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日子》黑鱼儿

2、热闹（老哈）

　　曾经看见论坛有人问这样一个问题？说中国人为什么喜欢住四合院，而西方人喜欢住别墅？编者说，这是由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西方人喜欢群居，喜欢宽松的环境，而中国人往往喜欢聚群而居。另外，中国人崇尚集体主义，喜欢热闹，这种热闹也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可以互相照顾，帮忙，而西方国家不信这一套，他们信仰个人主义，注重隐私和权利。比如中国学生宿舍是多人间，而西方国家学生宿舍大多是单人间。当然，也有人提出，中国人喜欢拥挤的四合院，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同样大的地方盖四合院比盖别墅更能容纳更多的人口。可中国的农村地区，特别是北方、东北地区，地广人稀，在那里人们同样喜欢聚村而居的生活。于是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曾经这样写，中国人总是喜欢聚在一起，一来，是为了农忙时节互相帮助，二来是以前农村地区野兽横行，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为安全。深以为是！
　　写这篇文，正赶上十一长假，九月三十号晚上坐在家里看电视刷手机的时候，看见有情绪激动的上海同学发了个朋友圈，说上海的孩子们放十一长假离沪需要报备，回沪后还要自觉主动隔离十四天，这还倒好，疫情当前，学生们都是集体学习，作为家长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虽然他也只是想带着孩子自驾回趟老家看看年岁已长的爹娘。而让他激愤不已的是他这条朋友圈的几张十一前几天人潮拥挤的虹桥高铁站和机场的配图，以及他用大数据推算的结论。据他的说法，至少他在班级群里并没有发现有多少主动汇报外出的娃，那么就是娃娃们的家长都和他一样，不太能够接受回来再隔离十四天，毕竟好不容易神兽归了笼，再出点岔子，一家子都接受不了。但据不完全统计，上海有150万中小学生，按照4、2、1的家庭结构算，加上加班和宅家的，约有1000万人会趴窝不动，那为什么虹桥高铁站和机场几乎出现了菜市场一样的离沪场景。为此，他发出不忿的灵魂拷问，肯定有人偷溜出去玩而没有报备。我截图给泰姐，分享了一下他出而不得的悲愤、不甘心情。
　　话说回来，如费孝通先生所言，聚群而居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因习俗而养成的习惯，而热闹作为其中的一个衍生物，自然也被子子孙孙流传了下来。中国人好热闹，喜欢聚会，这都不是秘密了。中国人，特别是从我们这辈往前的老一辈人都会觉得热闹是过节的必然条件，不热闹不成节，过节你家都不热闹，你家也太可怜了吧！从我记事起，春节不消说，其它的端午、中秋、五一、十一等等等等，基本上都会有聚会，家族里头是必聚的，今天舅舅家，明天阿姨家，后天我们家，虽然请客吃饭的主人一直在变，但在桌上吃饭的那堆人还是那堆人，只不过换了个吃饭聚会的地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情之请和意外聚会。比如，上个月我们家娃在你家蹭了好几顿，趁着节日，来我们家吃一顿吧。比如，老朋友老同学好久没回来了，过节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不容易凑齐，怎么都得吃一顿吧。这样的比如不胜枚举，只要有一颗聚会的心，什么理由和借口都可以热闹起来。我想，上海同学的悲愤和不甘，大约主要是缘于此吧。从理性和性价比上来说，在确保娃娃们安全的前提下，应当都趴窝不动，尽可能少的聚会和外出，这样一来，老家本应该也属于自己的热闹劲就跟自己完全无关了，本来就觉得沮丧和难受，可居然还有不主动上报偷偷去找热闹的，那简直就太让人生气了！
　　十一一早，我就带着豆往太后住的城郊赶，走市内道路的时候，基本上是一路畅通，心情和车轮一样，一路奔向高速路口，车里面放着梁博的《我爱你中国》，为自己做的昨晚不撤今早撤的决定，那是满心满眼的小得意和小骄傲。据我理性的大脑分析，要是昨晚上撤，有可能正赶上为节约时间下班后乃至提前下班就立刻出城、出京的探亲、访友、旅游的人群，堵一个小时算开胃，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起步，三个小时开幕。正得意着，一脚刹车，豆手里的游戏机差点飞出去，满眼的红屁股车尾灯，伸着脖子眺望了一下，目测一两公里看不见头。点开导航，一条深紫红色的路线像蜈蚣一样从高速口外三公里处开始，像一支利剑，直直的刺入高速的纵深，直至我要出去的那个高速口而依旧不见颓势，前方继续延伸多远，我已经没有心情和精力八卦了，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随着洪流融入洪流，连想中途拐出去都没有出口，心情瞬间打落尘埃，远没有那么精彩了。
