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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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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青不想争了,腿里针扎似的疼,她将身子又往门框里陷了陷,眼珠子在厨房里瞎转悠。
这地方比刚来时塞得满当多了。
周荡搬来的,后来添的。
一股子过日子的沉气:窗台边撂着半块姜、几瓣蒜;洗碗池边上搭着两块抹布,一干一湿;调料架子旁边歪着开了口的鸡精盐袋子,口上夹着木夹子——周荡说过,木头的比塑料耐用。
目光又转回周荡身上。陈宝青停了停,开口:“到时候,这房子留给你吧。”
周荡极其缓慢地转过脸,目光沉沉地攫住她,喉结滚了下,没吐字。
“我要死这里的话,你还敢住么?”陈宝青声音平得像块板,“不敢住你卖了也成。”
周荡眼底的东西沉了下去,沉甸甸压过来。
陈宝青像没觉着,想了想又说:“要不,到时候我去酒店住几天?家里死个人,挺晦气的。”
空气一下子冻住了,就剩灶上的热气还在无声地往上扑。
砂锅盖扑腾得更凶。外头云把太阳遮了,厨房里暗了一截。
光又偷钻进来时,周荡开了口:“什么意思?”声音平得拉不出调。
“就这意思。”
“非亲非故,我要你房子干什么?”
“我乐意给。”
静默。
周荡腮帮子绷得死紧,猛吸口气,抬手狠狠捏了把后脖子,骨节发白。
“别说这种话。”
“我这不跟你商——”
“陈宝青。”周荡截断她,声音不高,但像淬了冰碴子,“你就这么想死,是吧?”
那眼神里带出点少见的尖锐,戳得陈宝青一怔。
她停了停:“我只是在说事实。”
周荡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你当初,招我干什么?”
“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补偿你吗?”陈宝青的声音平和又冷静。
那股子温吞的冷漠,比抽一嘴巴还剐人。
“补偿?”周荡嘴角扯了下,那张少有表情的脸裂开条缝,底下是压不住的恼和苦。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半声闷响:“那我是不是……得给你磕个头?”
这话像把回旋的刀子,扎出去又旋回来捅自己心口。
陈宝青闭上眼:“我没那意思。”
“要不要再摆个供桌?”
“周荡!”
周荡喘气声粗重起来,放下手死盯了她几秒,牙缝里挤出四字:“你明知道。”说完抬脚就往外走,擦过她身边带起一股冷风。
陈宝青钉在原地没动。
大门被摔得山响,“哐当”一声震得她手脚发麻。电子锁“咔哒”落栓,脆生生,利索得很。
她还是没动。
过了半分多钟,她才木木地扭过头,望向玄关那扇关死的门。
冰冷仿佛从门板上淌下来,顺着地砖缝爬,蛇一样缠上她脚踝。
灶台上“噗噗”两声急响炸开。她猛地回神,几步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关掉两处火。身子往后一靠,脊梁骨抵上冰凉的流理台边沿。
她错了?从没见过周荡这样。
她快死了,这不明摆着么。当初坦白,他没走。她当他早认了。
周荡……还会回来吗?
陈宝青盯着渐渐平息、只剩细微咕嘟声的砂锅,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拖着脚挪回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深处。
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划拉几下,解锁。微信最顶上,周荡的头像静默地悬着。
最后一条停在昨天。一张水果摊的照片,红的绿的堆成小山。白框里他问:[想吃哪个?]
屏幕渐渐模糊,图像和字叠出重影。
陈宝青抬手一抹脸颊,触到一手湿热。
她拿手背去蹭,眼泪却涌得更凶,糊了一脸,没声儿。
*
陈宝青点开转账,指尖悬在输入三万的最后一个“0”上,电子锁响起密码按键的滴答声。
她指尖一滞,屏住呼吸。
门开,门关,落锁声很轻。再无动静。
她知道周荡就立在玄关。
泪水涌得更凶,陈宝青死咬下唇,拽过毯子蒙住头。
脚掌摩擦瓷砖的微响,极轻,一点点挪近,最终停在沙发旁。
毯子里空气憋闷,陈宝青呼吸急促,眼眶和脸颊蒸得滚烫。
毯子被轻轻掀开一角。
周荡撞见她红肿的眼,弯下的腰身僵在半途,手也顿住。
喉头动了动,他沉默地将毯子拉下,盖到她肩下,抻平。
他根本没打算走。只是那股邪火顶上来,摔门而出。
门板合拢,他哪儿也没去,就背靠着冰冷的门边墙壁,盯着对面一片惨白的墙皮:
她还没吃早饭……
他说的话太混了。
陈宝青身子这么差,要是疼起来……
……她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害怕?
