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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

  •   辛野的浅色格子衬衫前襟,被血液浸湿了大半,袖口、裤管,凝结成无数个暗色硬块。交通警察站在他的身侧,低声询问着什么,他却一直没有抬头,只是怔怔地坐在蓝色的塑料椅上,垂着手看一双双脚从他的面前走过。
      凤姨一脸慌张地出现在急诊室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湿黏手掌,“阿野,怎么回事,我听到电话说……”
      急症室门口上方的红灯“啪”地熄灭,绿袍的主刀医师从手术室里走出,边走边摘下口罩,“谁是辛惠玲的家人?”
      凤姨拽了拽辛野,辛野不肯起身,凤姨只得一个人上前,“我是她的朋友,她……怎么样了?”
      医生叹息了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不过伤势太重……请节哀顺变。”
      凤姨怔在原地,眼眶一红,就要掉下眼泪,忽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辛野,只见他的嘴角痉挛着,浑身颤栗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慢慢蜷缩成一团,从椅子上溜了下去。
      “阿野!”凤姨扑了上去。
      “呵……”辛野低笑着揪住自己,用力甩头,感觉到了凤姨的箍制,更加开始用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犹如濒死猛兽的最后呼喊,终于爆发。
      站在一边的警察见势不妙,跟着扑了上来,“医生!快叫医生!”

      辛野再度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雪白,动了动,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阿野!”凤姨脸上的泪痕犹在,一脸惊喜地凑到跟前,“你醒了?”
      辛野转了转头,看着她。
      看见了他眼中的清明神色,凤姨挥挥手叫来护士,帮忙扯落身上的绳索,辛野从床上坐起,捏住床沿,定了定神志,方才抬头道,“在哪里?”
      凤姨微怔,待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才点点头,道,“我带你去。”

      太平间里,一行行的冰冷铁轨,除了标识的号码之外,毫无差别。面色平静的护士打开一个柜门,朝他们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长形的冰冷铁轨冒着森冷寒气,丝丝白烟将盖着白布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辛野看着那个被拉出来的方柜,放缓呼吸,一点点靠近。
      白布之下,隐约可见隆起的眼耳口鼻,他站在柜门前,捏住白布一角,一点一点掀开。
      熟悉的发,熟悉的额头,朝夕相处的容颜,此刻,却冷冰冰地躺在面前,躺在柜子里的母亲,睁着大大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混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情绪。
      辛野的眼前,闪过额头上带着弹孔,躺在棺材里的外公的脸,眼角的一滴泪就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滑下,滴落在熟悉的额头,绽放成一朵无声的泪花。
      他伸出手,擦去母亲额头上的那朵泪花,又盖住了她的双眼,轻轻阖上。

      薇薇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看着电视发呆,电话突兀地响起,她扭了一下头,眨了眨眼,伸手拿起话筒,贴近耳边,有气无力地道,“哪位?”
      话筒里,是紊乱的呼吸声。
      她徐徐抬眸,一点点坐直身躯。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心跳渐渐加快。
      “我……想见你。”话筒的那头,传来辛野模糊而低沉的声音,“我在楼下,可以见见你吗?”
      呼吸一点点急促,她“砰”地一声,挂断电话。

      楼下的电话亭里,辛野握着话筒,手停在半空,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里的温暖灯火,默默挂上电话,走到公寓门口的台阶边,寻了个阴暗角落,慢慢坐下。

      蜷缩起双脚,抱住自己的膝盖,她闷闷地将脑袋埋了进去。
      为什么又来找我?不是说要分手吗?是觉得我自己送上了门,所以可以任意玩弄于鼓掌吗?
      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又是那么地软弱无力,像是一个求救的讯息。
      要去见他吗?该去见他吗?
      他说,“我想见你。”
      她鼻子一酸,想起那些眼神,那些吻,那些不能言语的无声默契。
      我想见你,我……也想见你,不论你爱不爱我,这一刻,我都想见到你。
      从沙发上弹起,她扔掉理智,朝着门口奔去。

