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日子》黑鱼儿

8、谦虚（老哈）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理解这个词，或者说，你们在你们现在的这个时期怎么理解这个词，反正，我最近这段时间不大喜欢这个词，或者说看见、听见一些事情，老是会跟这个词有丝丝缕缕的联系，搞得我有些倒胃口。
　　上礼拜坐在猫咖啡等上课的豆，手里自然也没有闲着，电脑随身带，小键盘敲起来。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自觉，每周一的交稿截止时间，时不时地会出来打扰我喝茶、看书、耍手机，让我略微的有那么一点罪恶感。所以，基本上，现在豆每周六晚上上课去的两个小时，我就留出来码字。那晚的咖啡馆人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进来几个小家庭的娃自然是呼啦一声就冲着猫舍去了。剩余家长几人我也没抬头看，耳听着喧闹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站在我坐的这个二人小桌边，指着我旁边的四人桌说，“我们人多，能不能给我们拼个桌啊！”我这人也有毛病，容易被人打断，耳朵里吵吵扰扰的，手里的活就耽搁下来，烦不过，抬眼一看，也就两男两女四个人，看体型也并不是体积大，随声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不知道四人桌怎么就放不下他们喧闹的躯壳。坐下后，自然接着就是一通嗨聊，先是爹们互相询问各自的车，今天没开这辆，因为保养；上次听你说喝茅台，最近还喝不，我可是每天都要来几口的；然后是娘们互相羡慕，哎呦你的气色真好呀，你看看我天天喝红酒也没什么改变，就是累呀，公司离不开我。我实在是不敢再抬眼去看，怕我那颗“嫉妒”的小心脏啊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接着爹们就说要去看晚上吃饭的地儿，大声囔囔着要去吃海鲜，怕去晚了没地儿，先去预定上。两人出去大约十五分钟不到的样子，又回来，跟俩娘汇报说，货比了三家，决定吃XXX小海鲜，两家六人一共三百多肯定能搞定，妥妥的。真的，我心里当时绝对有千千万万只可爱的羊驼奔驰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这真的是配不上你们家的茅台啊。
　　我不知道他们看上去还小小的孩子们有没有学过谦虚的含义，如果学过，怕是可能要嫌弃这样的父母，“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是必须的，但这样的父母真的就要嫌弃。也许我还得恭喜他们，至少还能找到朋友，相互吹捧、相互攀比。你家天天红酒牛排，我家那就是茅台和满汉全席。忽而又想起前一阵网上爆红的上海名媛们，为了朋友圈虚假的繁荣，为了获得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点赞，辛苦一点算计怎么合算怕什么，有没有真的吃到嘴里、属于自己怕什么，丝袜都可以共享，照片自然都是不在话下，繁荣也一定是可以共享的。这个世界不能谦虚，我家有五万家底我一定要让你们看到五十万、五百万，那就是我的本事，你没有，你就输了。没有五万家底的怎么办，买几个盘子嘛，再狠狠心买个好的手机，即便是点了外卖，我也一定装到漂亮的盘子里，拍出漂亮的照片，配文：辛苦了一天做的大餐，很有食欲呢！别问我为什么每次的盘子都是一样的，因为我家餐具都是成套的呢！
　　我承认我上文写出来，泰姐一定会笑得岔了气，然后指责我就是嫉妒，穷呀，没办法呀，天天抠抠搜搜的，吃个鸭血粉丝汤还得看看套餐能不能便宜一点。我想告诉她，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跟人家说，我是喝的鱼翅汤吧。再说了，一个人几斤几两总觉得别人不知道，往自己身上披披挂挂地加了那么多后缀，一个谎接着另一个谎，还得撒出一个更大的来圆着，简直就是恶性循环，看着就心累。谦虚一点不好么？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学到自己的肚子里，才能变成自己的，靠眼睛瞄，认识它，它成不了你的。
　　可谦虚一定都是好的吗？真的不尽然！那四个家长只让我烦了几十分钟，还有另一件让我看了无声叹息的事。
