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十月暮

5、风乍起（五）

　　林一结婚的日子选在了春节前半个月，照她的说法，把结婚的事全都忙得妥妥当当的了，大家开开心心地迎接新的一年。苏谨言看见精致的大红色请帖躺在她的桌子上时，回想起林一哭着到她的公寓找她，向她哭诉自己如何发现未婚夫出轨新来的同事，未婚夫又如何恳求她不要分手，苏谨言坐在椅子上唏嘘了好久。

　　林一婚礼那天，几乎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去了，因为林一热情邀请大家都把家属带上，去的人数几乎翻了倍，坐了满满五桌。苏谨言为了更尽兴自由一些，特意拉着顾知远坐到了离领导他们最远的一桌。

　　婚礼上无非就是大家拼命折腾新人，唯恐他们还留着一丝力气回去，不把他们闹腾得筋疲力尽，就像是今天这婚礼白来了一样。刚开始两个新人还都是挺腰直背，渐渐地也就顾不了什么形象了，看那越来越弯的背，大有恨不得躺下来睡一觉才好的架势。顾知远眼尖，看见林一实在站不住了，左右脚换着单脚站立，悄悄附到苏谨言的耳边说：“以后我们结婚，你别穿高跟鞋，反正你也挺高的了，你看林一师姐都累成什么样了。”苏谨言斜乜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想得美，谁要跟你结婚了。”顾知远慢慢地靠上椅背，悠悠地开口：“戒指都戴上了，还怕你跑了不成。”

　　转眼就到了春节，他们两个人都回了大院里陪着父母，苏谨言几乎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有时起来收拾收拾就已经快吃午饭了，母亲天天唠叨她：“言言啊，你这样对胃很不好的，早饭怎么能不吃呢，年纪轻轻的，将来再落下胃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母亲的关切，苏谨言也只是心领了，照旧我行我素，母亲又急又无奈，只好请来了顾知远当说客。

　　即使是放假，顾知远也保持着平时的习惯，六点就起床，晨跑半小时，等他吃完早饭，苏谨言还在睡梦中呢。大年三十一大早，苏谨言还在做着美梦，她梦见正坐在火锅桌前，吃着最爱的虾滑，可惜筷子夹的时候总觉得滑不溜手的，好不容易缣了起来，刚张开嘴，它就骨碌碌滚到地上去了，气得苏谨言恨恨地盯着那个被酱汁包裹的虾滑好半晌，心里一气就醒了过来，猛地看见床沿上坐了个人，本能地向后退了一下，“咚”的一声，头就撞上了床头，苏谨言捂着头，往顾知远胸前捶了好几下，气呼呼地也不理他。顾知远笑着握住她的手，要拉她起来，苏谨言拼命往被子里缩了又缩，顾知远宠溺地看着她，只好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捞她，一来二去，两人就都有些气息不稳，苏谨言还记着这是在父母家，他们的脚步声在门外清晰可闻，她也不敢怎么样，赶紧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春节假期剩下的几天，顾知远就靠着这一招，成功地把苏谨言赖床的毛病给改了过来。

　　现在的春节跟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记忆中的年味十足已经悄然而逝，被吃饭看电影睡觉休息替代，每天似乎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一个礼拜的假期眨眼也就过去了，很快就又要上班了。

　　事务所的同事们见了面，都互道新年好，春节快乐，除此之外，这个放假跟平时的假期似乎都一样，最多天数多了一些，大家一坐上座位，也就都进入工作状态了。早已成为了苏谨言小尾巴的赵奕欢给同事们带了她家乡的特产，大家都有，但是苏谨言的那份尤其的多，苏谨言看着都快撑爆了的袋子，直着眼说：“奕欢，你这心意实在是太重了，这么多的东西，你这瘦弱的身子骨，是怎么带过来的？”苏谨言故意夸张地张大嘴巴感叹，看着赵奕欢微微绯红的脸和不自然的神情，恍然大悟：“奕欢，我听说你有个高中同学的男朋友？是他帮你一起带过来的吧。”赵奕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三天后，郭经理打电话给苏谨言，其实她也猜到了是什么事，韩主任跟她提过一些，再加上爱八卦的同事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许未必准确，可也不至于完全空穴来风。据说是有人举报正阳偷税漏税、贿赂当地多位官员，而且监察局来势汹汹，看那样子势必要查出点东西才肯罢休，而且程少谦也被带走去问话，他们公司人人自危，军心不稳。

　　郭经理接到苏谨言，就把她带到了一间隐蔽的接待室，看着郭经理不同于以往沉稳的样子，看来这事也的确非同小可。郭经理把事情和苏谨言交代清楚，对于苏谨言，他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信任，所以他把他所知道的，几乎都向她和盘托出。“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是公司偷税漏税，但是我们内部清查，竟然发现，公司做账的总会计徐会计，他原来是老董事长特意安插下的人，其实，我们在任用员工之前，已经对他们的底细都打探过，但还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在老董事长被逐出权力中心没多久，正阳就出了这个事。苏谨言私下里想：如果税务这事是老董事长下的手的话，贿赂官员也极有可能是他捅出来的，毕竟听说当时的元老并没有完全被清除干净，里面极有可能有对老董事长效忠的人，就算不是因为忠心，许他们丰厚的利益，也足以让他们效力了。郭经理虽然面上还是强作镇定，但焦急的眼神还是露出忧色，毕竟董事长都被带走了，现在也没个什么消息：“自从程董被警局叫去问话，我们就一直没能联系上他了，去警局找人，那边说人已经放回去了。”

　　苏谨言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因为她昨天刚见到过程少谦，那样子说不上谈笑风生，但也绝对不像官司缠身的的样子，那他为什么不跟郭经理他们联系呢，看着郭经理的样子，也不像作假。

　　昨晚因为要跟客户谈事情，就约了一家会所，他们定的包间是在二楼尽头第二个，她进门的时候，服务员正好给最里面一个包间送酒水，苏谨言无意中目光扫到了对门坐着的那个人，就是程少谦，她还觉得很诧异，不都传他被叫去问话了吗？她出神的功夫，程少谦随意一瞥，也就看见了她，苏谨言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剑，心里不由得一跳，心下暗想，不愧是回国就能挤掉自己亲叔父的人，眼神就让人觉得可怖。苏谨言赶紧一闪身就进了包间。苏谨言在包厢等了老半天，客户也还没来，又不能打电话催促，苏谨言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的水杯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程少谦那个凌厉的眼神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突然苏谨言心里一动：他不会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以为我无意中窥探了他的秘密吧，看那样子，十有八九，苏谨言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客户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一进门就连连打招呼，说抱歉，苏谨言再多的不耐烦也没有了，按照程序跟客户谈完了事情，其实也就是一个常规案件，并没有多费力，出门的时候，客户打开门坚持让她先走，苏谨言身子刚出门，旁边的包间里的门也开了，苏谨言心里咯噔一下，只能自认倒霉，已经站在眼前了，不打招呼着实不好，可看程少谦那样子，又好似并不希望别人注意到他，正当苏谨言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响了，苏谨言打开一看，信息箱里赫然躺着一条短信：地下停车场等我，是一个陌生号，苏谨言正纳闷，猛地一抬头看向程少谦，他果然正看着她，向她微微一偏头，苏谨言无可奈何，只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