      推开玻璃门,她怔怔地望着空空的巷子。
      巷子的出口,是繁忙的街道,隐约可见行人车辆。
      她黯然垂眸,转身,阴暗处,薄薄的镜片,反射着公寓里泄出的一点光芒。
      辛野懒洋洋地坐着,整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了。”
      她咬住下唇,看着他,他却静默地坐着,倚在墙边,无声回望。
      这算什么?把她叫出来,又一句话都不说?
      薇薇气闷,甩手就要往回走,他却猛地伸手用力一拉,她抗拒不了他的力道,一番趔趄,跌入他的怀中,却还是不甘心地用力挣扎。
      他仍然不肯说话,只是伸手按在她的背上,用力地搂住她,任由她的拳头雨点般地砸落。
      “放手!”她推搡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摇了摇头,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
      一个小小的依赖动作,却终于让她的眼泪滑落,放弃了挣扎,她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无声地在心底发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
      她浑身一震。
      “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不肯抬头。
      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她整个人僵住,忽然明白,自己在他的心中,并非毫无地位。
      至少……他肯在她的面前流泪。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重新将她从天堂打落。
      “忘了我吧。”他说。
      辛野终于抬起头,放柔了目光,伸手在她的脸颊轻轻触碰。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眸。
      “忘掉我。”很轻很轻的一个笑容,却如那幅画上的重瓣樱花,在盛开的同时,一片一片凋落。

      帮忙举行完葬礼,凤姨便率先离去,辛野一个人坐在地板上,一点点地整理着自己的行装。
      要带的,能带的东西,其实不多。书本,寥寥几套衣服,辛野却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无意识地翻着旧时的课本,一张纸却忽地飘出,落在地上,他伸手拿起,却被上面的字迹摄住了心神。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他轻轻笑开,将薄薄的纸张高举到空中,对着窗外倾泻而下的月光。
      永结无情游,相期藐云汉。
      相期,藐云汉。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滑落。

      一辆出租车沿着阳明山的盘山公路而上,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镂空雕花大门前。
      后座的车门被推开,修长身形的男子提着个行李袋,下了车,站到黑黝黝的监视镜头下。
      格子衬衫的下摆,随着微风轻轻飞扬。
      他抬起了头,凝望着那个摄像镜头。
      没有了眼镜的阻挡,魅惑的瞳眸直勾勾地穿透向躲在镜头背后的人。
      他微微一笑。
      监控室里的保安人员惊喘着跌坐在椅子上,黑色的大门,缓缓地打开。

      跟在管家的身后,绕过一扇镂空的紫檀木雕花屏风,辛野踏入简家大宅的正厅。
      米色的瓷砖,八把紫云木雕花椅,花白头发的老人坐在主座,身后的优雅少妇十指在老人的肩头轻捏,一身的华贵服饰,看不出年岁。
      简裕恩端坐在首座,食指缓慢地轻敲着扶手,对面,有着明媚眼眸的小小少年,直勾勾地望着辛野。
      打量了一番室内的情景,辛野淡漠一笑,状若恭敬地垂眸。
      简建德抬眸轻瞥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母亲……出了车祸。”
      司徒慕雪猛地抬眸,目光轻转,瞥见简裕恩眼底一闪而过的一片死灰之色。
      简建德一脸无动于衷地闭了闭眼,“裕恩,明天去把他的户籍移过来。”他微微沉吟,道,“名字么……也改一改。”
      辛野的眼角隐隐一抽。
      “就用原来的那个吧,父亲。”简裕恩一脸恭敬地开口。
      “你看着办。”简建德转头看向简孟文,一脸慈祥,“孟文啊,叫哥哥。”肩上的五指猛地收紧,简建德抬手轻拍。
      简孟文眨了一下眼,甜甜一笑,“好。”乖巧地转头,对着辛野道,“哥哥。”
      简建德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直立在屏风前的那个身影。“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简立文。”他冷冷一笑,目光锋锐,“还有,记住你的身份。”
      辛也,不,简立文眉尖一动,淡漠垂眸,“是。”

      明亮的室内保龄球馆里,陈绍麒的右手将一颗黑色保龄球高举至肩,左手托住,手臂往后轻轻一摆,快步上前,指尖一松,黑色的保龄球便骨碌碌地顺着球道滚向尽头的白色保龄球瓶。“哗啦”地一阵声响,瓶子纷纷倒下。
      “Yes!”陈绍麒握拳一笑,回身看着摊在休息区的,埋头玩弄手机的身影,“全中!”
      张天浩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记分牌上显示出来的一个大大的“×”,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高举到他的眼前,“莫名回来了。”