　　前一阵，初中同学群里特别的热闹，因为有几个老家同学的娃今年都赶上高三，看着网上各大985、211敲锣打鼓欢迎新生入校,原本寂静无声的群里也人声鼎沸。老家是高考大省，考生多，考分高，我们这届初中同学呢只要是上了高中的女生，百分之九十都是选择的师范，以化学为最，兼有物理、英语，且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奋斗，大多也都调进了我们区唯一的一所省重点，也就是我们自己的母校。差不多年纪父母，差不多年纪的娃，也都是搞教育的，群里那么热闹的时候自然也会聊到自己的娃。我也是后来经别的同学的催促才去仔细看的群，原来我们的一个小班花基本上成了众星拱月的焦点。据说她家的娃一直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而且是科科都强，科科都拔尖，绝对没有瘸腿。她的爱人，又是区里教委的领导，自然地，很多人就会谦虚地向她讨教教育方法、学习方式以及年年都在变化的各项政策。我看她在群里的一些回复，还有另外的同学跟我口述的她们平时聊天的内容，基本上就是，她从来不管娃的，娃从小就特别自觉，都是自己管自己，长这么大，只报过一个班，就是羽毛球。至于政策方面，从来都不问的，她爸爸也是不管孩子的，都是孩子自己的功劳。同学们纷纷铩羽而归，直到有个同学很彪悍地问她，那你每周六、日往学而思送的娃是谁，你约的那个英语老师是你们私底下到学校里找的吗？一片哗然，一地鸡毛。
　　本来小小的一个城市，压力大、资源少，大家抢占人之常情。但如果孩子和父母的付出和努力也要用谎言来掩盖，我真就不能理解这是一种谦虚了。我有好的东西，本来你也可以有，但是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优秀和开心，所以，我不告诉你。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定义，利己不利人吧，看起来她是谦虚的，不会标榜自己，而实质上是不希望别人跟她一样搭上快车而已。或者，我善良一点想，也许她本意只是谦虚一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和她家孩子有多么的优秀，她只是个普通的家长，娃也是普通的娃，写到作业的时候也会鸡飞狗跳，但是这种过度的谦虚却只能让别人看到她绝情地谢绝任何人复制她女儿的成功，分享她的快乐。其实，我倒是觉得，娃都不一样，分享一下还不一定能成功呢，又何妨呢。再说，我也不信，她家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父母相敬如宾，孩子知书达理的，总也有些小烦恼、小诙谐、小遗憾吧，就当是经验的赠品，也很真实啊！就好像泰姐的姑娘，妥妥的学霸，也闹心也跳脚，也追剧也追星，也一样的刷手机打游戏，有时也会忘了带作业回家忘了写作业，又怎样呢？还不是“一览众山小”。
　　我记得小时候在大舅家玩，听大人们说赶上荒年有人来要饭，小孩子总是对这些事感兴趣的，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看人家吃饭，因为要饭的还带着个小小的小孩儿。小孩子跟我差不多年岁，很腼腆，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卷着衣角，更增添了荒年讨饭的真实性。我悄悄地拽妈妈的腿，问，那个小孩儿里面的衣服是不是跟咱们家绸被子一个花色呢？大舅妈生了气，但也是放不下脸来，只说了句，家里有饭吃，以后就别带着孩子出来要饭了，以后到了我家门上，我也不给。我那个时候还带着丝丝愧疚，觉得我让她再也不能在我大舅家吃饭了，现在想起来，这母女跟我们同学护犊子也有得一拼，你家的就是大家的，我家的还是我家的。
　　我总觉得，谦虚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诚实，你要诚实地接受你的收入、你的家庭、你的孩子、你的现状。老人们总说，“有多大锅做多少饭”，别总是想要去维持虚荣的假象，就跟白雪公主里面那两个削足穿进水晶鞋的姐姐一样，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同样的，你也得诚实地说实话，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聊、可以拒绝回答，但绝对不是欺骗和隐瞒，那不叫谦虚。再说，我过得好致富发家了我同样也希望身边的人好，只有大家一起好了，整个周边的环境才能好，我自己也才能更好。
　　谦虚的人是不露锋芒，让人觉得很舒适、温暖，而不是咄咄逼人，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谦虚的人也不是小心掩藏自己长处，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给别人致命一击。所以，说到底，还是一种度吧，过和不及都是不当。就跟化妆一样，化得自然那叫点缀，那叫锦上添花，画得浅了跟没化一样，皮肤还受了损伤，化得浓了，烈焰红唇的走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能消受得住，还是把握好那个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