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十月暮

26、风乍起（二十六）

　　程少谦最近出差特别频繁，苏谨言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程少谦甚少有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连苏谨言都有些不习惯，出于好奇，在晚上程少谦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苏谨言没忍住还是问了他去处理什么事情了，怎么需要这么久，程少谦打趣她：“这么几天不见，就想我了？”苏谨言明知他看不到，还是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完全只是好奇，我从小求知欲就比较强。”“快了，快结束了，言言，再等我两天。”程少谦旁顾左右而言其他。“谁说我等你了，谁要等你？”苏谨言兀自嘴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却没来由的失神了许久，关上灯，也还是没有睡意。

　　夜是深深沉沉的黑，睁大了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见，苏谨言突然就觉得有些心悸，窗外的风呼呼直吹，越刮越大，如在耳畔，树叶被风刮得哗啦哗啦直响，苏谨言伸手捞过被子捂住全身，才迷迷糊糊睡去，但睡得极不沉稳，似梦似醒，只觉得心神不宁。

　　两天后，程少谦果然回来了。苏谨言正洗完澡，穿了月白色薄绸的睡衣，只薄薄的一层，下楼去查看楼下的灯和门是否关好，正走到玄关处，门铃突然就响了，苏谨言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虽然小区物业一向口碑良好，但保不准有意外，苏谨言保不住是该默不作声还是进厨房拿把刀时，门外传来程少谦的声音：“言言，是我，我回来了。”苏谨言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嗔怪他：“自己知道密码，也开得了指纹锁，还非要按门铃。”程少谦解开了西装的扣子，跨进门：“言言，你在家里等我，这样真好。”

　　进了门，苏谨言这才看见程少谦两颊隐隐的青色胡茬，满眼的疲惫，见惯了程少谦衣冠楚楚的样子，这副样子还真叫苏谨言不习惯。苏谨言接过程少谦脱下的西装，转身却不见程少谦跟上来，讶异地回头，却看到程少谦看着她，眸光灼灼，苏谨言低头看见自己那薄如蝉翼的睡衣，因为洗澡而微红的脸，当下红得更厉害了。程少谦在家的时候，苏谨言的睡衣都是那种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这件是赵奕欢买了两件一样的，送给了她一件，今天刚穿上，哪知道程少谦就回来了。

　　苏谨言放下西装，旋即上楼换上了平日常穿的那件棉质睡衣，下楼走进厨房，要给程少谦煮点面条，权当是宵夜了，其实她自己也饿了。

　　他们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冰箱里也没什么，只有前两天阿姨买回来的黄瓜、西红柿，一打鸡蛋，苏谨言就着材料，准备做个西红柿鸡蛋黄瓜面，打了两个鸡蛋，倒了点料酒，转身去拿面条的时候，看见程少谦已经洗完澡，正站在厨房门口，腰上围着浴巾，□□着上身，双臂交叉倚在门上，头发还只半干，不得不承认，不管穿衣还是脱衣，程少谦都算得上男人中的极品，苏谨言轻声咕哝了一句：“发骚。”偏偏程少谦听力极佳，一下子就笑开了，走进厨房帮着苏谨言打鸡蛋，苏谨言看着那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感叹：“你这双手，弹起钢琴来估计好看得很。”“谢谢程太太如此看得起我。”

　　苏谨言一向厨艺不精，准确地说，是完全不行，面前的这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她自己都吃不下去，程少谦倒像是饿极了，吃得极香：“程少谦，你到底几天没吃饭了，能不能吃得体面一点，这面哪有这么好吃，你这样太不符合你董事长的高贵气质了。”“董事长该是什么样的高贵气质啊？”“米其林大餐、满汉全席，在国外那么多年，米其林大餐都吃厌了吧。”程少谦无奈地摇摇头；“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天天有米其林大餐吃啊，在国外那些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苏谨言一直只听说程少谦研究生毕业之后回到国内，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倒真是一无所知，他也从没说过，不禁追问：“那你在国外是怎样的啊？”程少谦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随手抽了张湿巾纸，边擦嘴边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奇了？真想知道啊？”“随便说说看啊，就当聊天了。”程少谦顿了顿，“父母过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就只有叔叔一个亲人，叔叔理所当然地接手了公司，本来说是等我大了还还给我，可是小学结束叔叔就把我发配到了国外，真的是发配，全日制寄宿学校，除了学费，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生活费我都是自己挣的，刚到那儿语言不通，华人在国外总是很受欺负，也吃了不少苦，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富家公子哥出国镀金。”

