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做簪娘[喻世明言]》不倒媪

11、第十一章

　　那些人为了遮掩被人发现的尴尬，说话声音极大，高声谈论昨日吃了什么，给了孩子多少压祟钱。
　　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赵子轩被砸还晕乎着呢，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感觉天旋地转的，马上就要晕倒，忽又听见满月来了这么一句，底下还有那么些人听着，更是怒火攻心。
　　但顾于名声，嘴上还是注意了许多，还有些低声下气的意味：“妹妹，你快回来罢，我错了，我再也不提此事了还不成？”
　　又扬声朝着窗外说道：“只是家里兄妹闹着玩儿。”

　　是他失了算，做了这打草惊蛇的蠢事儿，不过问题也不大，再过些时日，把这贱人打晕了堵住嘴绑住手脚往轿子里一塞，直接送到知府大人府上。
　　神不知鬼不觉，待成了事儿，荣华富贵不断，怕是到时候还要感激他哩！

　　这话满月着实不信，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也不愿继续跟这人纠缠，再加上这人现在鲜血淋漓的，瞧着还有点心疼。
　　假装信了他的话，一脸惊慌哭啼地奔上去，用手帕帮他擦额头上的鲜血，吩咐婆子赶紧请大夫过来，赵子轩也是反过来劝慰满月并不大碍。
　　一副兄友妹恭的和谐模样。

　　“太太，热水来了。”淡云又端了一盆水上来。

　　满月绞了帕子继续替他擦，将其脑袋看作是个大西瓜，她这是在擦西瓜上的泥土，等擦干净了，放在水桶里镇一会儿，更清甜爽脆。
　　可惜现在是冬日，想吃西瓜还得再等个六七月，若是前世，想吃了去超市就有，马上就能解馋，不免伤怀。
　　因此手上愈发小心翼翼。

　　赵子轩安稳坐在椅子上，本来心中还甚是气氛恼火，只想把这母夜叉送进十八层地狱里烧她一烧。
　　现在被这么温柔小意的一哄，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得意起来。
　　女人就是女人，只需稍说些好话，就心软的不像话，听之任之，一看就成不得大事，合该待在后宅里服侍男人。

　　那大夫匆匆得赶过来，长得极瘦，像是几根细竹竿支棱起来一件棉袍子，头上戴着棉帽，摘下来沿着帽檐一圈儿，汗渍渍的，头发稀疏花白，簪子松松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身后背着一个大箱子，看着让人心都提起来，生怕被这箱子一带，摔倒在地上，外面的破棉袄兜不住里面的细竹竿，全都散架。

　　见着满月和赵子轩，贺了声新年好，就不说也不问，就打开箱子，给人上药包扎。
　　一时间只听得见大夫动作和众人喘气的声音。

　　叮当哐当，隔壁屋里忽然传来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赵子轩也不觉得额头疼了，抬头瞧着满月，眼神颇为探究。
　　“妹妹这屋里还有别人？”

　　这大约就是淫者见淫，满月低着头十分嫌弃地啐了一口，才道：“哥哥也知道我是寡居之人，昨日本是一家团圆时节，我家中却只有一人，十分孤寂，因此邀了隔壁三巧儿一起守岁。”

　　三巧儿在本县是个名人，还在闺中便传出美名，引得不少少年郎徘徊在王家院墙外，只盼得到美人一顾。
　　赵子轩与朋友们喝酒时，也听说人说过这妇人的美貌，心中十分不屑，觉得这些人少见多怪。还发表过言论，讲那王三小姐真要是个美人儿，王公怎会把人藏在深闺，不让人见呢？还不是怕走出来被人嘲笑名不副实。
　　但到底是知名的美人，赵子轩心中虽不屑，但想着干的好不如赶得巧，正好在妹妹家里碰上了，若是能见一面，以后也多个吹嘘的资本。

　　于是便与满月说道：“哪有在别人家里做客，主人起来客人还不起来的道理？”

　　满月语塞，不敢置信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家的事儿，她这个主人都没表示不满，他这个客人却管起来了。
　　“昨夜守岁，睡得晚了，因此还在睡梦之中，不似哥哥清晨便如此精神抖擞。”

　　三巧儿也是被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吵醒，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发觉床上只她一人，喃喃道：“人呢？”
　　随意披了件衣服，将掉在地上的餐盘捡起来放在桌上，昨日她们嫌底下冷，干脆带了吃的在床上吃。
　　吱呀一声，打开门，往这边探望，喊道：“满姐儿，你在哪儿？”

　　听见开门声，满月就走过去，还是没能拦住，只得道：“我兄长来了，你先进去，穿戴打扮梳洗好了再出来。”

　　三巧儿闻言便迅速躲回去，关上门，心脏砰砰跳，脸皮也躁红，怎么还有外男呢？

　　只隔了一个走廊，赵子轩瞧得清楚，一窈窕女子如同凌波仙子般迤逦而来，受了惊吓又踏波而去。
　　恍然如梦，回味良久。
　　仙子不施粉黛，依然是绝色，有幸得见此女，却不能与之共度云雨，实为人生憾事。若能精心策划一番，谋她一宿，也不枉为人在世。①

