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日子》黑鱼儿

28、体面（老哈）

　　上周因为工作原因（绝对是真的），我俩没有任何异议地达成共识，停一周不更。题目是我定的，至于为何要定这个题目，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不过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再次遇见这个题目我也有了新的想法。
　　体面这个词，我感觉在北方实际用得不多，在南方人的语音语调里面，可以根据不同的语境和语调，让它演化出完全不一样的含义，有时候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有时候，会拿它去夸一个人——“这个人体面的，是个体面人”，意思就是说这个人说话、做事包括外在都是干净、利索、磊落的。有的时候，也会拿这个词去讽刺一个人——“哦呦，他体面的来”（附送一个白眼），大多时候，可能是在说这个人有点装样子，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话的人有点看不上，又些微有点羡慕嫉妒恨。还有一种意思，就是体面最本真的意思，应该是指的外在、外貌，一般是夸别人长得漂亮——“这个小姑娘长得体面的”，不用说，满满的褒义，绝没有讥讽。
　　我们小的时候，物资还不是很充裕，人们的收入也决定了生活水平高低。平常的时候，基本上大部分家庭都是在谨小慎微地过日子。我能记得的就是我三年级以前，经常每个周末拿着我家太后给我的五毛钱去肉铺割一窄条猪里脊，父母都上班，但家里也随性地养一只芦花大母鸡，下的蛋做蛋花汤的时候，母亲都会小心的用勺子尽量让它们一块一块地在滚水里结成团，这样盛的时候会比较好盛，让它们基本都进了我的碗里。衣服好像也不大换新，颜色洗白了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最多多一块小姨巧手的绣花用以遮盖。只有在年节或者生日的时候，家里会一次性买很多肉，好几只鸡，好多条鱼，从里到外，我也能彻底换个新，包括袜子、手套和帽子。实际上不为别的，就是父母们那个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体面”，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只有过年的时候见的人最多，不就是为了体体面面的过个年，体体面面地展现在他人的面前么。这一种体面虽然处于物质贫乏时期，但我们当年在体面过年的时候似乎脸上洋溢的笑容尤其真是。因为这是一种薄积厚发，它是慢慢地经过一年的积累，在过年的时候不管是从物质上还是感情上，同时进行一种量的释放，所以那个时候体面真的是一种由心而发的夸赞，毫无挖苦之意。
　　前一段时间，网上忽然有了一篇文，是说“新型孝顺”现在正让年轻人们苦不堪言，觉得感兴趣，就点进去看了，看完居然对这种当红渲染网红文没有什么反感，反而让我心有戚戚焉。虽然我没有这样的烦恼，但是我还真见过不少。所谓“新型孝顺”是指父母需要的孝顺并不是源于自身的实际需求，而是源于身边同龄人以及商业社会的影响。比如隔壁王阿姨发了一条朋友圈，女儿周末带她和老头子出去泡了个温泉搓了个大餐，点赞的同时，也会截图发给自己姑娘，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姑娘。楼下赵大叔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了给自己爹妈换了套房，这就要喜迁新居了，自己儿子还老回家蹭吃蹭喝，虽然说每次也不空着手，家里有个急事一个电话就能回来，比人家美国儿子实用，但人家房子明晃晃的在那儿摆着呢。说白了，“新型孝顺”就是我们常说小孩子的“攀比心理”，小孩子们攀比的新衣服、新玩具，老人们攀比的是体面。但说到底，这样的体面是什么？是一种感受还是一种体验，是一种外在还是内在？我倒有点说不清了。想来想去，可能还得从字义上去分析，就是能够让自己体会得到的面子，让别人看得见的面子。这一种体面，好像带着点苦涩的意味，有的时候，父母要求的是子女打肿脸充胖子，我看评论里面有说，“我连十块钱的盒饭都不舍得吃，父母却要我拿出十万块钱给弟弟结婚”，看到这里，我的脑子里腾空而出三个大字“扶弟魔”，当然，她可能自己是完全抗拒成魔的，但父母已魔，不得不魔。有的说，“我妈就跟莫泊桑小说《项链》里的主人公一样，让我一个辛辛苦苦的工薪族给她买个LV，最后发现隔壁李姐买的是个A货。只不过为这只LV做苦役的并不是女主人，而是我”，有点哭笑不得。当然我也相信这样需要体面的妈妈应该不是大多数。甚至有的时候，父母要求的并不是充胖子，而是需要这个型的胖子要生变成另外一个型的胖子。有人说，“这纯粹是一种道德绑架，父母完全不知道自己子女现在能够给予的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好，而非要照着别人的标准重新来一次”。在身边的羡慕在外地的，在外地的羡慕在身边的，来家天天做饭的羡慕带着去大饭店的，吃大饭店的羡慕日日下厨的，无疑就是个死循环，没法解。
