手臂,沁着薄汗,触感微黏。
陈宝青规矩了好些年,有些滞涩。
其实她不太想,但到了这步……
“有么?”周荡问:
陈宝青知道他在问什么,“没。弄外面。”
周荡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尘嚣气,有点陌生。
他算不上高手,似乎也没什么长进。但指掌的力道和落点,却意外地契合她的记忆。
在门被叩开的瞬间,陈宝青忽然记起他们第一次的光景。
……
那天的周荡,额头沁汗,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他眉心蹙着一点生涩的苦恼,耳廓的红几乎要烧到脸颊。
笨拙地进退维谷,他懊恼低语:“痛。”
陈宝青坏心地困住他,眼波流转:“没做过?”
记忆中,他似乎瞬间黑了脸,紧接着她便被掀翻,像浪里颠簸的小船。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笨拙得像个被诱骗的少年,而她老练得像个妖精。
那年,他们都十八岁,本该是……灿烂又浪漫的年纪。
*
陈宝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他发烫泛点微红的耳垂,揉了一下。
周荡动作骤停,垂头看她。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
他目光沉沉,未再言语,腰胯却猛然发力,像小刀削铅笔,一推到底。
陈宝青闷哼一声,指甲想抠他手臂,又怕伤着,只得瘫软着攥紧身下床单。
沉捣的节奏依旧。
陈宝青告饶:“别……我就是——想起点好玩的事。”她看着他,嘴角还噙着笑。
周荡腮帮绷紧,眸色更深。他抬手,“啪”一声揿灭了床头灯。
黑暗里是他冷硬的声音:“想什么?”
陈宝青的笑声还带着颤:“秘……密。”
“陈宝青。”他语气加重,手下也随之收紧。
“嘶——!”
周荡没作声,迟疑两秒,那力道骤然松缓了许多。
陈宝青分心问:“原来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周荡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片刻之后,她终究像一块冰,在他滚烫的掌心与气息里,融化了。
床单皱出连绵的浪痕,声响暗中交缠。不知何时,空气里弥漫开一股令人面热心悸的甜腥气。
一点猩红在黑暗中亮起,是周荡点了烟。
“抽么?”他问。
“戒了几年了。”陈宝青答。
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周荡长长吐出一口烟,烟草的苦涩缓缓在身侧弥散。
“床头柜上……应该有瓶水,抖烟灰用那个吧。”陈宝青声音带着事后的微哑。
周荡靠在床头,没应声。片刻后,黑暗中传来窸窣摸索的轻响。
陈宝青一身黏汗,平躺着,声音里透出点懒散的怅然:“是见着我太激动?还是……你不行了?”
“……”
细碎声响停了。周荡似乎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嗓音沉哑:“那再来一次?”
“不了。”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并非尴尬,只是无话。
周荡本就不多话。陈宝青此刻筋骨酥软,也懒得去撬开话匣。
他们之间,仿佛一直如此。多年未见,没说几句,依旧滚到床上。
他不问她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她也不问“这些年过得好吗”之类的废话。旁人若知,大抵不解。可他们确是这样相处的。
烟燃尽,被丢进水瓶。滋——一声轻响,星火彻底湮灭。
周荡翻身下床,弯腰在地上摸索衣物。
陈宝青伸手揿亮床头灯,眯眼看他:“要走?”
“嗯。”
“洗个澡?”
周荡套上裤子,“不了,还有事。”
陈宝青瞥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半。
她点头:“行。”
周荡没再说话,穿好衣服径直走了出去。
片刻,门外传来大门开启又闭合的电子落锁声——咔哒,清脆利落。
陈宝青忽然想起,他们甚至没交换一个联系方式。
她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床头灯晕染的暖黄光斑,看了几秒,抬手,再次将灯揿灭。
*
三天后,陈宝青又去了幻良夜。
并非欲念驱使,只是在N市,周荡成了她如今唯一算得上“故人”的存在。家里呆着也是空耗时间,不如来看看他,顺道要个微信。
流程照旧,开桌,扫码点了两打啤酒。
落座不到二十分钟,周荡的身影便出现在卡座旁。
时间尚早,酒吧的音乐还没到震耳欲聋的份上。
陈宝青手肘支着桌面,下巴托在掌心,抬眼看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周荡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平淡:“看见了。”
陈宝青眉梢微挑,唇角弯起个弧度,没接话。
静默片刻。
周荡问:“一个人来的人?”
“嗯。”
他静了两秒:“来干嘛?”
陈宝青笑意未减:“待着无聊,过来看看你。”
周荡目光扫过桌上未开封的啤酒,“我这边,会忙到很晚。”
陈宝青故意呛回去:“我可没说要等你。”
周荡没说话。
“那上次你怎么就跟我走了?”陈宝青问。
周荡:“后来我不是又折回来了。”
陈宝青“哦”了一声,“多晚?”
“三四点。”
陈宝青点头:“那是够晚的。既然现在见着了,我就走了。年纪大了,吵得脑仁疼。”
“嫌吵就别来。”
陈宝青问:“你不是在这么?”
周荡沉默下来。
陈宝青一直看着他,所以捕捉到他腮帮子极其细微地鼓了一下,下唇被牙齿轻轻咬过一道浅痕。
陈宝青怔了半秒,神情迅速恢复如常。
“微信给我。”
周荡掏出手机,解锁,指尖利落点了几下,大大方方递过来。
最近联系人列表干净得过分。陈宝青扫码加上,递还回去。“知道我家地址么?”
“知道。”
“那我回去了。”
周荡定定看了她两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