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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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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天气晴朗,秋安昙出门去看那些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仍然坚韧地生长的农作物。刚走出屋门,她便敏锐地发现不太对劲,天空上方有乌云堆积,隐隐可见其中的电闪雷鸣,似乎有漩涡正在成型,而看方位,刚好是在她的住所上方。
她站在自家房下,抱着双臂欣赏了一会儿这样罕见的风景,这才走进屋子去叫元浮黎起床。元浮黎睡得很香,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有温柔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的睡意更加深重了几分,正因为这样,他将梦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不知面目的陌生人彻底地忽视掉了。
当他被秋安昙叫醒后,他揉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香甜的梦境中缓过神来,他套上厚厚的衣服,看着秋安昙收拾了一些轻便的工具,“这是要做什么?”
秋安昙一时间竟不知道身边这家伙是真的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是在伪装,她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天上,“这里的特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漩涡出现,每一次都会带来不一样的东西,运气好的话,能够捡到些有趣的东西,若是运气差,就只能祈祷能够保命了。”
“这么说起来,你运气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秋安昙:好的,我明白了,咱们两个还是分头行动好了。
元浮黎被冷酷的秋安昙推到了另外一条路上,他看着面前一棵又一棵长相相似的树,觉得自己的运气果然从未好过——他是个路痴。
另一边的秋安昙并不管这个暂时的合伙人有什么想法,她熟练地拎着小包裹沿着之前做好标记的路线前进,不时根据天上的漩涡调整自己的方向。第一次出现漩涡的时候她如临大敌,在地下的密室中待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外面的动乱结束。这之后她在森林中捡到了死去的不知名的兽的尸体,那让她终于有了肉来作为口粮。
她后来写了信回家询问博学的父亲,父亲回信告诉她这是极北之地经常出现的一种气象,神界那边时常会爆发战争,神力的冲撞会在神界与人界的分界之处行程这样的漩涡,一些神界的东西会掉落在极北之地,如果她运气好,就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对她有帮助的东西。
正如信中所写的那样,秋安昙在之后的几次漩涡下都捡到了足够有趣的东西,不过有一次她也不幸中招在一只毒蘑菇下,密密麻麻的小人在她脑子里跳了整整三天的舞,三天之后,她目光涣散地躺在床上,发誓以后再也不要随便乱吃东西。
回忆着之前的事情,秋安昙避开了一个趴在地上的花里胡哨的人形生物,将地面上闪着微光的晶体捡起来放进随身携带的篮子中——这些是冬日里最好的取暖物,一颗晶体就能保证屋子一整天如春天般的温度。
她将自己熟悉的东西都装好,将一些看起来无害的挑拣出来放在一边,剩下的那些就地掩埋。就在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腕,她被扯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抓着铲子站稳身形,反手就是一铲子对着抓住自己脚腕的手铲了下去。
那只手迅速地松开,手的主人正是那只看起来花里花哨的人形生物,他一脸血污,气息不稳,嘴上却还有气力调侃:“小姑娘倒是足够冷静,不过贸然就对人下这样的死手,是不是过分了?”
他带着笑意说着,抬起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到血污的时候,他的脸色沉下来,秋安昙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漫出来的杀意。她后退一步,“明明先凑过来的是你,我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小姑娘的确应该注意安全。”青年喘了口气,想要站起来,整个人却是陡然一颤,他的脸瞬间苍白下去,映衬着鲜红的血,竟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秋安昙看到他伸手艰难地捂住了背部,她这才发现青年背后近乎被整个剖开。
她扔下了手中的铲子,几步冲了过来,按住了青年,“你不要动!”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简单的伤药,小心地给青年敷上,青年本想说这是无用的,却感到伤口处的血的确在慢慢凝结,他诧异地看着又退回原处的秋安昙,扯着嘴角笑了笑,尽力让自己不去扯动伤口,“小姑娘,这种时候又不怕自己的安全了?”
“如果你现在能够站起来走两步,再来说这样的话吧!”秋安昙捡起铲子,她看着青年的伤,自己都觉得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你这伤是怎么弄的?而且你居然能够撑下来,换做旁人,早就死了...不过你是从神界掉下来的话,你是神吗?”
青年愣了愣,他此时像条咸鱼一样趴在地上,能动的唯有头和四肢,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笨重的龟,“...神?我不是神,算起来,我是个妖。”他看着面前少女疑惑的神色,也有些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你既然住在这里,难道没有见过神和妖吗?”
秋安昙看着面前重伤的青年,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抱歉,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人,而且,我是无神论者。”
青年哑然,他苦笑了一声,“那么,能不能拜托你将我带回去养伤呢?伤好之后我会报答你的。”
“......”
最后,秋安昙找回了在树林中打转的元浮黎,支使对方帮忙,两人在青年身边搭了个简单的窝棚,“以你现在的伤势不能长时间移动,你就现住在这里,我会每天送药和食物过来,等你伤好一些,能够短时间移动,才能把你挪到我们那边。”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和快把自己捂成圆滚滚的熊的元浮黎,“毕竟,我们两个谁也抬不动你。”
青年看起来是非常适应环境,再三表示感谢,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元浮黎的眼神总觉得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
秋安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并不多说什么,她麻利地收拾好了这个小小的窝棚,将厚厚的毛皮挂在简陋的门上,挡住了大部分的冷气,“我们明天再过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她和元浮黎走回了住处,元浮黎进了屋子,总算是愿意脱下几层皮,恢复了还算是正常的身形,他窝在火盆前烤着火,漫不经心地问:“那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贸然问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某种时候就意味着会把自己拉进一些阴谋中。”秋安昙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缓缓移动的漩涡,轻轻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想要凑这个热闹吧!”
