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妖恋》楼笙笙

57、出发了！

　　目送着施南离开办公室，萧晟重新坐下来，他回味着刚才俩人的对话，施南坚毅然而略带冷酷的声音依然回响在他耳畔：
　　“……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尽快杀掉我。”
　　那种语气，让萧晟不由得想到另一个男人，那个穿黑衣的君王。
　　“虽说还未觉醒，虽说两个人的为人处事态度截然相反，然而他们的语调竟然如此一致……”萧晟暗想：“就如同为了江山社稷，玄帝无论什么都肯做一样；为了任麟，施南大概也是无论什么都可以去做的吧？”

　　施南走出警局大楼，冬日煦暖的阳光洒下来，那一霎，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到底自己该去往何方呐？
　　——这个不被任麟所爱的自己。
　　从得知四国事情的时候开始，就有一些不太妥的感觉涌上施南的心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王，任麟是寻了自己几世的麒麟……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实在真切动人，施南在最初，也曾深深感动于任麟的深情——女友是为了他才吃这么多苦头的，她是因为永世的恩情才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女孩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和任麟辗转于百劫千难中，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痛苦和分离，如今终于走到了一起，获得了今生的幸福，这一切在施南看来，完美得好像童话一般。正是因为过于完美，施南的心里，才会疑惑：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美满的幸福么？
　　当然是没有的，因为这所有的幸福，原本就不属于他，而应该属于那个叫“玄帝”的男人。
　　任麟是为了那个男人才吃这么多苦头的，任麟是因为永世感恩于那个男人才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能见到那个男人，任麟才不惜忍受那么多苦难和艰辛，用尽毕生寻找……任麟的一切，只属于那个男人，女友爱的，不是自己，不是这个叫“施南”的三十岁刑警，而是那个早已死去了千万年的黑衣君主，那个，玄帝。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呐？
　　虽说外表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然而必然是有不同的吧？他的神采一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平凡人所能及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定散发出惊人魅力，让人为之着迷；他天赋过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兵临城下尚能镇定如山；他聪明绝顶，居然把世俗道德抛在一边，为了自己的雄心和江山社稷，再怎么狠毒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所以任麟才会爱上他，才会为了他甘心赴死，才会为了见他一面，追寻了这千百年……
　　那是仿佛神一般的存在，自己这样的平凡男子，究竟有哪一点能够与之相提并论？若不是因为是他的转世，任麟又怎么可能在这茫茫人海之中，独独找到自己，然后爱上自己呢？
　　原来，那纯粹明朗的微笑并不是为了自己，那些热烈诚挚的爱语也不是倾吐给自己听的，甚至当她凝视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无限情意，也与自己毫无关系……
　　她看的不是自己，她看的依旧是那个人，任麟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她要带着自己回去，因为她不忍心所爱的人再受到伤害，因为她所爱的人，只存在于虚空之门的那一端，从头至尾，自己都不过是个替身，代替那死了千年的君王，接受任麟永不熄灭的爱情……
　　可是，两年的爱情，和两千年的爱情，到底哪一个更深重？难道只是因为时间的长短不同，爱的价值也跟着贬损？
　　难道自己宁可为这女孩而死的如海深情，都不及那黑衣的君王不经意的一个微笑？
　　“原来你竟然输得这么惨……”施南暗自低语，“你算什么呢？施南？你究竟算是什么呢？”
　　这男人，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在街上游荡，阳光那么好，然而他的心里，却是空空洞洞的……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街上的钟突然敲起来钟点：铛！铛！铛！
　　三点了。
　　施南一怔，已经下午三点了，他该回去了，任麟今早上说五点半回家，冰箱里的菜都吃完了，他要去超市买莴苣，任麟昨天说想吃莴苣，还有豆腐，任麟要的是福源家的那种……
　　是的！没错！就算是如此微不足道的自己，可是这样的自己，也能做到那个黑衣的君王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那一瞬间，施南突然很想笑，可是同时，却有另一种温柔的冲动汹涌在他的心口——
　　就算是这样吧，就算她爱的那个并不是自己，可是哪怕赌上一切，只要任麟能得到她想得到的……