　　不过这几日，XX新闻的APP让我那天燥郁的心情找到了同类。APP帮我回顾了一下爱热闹的中国人，比如4号那天，风雨交加的安徽黄山，某一段双向单人通道上进退两难的人们；4号凌晨四点半在上海迪士尼外雨中排队的人们；风雨中的梵净山、战战兢兢的峨眉山、降温降雪的长白山等等等等，据说，已经有人裹起了棉被，不知道集体裹棉被是不是比自己一人在家裹棉被更happy、更热闹。
　　我绝无幸灾乐祸之意，要知道，我的血液里面也有喜好热闹的先天基因。我也不想拽什么文艺的“热闹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热闹”，年节时的热闹，亲热闺蜜间的聚会都会让我神往。甚至每年休假时，不管是回老家还是外出旅游，我都会在尽可能早的时候就定下行程，买好车票，各种的准备俨然掩盖不住我一颗向往热闹的心。人类本来就是群居动物，每个人都需要在群体生活中汲取温度和养分，我觉得完全封闭的自我一定不是一个正常的自我。哪怕是单向的，都不行。比如我可以只给予，但是我不接受任何别人的馈赠，比如我只想接受别人给我的，但是我不想给予，都是一种比较病态的自我。所以，要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首先要学会在热闹中生存、生活，接受热闹，互相给予和取得，才能有一颗完全健康的心理。但是，有时候某些热闹，真的不是我特别想消受的。
　　几年前，我带着能够清晰表达自己想法的豆回老家时，豆就明确表示，我不喜欢你们这种天天吃饭的热闹。也是，每次回去，各种聚会纷至沓来，真的是从早饭就开始约，然后一天四顿，他那时候还小，在他的眼里，每次的主要活动就是吃饭。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真的好像就是在吃饭，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比如，因为我回了老家，某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就会请我吃饭，但是她在老家肯定也有特别好的朋友，当然是我也认识的，然后正好大家一起聚聚，席间觥筹交错，共叙友谊。说实话，这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好久不见，说不完的旧情。这个聚会是我喜欢的，我也乐意参加。可是然后，聚会中的另一个人就会说，明天我来请吧，理由是他也不能光吃别人的，接下来就有了接二连三的了。最末的最末，一般是我来收尾，大家都请了我了，我也不能只占便宜一毛不拔啊！回一次老家有时候家里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能排出的时间也并不是特别多，所以真的就会出现前面我提到的，连早饭、夜宵都排进去，有时候肚子完全没有了饿的感觉，还得继续面临下一顿。他一个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福利的娃，怎么消受得了这类的聚会和热闹。玩笑归玩笑，这几年，我似乎也消受不了这种福利了，有时候甚至觉得很累，只除了实在过意不去，实在是没有办法推脱的聚会才会去露一下脸，有时候，甚至会提前离席，知道可能组织者心里多少会有点不痛快，但真的是别无他法。后来的后来，我终于想到一个也许有点得罪人，但可能也没办法在乎的办法。那就是每次只要我回去，我会不会在朋友圈公开任何信息，然后到家后先发制人先请客。比如我会请我特别要好的同学和朋友，仅限一到两人，如果要回请，也就是再一次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叫旁人，他是被请者，自然也不好意思喊其他人，而回请的时候，如果真的是互相之间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我也会去家里蹭饭，买上一点爱吃的，我们自己在厨房嘁哩喀喳一顿折腾，娃们躲在屋里各种聊各种游戏。以至于现在每次回老家，娃都问我，那个XX哥哥家、XX姐姐家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看，所以爱热闹还是天性，只是可能我们大家都挑剔了许多，那些劳命伤财、损耗大于获得的热闹，都适时止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