“怎么会,看那人的衣着服饰,便知不是普通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谁能够保证他不是第二个被盗匪截杀的倒霉鬼呢?”元浮黎长出一口气,“说不准,从今日之后,这样的倒霉鬼会越来越来多,你可要做好准备。”
秋安昙推开窗,一股冷气陡然冲进来,和屋内的热气对冲后,屋子里飘落下无数的粼粼闪光的冰晶,“说起来,这还要拜元二公子所赐,这些人难道不是追寻着你的踪迹而来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虚伪地笑起来。
——
“小姑娘叫我孔宣就好。”青年依旧趴在简陋的榻上,他背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只是看起来皮肉狰狞,极富有视觉上的冲击力。
秋安昙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看着孔宣单臂撑起小半个上身,另一只手拿起饭团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这是什么?”
“你没有吃过这东西吗?”
“没有啊!”孔宣迅速解决了自己的午饭,他重新趴下,浅浅打了个哈欠,“说起来,你这里的东西真的都很有意思啊,那天你拿过来的叫做书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用文字将能够留下的语言,道理留下来,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他又一次看到秋安昙脸上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于是他好奇地伸手戳了戳秋安昙,却发现眼前的小姑娘没有反应,这样的空白延续了数息后,小姑娘像是怔忪了一下,歪了歪头,“孔宣刚刚说了什么?”
孔宣瞳孔紧缩,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味道很好,下次多给我送一些吧,我的胃口还是很大的。”
秋安昙也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左手侧面不知何时留下的一道浅浅血痕,笑道:“好啊,等到孔宣伤养好了,要干的活也要翻一倍啊!”她用袖子盖住自己的手,“孔宣认识元二公子吗?”
“...有过一面之缘,我们二人身份有别,而且天性不和,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孔宣抱怨了一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床的内侧摸了摸,拿出一根十分漂亮的似乎还在发着光的孔雀羽毛,递给了秋安昙,“这个...算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送给你当做今天午饭的谢礼吧!”
秋安昙眼睛亮了亮,她快乐地接过了那根孔雀羽毛,在自己头上和腰间比了比,“谢谢你,孔宣,我很喜欢这份谢礼。”
她的声音像是掺杂进了甜美的蜜,让听到的人心情也明亮起来,孔宣看着她不复之前沉静,活泼地奔跑出去的身影,也不由得笑起来,这样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他没有看到的是,秋安昙看着那根孔雀羽毛,脸上露出的终于尘埃落定的笑。
看啊,她找到解开那个秘密的锁了。
——
秋安昙拿着那只孔雀羽毛在森林中漫步,她现在很愉悦,愉悦到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
她也没有想到,最关键的那把解开秘密的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原本她还以为这把锁出现得要更晚一些。自从她来到极北之地后,身上曾经缠绕的沉重的枷锁似乎变得松了一些,这让她得以接触到更多的秘辛。
比如说天上那个巨大的漩涡。
父亲的来信中说漩涡是神界和人界的分界,这话秋安昙最多只信了一半,因为她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这听起来非常奇怪,因为这是一个信仰神明的时代,她生活的小城镇上就有许多道观和寺庙,人们逢年过年都要前去祭拜,但是秋安昙并未去过。
她想,或许最开始的几年,自己和父母的关系紧张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不管人们内心深处是否相信神明,但是在表面上,人人都是相信的,甚至还会聚在一处讨论哪个道观、寺庙灵验,仿佛这样就能让神明看到自己的诚意。
一旦突然冒出一个说自己不相信神明的人,便会被大多数人围攻。秋安昙自觉自己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却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她不会傻傻地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一点,却也不会勉强自己。
不过,叫做孔宣的青年的确是从那个漩涡中掉下来的,这是否说明漩涡背后是另外一个世界呢?
秋安昙这样想着,站定了脚步,开始深思这其中的关窍。从孔宣看到自己脸的反应来看,他肯定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似乎不能说出来。他应该也认识元浮黎,但是他表现出了一种厌恶和避嫌的感觉,一个从漩涡里掉下来的人同时认识他们两个,这概率有多大?
所以,要么漩涡和他们这个世界是互通的,要么这个漩涡就是人为造成的。
那么,这个漩涡针对她的概率是多少?秋安昙不需要细想,就能够说出答案——十成。
从漩涡里掉落出的东西除了一些有毒的物品外,其余的都是她需要的物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也就是,有人操控了这个漩涡,让它定时出现在极北之地的森林上空,按照不同的季节掉落她必需的物件。那么,根据这一点来看,她来到极北之地真的是全是因为她想吗?
秋安昙握紧了拳头,小心地没有破坏那根孔雀羽毛。她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又问什么要控制她的一举一动?她自幼到现在基本没怎么与外人接触过,家中的侍者没有这个能力和本事,那么,只有写信告诉她漩涡的来历的父亲最为可疑了,或者说还有一直与父亲形影不离的母亲。
这个答案无疑让她觉得难受,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意志是被人影响的,自己的行为是被人控制的,那么她是什么?她只是一具傀儡,而不是有着自己意识的人。
那把解开秘密的锁就在眼前,秋安昙却不知道是否要立刻找到钥匙打开它,因为,锁后可能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也可能是真相。
她在森林里站了许久,最后她低头看了看孔雀羽毛,将它插在头上,然后用双手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起来,也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毕竟,回去之后,家里可还有一位元二公子等着应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