　　程少谦说得云淡风轻，苏谨言一时间竟有些心疼，不是自己摸爬滚打，怎么可能一回国就能把自己的叔叔赶出集团，发配那么多元老回家养老呢。苏谨言直觉觉得程少谦这次出长差跟他叔叔有关，“这次出去也是因为你叔叔吗？”“嗯，被我赶出集团后他不甘心，在东南亚那边企图反扑，不过现在没事了，已经解决了。”“他们人呢？”程少谦冷笑一声：“只要他们从此安分守己，念在他这么多年经营公司的功劳上，我会放他们一马。”“现在公司已经拿回来了，他的那些心腹也都清理干净了，一切都好了，你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能干，也会欣慰的。”程少谦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对她点点头。

　　天一天天地暖起来，空气里已经有很浓重的春天的气息，吹来的风都是温温的，程少谦说天气实在不错，不出去消磨长日，都对不起这美妙人生，苏瑾言听了，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是工作狂程少谦说出来的话吗？不过有人陪玩，何乐而不为。

　　苏谨言今天穿了一身水湖蓝色的裙子，把头发绾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又用手拢了拢头发，刚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玉树临风的程董，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她用手指指他的衣服、裤子、鞋子：“你看看你，穿得这么嚣张，又不是去开什么国际大会，不能换一身随和一点的衣服吗？”程少谦果真就低头看看，自己嘀咕：“挺好啊。”随即又抬手看看表，勾勾嘴角对她说：“到车里等着，马上下来。”大跨步就转身回家去了。

　　程少谦的车子就停在了车道上，并没有开进车库，苏谨言打开车门坐进去，突然想起来，今天风大，到了傍晚可能会冷，要带件外套才好，看见程少谦已经换了一身运动装出来，正在门口换鞋，苏谨言连忙下车，朝程少谦大喊：“等下关门，还有东西没拿。”

　　苏谨言从车后绕过来，耳边突然听到车的引擎极速加速的声音，本能地往车后躲，程少谦已经冲到了她的旁边，等他们反应过来，看到那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在前面路口掉转了方向，猛然又向他们冲过来，苏谨言还没来得及看清打开的车窗里的人脸的时候，程少谦已经把他护到了身后，苏谨言只听到了一声像枪一样的响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辨认那是否真的是枪声，挡在她前面的程少谦猝然就倒了下去，苏谨言已经尖叫起来，大喊救命，这下她看清了，程少谦的半边身子都是鲜血，心脏部位还是不断有血涌出，苏谨言一边大喊一边拼命用手捂住程少谦的伤口，那黏黏腻腻，带着浓重腥味的鲜血不停地从她指尖溢出来，程少谦已经没有力气抬眼，她不停地喊：“程少谦，程少谦，不要睡，你不要睡啊”，过去的像梦魇一般的回忆又回来了，满身面脸的血，滴了一路的血，苏谨言像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一样，浑身冷得厉害，跟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拨的急救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完成警察的问话的，她只觉得眼前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耳旁有人喊她“程夫人”，手术室门外的亮灯那样刺眼，消毒水的气味那样骇人，一直萦绕在苏谨言脑海当中的是程少谦把她推开的刹那，他是因为她才中枪的。程少谦的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只是惨白，才半天而已，他的嘴上已经起了一层白色的小碎皮，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好似在昏迷中也知道疼痛一般。苏谨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自责、担心交织的情感，恨不得将她击垮，可是她不能倒，她要等程少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