      薇薇拉开门,睁大了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站在门口的,居然是莫名。
      带着微弱倦意,莫名伸手拉住她,笑容温润如剔透青玉,“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黑色轿车驶过一扇银色的大门,横过门顶上方的雕花天使像,手中高高托举起一个黯淡的铭牌。
      St.Rhorde。
      她在心中默念数遍,忽地跳起,“圣罗德?!”
      亚洲的金融最高学府,最初的创始人和投资者,据说是欧洲大贵族,入学申请需要出示身家证明,课程复杂繁多。
      莫名低笑着,凝视着她的惊愕双眸。
      车窗外,无数郁郁葱葱的树木一闪而过。

      车子在一幢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停下,两旁的道路上早已停满了各色轿车,她跟在莫名的身后下车,啧啧有声地看着,一不留神,却被莫名拉着手拖入了别墅。
      胸口佩戴着名牌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引路,莫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浮刻着“St.Rhorde”字样的金色卡片递出,她好奇地凑了上去,“这是什么?”
      “信息卡。”莫名轻声解释,“记录我的考试成绩。”
      工作人员将浮文卡片在机器上轻轻一刷,“您的面试在201室,二楼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

      二楼的走廊上,摆着一排白色长椅。靠近楼梯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清新的男子,一脸专注地翻看着手中厚厚的书本。窗边来回踱步的男子,锋锐目光从她的脸上轻轻移开,重新看向窗外,伸指按在耳边的蓝牙耳机,低声说着什么。
      十来米的走廊,几乎站满了衣着得体、气质出众的男男女女,却出奇的安静。即使有人凑在一处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跟在莫名的身后四处打量,一眼瞥见角落里有两个位子,拉了拉莫名的手,就赶忙冲了过去,来不及顾忌自己的奇怪举动引发的注视,满足地叹了口气,将身影缩进了角落里。
      “你来面试,带着我来干嘛啊?”她轻声地抱怨。
      莫名揉了揉鼻梁,眼角带着微微的疲意,笑容却仍旧温文尔雅,“我刚下飞机。”他往后躺去,靠着椅背道,“想见见你。”
      她怔在原地。

      走廊尽头的厚重雕花木门,由内向外打开。一身职业套装的俐落女子走了出来,推了推眼镜,“下一位,莫名。”
      闭目养神的莫名徐徐睁眼,起身微笑应答,“这里。”
      蓝色天鹅绒铺就的主席台,闪耀着暗淡的光。莫名在主席台对面的椅子上优雅落座,目光在桌面上的一列名牌上快速扫过,定格在一个写着“文睿”的名牌之上,而后上移。
      花白眉毛下的深邃眼眸,如同装载了一整个海洋般,散发着淡然而又平静的威压。
      依靠着桃李满天下的政商两界的无数人脉,而撑起连司徒家都不可小觑的一个家族的力量的圣罗德校长,文睿。
      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微微一眯,这位花白了头发的老爷子嘴角浮现隐隐笑意,“眼神不错。”
      莫名淡淡一笑,微微垂首,以示恭敬,“请开始吧。”

      她缩了缩身子,躲进了墙角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着自己的指头。
      身周的气流,忽地发生了变化,还未来得及抬头,冰凉的指尖已被轻轻握住,她抬眼,分辨出来人,于是放弃挣扎。
      “面试结束了?”她双目放光,“可以走了吧?”
      莫名微笑着将她按回椅面,优雅屈身,“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站在她和莫名身边的人,很自觉地往旁退了退。
      “什么?”她等待着。
      “我进学生会了。”
      仿若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水面,涟漪一点点地荡漾开来,安静无声地弥漫。
      她毫无所觉,点点头,“那很好啊。”
      莫名蹲在她的身前,轻柔地抓住她的手,“还有,薇薇,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愕然睁大了眼。
      “……莫名!”旁边,终于有人认出了那张全仰恩闻名的脸,“是莫名!”
      她僵硬地转头,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僵硬地扭回脖子,看向莫名,“为什么?”
      莫名嘴角微翘,“不明白么?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她呵声轻笑,眼神透露出些微落寞,“莫名,你了解我么?”
      身为女孩子,她不是没有虚荣心,被全仰恩第一白马王子告白,即使是做梦,她也会得意地笑醒。
      可是莫名,我真的害怕。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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