脑子里就剩这些,他只能回来。
周荡无声地吁了口气,在她脚边蹲下,唇线紧抿,舌头顶了下腮帮,闷声道:“对不起。”
陈宝青吸了下鼻子,头埋得更深。
“没想那样的。”
“周荡。”声音又涩又哑,像砂纸磨过。
周荡:“嗯。”
“……你抱抱我吧。”陈宝青的声音轻得像琴弦崩断后残余的颤音。
周荡的心跟着那颤音抖了一下。
他看着泪痕未干的陈宝青,向前探身,手臂环住她,掌心轻轻压住她后脑勺。
动作放得极轻缓,小心翼翼,像拢住一件布满裂痕、一碰即碎的旧瓷器。
陈宝青嗓子眼发干:“还回来干嘛?”
“早饭没吃。”
陈宝青嘴角抽了下想笑,一眨眼,蓄着的泪又滚了下来。
周荡松开手,声音闷在喉咙里:“别哭了。”
陈宝青低低嗯了一声。
客厅里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陈宝青:“腿不麻?”
“……麻了。”
“我也没劲儿了,你抱我回床上吧。”
周荡哦了声,撑着膝盖站起来,活动了下发麻的腿,弯腰作势要抱,又停住,眼珠子定定看她:“你得吃东西。”
“你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了?”
“抱你回去,屋里吃。”
“……吃不下。”
“陈宝青。”周荡眉头拧起来,“你昨晚就扒拉两口稀饭,半夜全吐了。”
“吃吃吃,烦死了。”
周荡抱起她送回卧室,转身去厨房盛了碗粥端进来。
陈宝青背对着他侧躺着,一动不动。
“别装睡。”
“……”
周荡在床边站了几秒,把碗搁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垫着,拿起鸡蛋在桌沿一磕,慢条斯理地剥壳。
“凉了还得热。”他补了一句。
陈宝青肩膀动了动,翻身白他一眼,撑着胳膊坐起来,接过碗,没好气道:“……真是怕了你。”
粥还烫嘴,陈宝青舀起一勺胡乱吹了两下,没尝味儿就囫囵咽了。
眼珠子瞟向周荡手里快剥完的鸡蛋,“蛋不吃了,反正也得吐。”
“能落点儿是点儿。”周荡把蛋壳剥干净,手指一捻,稳稳当当搁进粥碗里。
陈宝青皱着眉,嫌弃地把鸡蛋拨拉到碗边。
“把电视开开。”她说。
周荡起身打开电视,握着遥控器划拉,“看什么?”
“随便放个电影吧,太静了。”
周荡翻了翻,点开一部片子,坐回床边她身侧。
“你也去吃吧。”陈宝青说。
“等你吃完。”
陈宝青头往后一仰,靠住床头,叹口气,认命地接着喝粥。
周荡微弓着背,胳膊搭在腿上,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
屏幕上电影放了有几分钟了。
画面里一对新人,男的微低着头,目光黏在女人身上。女人穿着拖尾婚纱,笑得晃眼。
“婚纱是真好看,”陈宝青评价,“就这男的背头太油了。”
周荡飞快扫了眼屏幕,目光又黏回她身上,没吭声。
陈宝青觑他一眼:“你该不会在数我喝了几口吧?”
“四口。”
陈宝青噎住,硬着头皮又塞了两口,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压下去,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搁。
周荡扫了眼碗里没动的鸡蛋,又看向她。
陈宝青身子往下溜,躺平了,声音发蔫:“再吃真要吐了。”
周荡默默端起碗,把剩下的粥几口扒拉进嘴,抓起鸡蛋塞嘴里嚼两下咽了,起身出去。
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个果盘,半盘橙子瓣,半盘洗好的葡萄。
他把盘子放床头柜边上,绕到床另一边,上床靠坐着。
片子放到三分之一,陈宝青打了个哈欠。
她翻过身,面朝周荡侧躺着,仰头看他,“干嘛不躺下?”
“不困。”
陈宝青扯了扯他的裤腿,“别这么愣着,陪我躺会儿。”
周荡哦了一声,身子往下滑。陈宝青又改了主意,“算了,你就坐着吧。”
周荡停住,没再动。
陈宝青揉了揉眼睛,把枕头拉高垫着,“你以前…平常都干什么?”
周荡低头看她,脸上有点不解。
“我是说,我们没遇上之前,你每天怎么过的?”
正说着,周荡电话响了。
他从裤兜摸出手机看了眼,“胜子。”
陈宝青嗯了一下。
周荡接起电话,没怎么吭声,听着。
那头陈胜的嗓门不小,几句话从听筒里漏出来,听不真切。
“不去了。”周荡说。
陈宝青仰头看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伸手拨弄了一下。
那喉结适时地上下滚了滚。
陈宝青觉得有趣,恶作剧心起,又伸手去碰,被周荡一把抓住。
他呼吸有点重,拿沉沉的眼神警告她。
陈宝青笑了下,老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