　　某次中午，接豆娃子出来打疫苗，打完送回去，离他放学的时间已经很相近了，于是我就找了个咖啡馆坐下了。我正在冥思苦想娃给我留下的一道超级烧脑的最后大题，忽然旁边就传来了一阵聒噪无比的声音，抬眼一瞅，就一个人。此人长得尤其短小精悍，无比替国家和社会节约资源，此时口罩扔在一边，正大喷特喷，聊着貌似很多人都不太听得懂的金融项目问题，张口闭口几个亿，挥手之间，金钱灰飞烟灭。店里的小哥在他身边转了好几个圈，无奈地又走开，几次三番后，居然狠心打破他们一向客气持重的经营风格，打断他一直喋喋不休的大声，“您好，我们这里是需要消费的”。我半遮着脸，忍住不要要出声音来，偷偷给泰姐发了一条微信，“我的旁边坐了一个精英”。泰姐于百忙中立马回信“咋的了？”，丝毫不掩盖自己超级八卦的情绪。我将过程扼要叙述完，又跟泰姐及时汇报，他刚刚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然后就不打电话了，泰姐曰“哦，反正也点单了，不用装了，是个体面人啊！”我拍了一下我点的吃的，本想跟泰姐说，我觉得我点的有点多了，不料她先发制人，速度比我快多了，回“天呀，你不觉得你有点太奢侈了吗？”我错了，我只是太体面了！这种虚妄的体面，我可能只能赠送一个白眼了，毫无羡慕嫉妒恨的那种。其实，我和泰姐在以前的文中也有提及过这样的体面，各大APP的热文中有时也会对这样的人以及他们的人生进行描述，大多是反面的。比如背着LV，穿着PRADA，踩着Stuart Weitzman经典长靴，而租的房子里面垃圾都很少扔，正常人都下不去脚。他们需要的这种体面是可以靠吹嘘吹出来的。至于真实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这些头号玩家（一部电影Ready Player One，豆娃子推荐我看的，在这个世界中，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虚拟游戏世界中，有繁华的都市，形象各异、光彩照人的玩家，而不同次元的影视游戏中的经典角色也可以在这里齐聚。就算你在现实中是一个挣扎在社会边缘的失败者，在“绿洲”里也依然可以成为超级英雄，再遥远的梦想都变得触手可及。他们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职业、装束、甚至是人种、地位，而实际生活中，他们有可能连面包都吃不起，住在集装箱房子里，地方不够，所有的集装箱都是一层一层摞起来的，没有电梯，全部靠自己爬）是不在意的。深想，太可怕！
　　写到这里，我起身活动了活动，看着趴在自己床上晒太阳的豆娃子，忽然意识到，好像今日负能量有点超量，而我们实际生活中这样为了“体面”而活的父母和个人都不是太多，只不过是由于网络的发达和信息传递的快捷，造成了一条消息的重复刷屏和过度讨论而已。大多数父母都无比心疼在外工作的孩子，宁可自己少吃一口，也绝不会让孩子多背负一担，偶尔的羡慕那是人之常情，我们不也时常眼馋、嘴馋、口馋的，谁规定老了老了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既然老了，就要给他们唠叨的权利，他们无非是想表达一下东家长、西家短的，咱们适时的撒个娇示个弱，未必不是好的沟通方式，没准还能让父母更疼咱们呢！至于热衷于炫耀的人们，总有一天会觉得自己虚构的生活有点不堪重负，不如卸了胆子轻装上阵，没准有一天光环不用虚构，天天追随者你呢！
　　而我的体面就是，吃自己的，花自己的，喝自己的，偶尔回老娘那里蹭点东西，给他们添置点新鲜玩意儿，嘲笑一下他们有些缓慢的反应，回到自己家里，把家收拾干净，穿得体的舒适的干净的衣物，不过度消费，不过度浪费感情，起居有型，进退有度，有空买几个喜欢的茶壶，喝喝茶，买几束漂亮的鲜花，插插花，朋友有困难，我有能力伸手相助，我有困难，有朋友热情相帮，我所以为的体面，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