　　一回头，满月就瞧见赵子轩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心中惴惴，可千万别给三巧儿带去什么困扰。
　　“嫂嫂和侄儿侄女还在家里等着哥哥回家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哥哥若是在我这儿过早，怕是还要等一会儿。”

　　“不急，我此番来是专程看望妹妹的，这两日父母一直心里念着妹妹，生怕妹妹吃的住的不好——好像是听说妹妹要搬到乡下？不知为何。”
　　话对着满月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刚刚三巧儿出现的地方，一眨也不眨。
　　这一心二用的技术，真是炉火纯青。

　　满月接着袖子的掩护默默比了中指，我为何去乡下还能是因为谁？某人心知肚明，还偏偏来问，“哥哥也晓得我打小就睡眠不好，稍有些动静就醒了，街边实在吵闹，才想着搬到乡下。”
　　说完，心中生出些不耐，大家都不笨，为什么不能敞开了说话，弯弯绕绕的，烦不烦啊。

　　望向在一边默默收拾东西的大夫，眉头一皱，好像包扎好有一会儿了吧。
　　似是感知到满月在看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微微欠身，对着赵子轩道：“官人记得要勤换药，这段时间内不可碰生水，不可……”
　　絮絮叨叨，开始说起些禁忌。
　　赵子轩也应和着，跟大夫一同探究如何才能不留疤。
　　就磨蹭着，耗时间，想等三巧儿出来。

　　满月冷眼望着两人，忽然起身，走进卧房里，当着面把门关上。
　　拉着三巧儿的手道：“我好像给妹妹惹了麻烦，我那兄长竟赖在那儿不肯走。”
　　“妹妹先别出来，我叫婆子赶紧做了早饭，吃了就把他们轰走。”

　　淡云站在门外，战战兢兢，满月一进去，外面两人就不说话了，一齐盯着这边瞧。
　　那大夫还好些，跟那些平常逮住她问这问那的长舌妇们一样，只是看热闹，太太的兄长，眼神实在不同寻常，要吞了人一般。

　　安抚完三巧儿，满月开门直接道：“哥哥等了这么久，又留了血，怕是饿坏了，不若先下去喝点汤暖暖胃。”
　　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赵子轩下楼，“古人道：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又道非礼勿视，哥哥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明白这些道理。”
　　这几乎是明说了。
　　赵子轩只得恋恋不舍地下楼。

　　紧锣密鼓，吃完饭，那大夫见主人不喜，先告别了，赵子轩厚着脸皮还想留下来，满月这次毫不留情，从厨房里拿了擀面杖就要打人。
　　“现在可没外人了，别给你脸不要脸，我不怕名声扫地，你却是还要考科举呢。”
　　本朝采用的虽是科举制，但也吸取了前朝灭亡的教训，出了个有才无德祸乱朝纲的大奸臣，于是十分重视考生的道德品行。

　　送走了这尊大佛，满月缓了口气，把三巧儿叫下来，“你刚刚没瞧见我兄长的眼神儿，跟失了魂儿一样。”
　　“我算是明白兴哥儿为何叫你不要出门了。”

　　三巧儿也是不解，她自幼见惯了自己容貌，真没什么感觉，只是知道好看，“他反应那般大？”
　　“真的，我觉得他会想办法再找你，你要不回娘家待一段时间？他就是个混账，真不知道会干出来什么混账事儿。”
　　满月心中全是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风雨欲来。

　　初二，外嫁女都要回娘家，满月也随大流带了礼物回去。
　　家里的女眷全是黑脸，十分不待见满月，她也乐得清闲，只在该讨好能讨好的人身上下功夫。
　　与赵父说好在乡下居住的事儿，又讲了自己的打算，赵父频频点头，显然是支持满月的想法的。
　　赵母更气了，吃了两口就道身体不适，回房休息。

　　乐的满月多吃了几口饭。

　　吃完午饭回家时，发现屋外又聚了一圈人，见满月回来了，赶紧避开，让出一条路来，露出里面的人。
　　坐中间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头上戴着一朵白花，身穿孝服，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旁边还有两个婆子，两个壮年男子，虎视眈眈地望着满月。

　　小妇人一见满月，就红了眼眶，站起来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婆子抱着，道了个万福：“姐姐，妾可算是找见您了。”
　　“这是官人的孩子，当叫您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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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此乃原文中陈大郎见着三巧儿后的反映，有化用。
【原文】：“谁知陈大郎的一片精魂，早被妇人眼光儿摄上去了。回到下处，心心念念的放他不下，肚里想道：‘家中妻子，虽是有些颜色，怎比得妇人一半！欲待通个情款，争奈无门可入。 若得谋他一宿，就消花这些本钱，也不枉为人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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