　　任麟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刚打开门，一股扑鼻的香味就窜了出来！
　　“啊！有好吃的！”她像孩子似的狂喜，一个箭步冲进厨房！
　　施南正守在炉灶前，几个已经炒好的菜放在旁边，锅里不知道正煮着什么……
　　回头，见任麟回来了，施南微微一笑：“饿了么？中午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嗯，吃了两个汉堡，下午突然加班……”任麟说着，伸手掀开锅盖，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芋头！啊啊今晚有芋头！”她高兴的喊起来！“太棒了！我喜欢芋头……”可是还没喊完，任麟想起了什么，她赶紧转头看看旁边的垃圾桶，里面有一些刚刚剥下的芋头皮。
　　“好久没有吃芋头了，我想你一直就馋这个……”
　　施南的话还没说完，任麟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是你自己削的芋头皮？！”
　　“超市有剥好的，可是我看着不太新鲜……”
　　“……你忘记你过敏了？！”任麟几乎喊了出来！她望着施南的眼神立时充满了责备！
　　可是，施南却站在一边，不作声，只静静的看着她。
　　因为是麒麟化身，任麟不爱吃肉食，她基本上算是个素食主义者，而在所有的素食里，任麟又特别偏爱芋头，她一直都喜欢吃那种很软很香很粘的东西，施南为此曾取笑女友是属面条的，而芋头切片爆炒，就是任麟最最钟情的一个菜。
　　可是施南的皮肤对芋头的表皮却特别敏感，只要沾上了哪怕一点点芋头皮，立即就会有很尖锐的刺痛感，因为是过敏，所以这种痛苦什么药物也缓解不了。所以对于芋头这种食物，施南从小都避而远之。曾经有一次任麟买回家芋头，施南不知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伸手就去拿，结果那次，施南抓着自己的手臂，埋头在客厅里静坐了一整宿……
　　为了施南的过敏症，任麟再没在家里吃过炒芋头，实在想念得忍不住了，她就在外面餐馆里吃一点解解馋。可是任麟没想到，施南今天居然亲手去削芋头皮。
　　“很疼吧？一定很疼吧？”她握着施南的手，反复念叨着，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才好，想来想去，竟然像小孩子似的俯下身，吹了吹施南的手：“唉，要是我有治疗过敏的神力就好了，偏偏没用的本事一大堆……”
　　“没关系的，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施南笑了笑：“好了，锅里菜都要烧糊了。”
　　任麟不太情愿的松开施南的手：“干什么呀，干什么好好的去买芋头……我不吃也不要紧的呀。”
　　“你不是喜欢吃么，再说，下次给你炒芋头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
　　望着施南守在炉子边的背影，任麟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那天晚上九点，任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佳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和任麟说，自己明天不打算走了。
　　“什么？！您不走了？”任麟惊讶的喊出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不，什么事情也没有。”小佳在电话那端平静的回答：“我不是永远不回去了，而是暂时不回去。麟主，我打算在这边陪着爸爸妈妈。”
　　任麟有一会儿没吭声。
　　“那边的事情，翠凤都有安排了，我暂时不过去也没关系。”小佳说：“再说，这边的几十年在我们而言，并不漫长。”
　　直到此刻，任麟才听出了小佳的意思：她是打算在这边陪着林江夫妇，等到他们逝去了，自己才回国去。
　　“既然您这样决定了，微臣也不多嘴了。”任麟说：“那么明天早上，您也不出来了是么？”
　　“是的，时间太早了，我出来的话，爸爸会起疑心。”小佳在那边顿了一下：“麟主，愿你们一路平安。”
　　对话到此结束，任麟放下电话，走回到施南身边，将小佳的决定告诉了他。
　　“那么说，她不回去了？”施南惊讶的问：“她就留在这儿？”
　　“嗯，她是这么说的。”任麟点点头：“毕竟林江夫妇和她的感情很深，若是就这么走了，白帝心里也会不安的吧？”
　　施南没有作声。
　　说到这儿，任麟伸过手去，握住了施南的手：
　　“还疼么？”她轻声问。
　　“习惯了也就好了。”
　　任麟深深叹了口气，她埋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近施南的手背：“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少吃一次芋头也要不了命的。”
　　“上次是谁说芋头就是他的命来着？”施南低声开了个玩笑：“还说这个星球要是没了芋头，她就搬到外星球去住……”
　　任麟也轻轻笑了起来：“说不准，我就是外星球的芋头公主呢……”
　　“哦，那么那个星球一定长满了芋头，弄不好就叫‘芋头星’。”施南的声音更轻，语调里的笑意更浓了：“唔，到时候就算是劫持美国宇航局的飞船，你也要飞回芋头星去的，对吧？”
　　“才不会，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任麟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去芋头星球！”
　　“咦？你不是说喜欢芋头的么？”
　　“可是你对芋头过敏啊！”任麟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施南：“连沾了点水都疼一晚上，若是真到了长满芋头的星球，那你怎么活？”
　　施南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笑起来：“可那是你喜欢的长满芋头的星星，你舍得不去么？”
　　“不去，就算是长满了芋头我也不去。”任麟再度俯下身，把脸孔埋在施南的手掌心：“你要是不能去，我一个人呆那儿还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就陪着你去。”施南柔声说：“然后天天给你炒芋头片吃……”
　　任麟猛地抬起头：“我不要！你会很疼的！”
　　“过敏这种事情，习惯了也就好了，等时间长了就……”
　　“……那我也不要！”任麟索性赌气道：“你要再说，我就再也不吃芋头了！”
　　施南不说话，只微笑着看着她。
　　“以后，别再做这样为难自己的事情了，好么？”任麟眼看着他，低声说：“别尽想着我，我怎么都不要紧的……”
　　“不会，不会的。”施南笑了笑，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任麟额前的发：“今天，是最后一次……”
　　任麟睁大眼睛看着他！
　　“小麟，明天咱们就要回去了。”
　　“嗯。”
　　“小麟，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施南安静的说：“你肯答应么？”
　　“什么事情？”
　　“你肯答应，我才说。”
　　凝视着施南的眼睛，半晌，任麟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要是万一，嗯，我是说万一，”施南顿了一下：“玄帝……不，我，要是过去之后，我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别和我在一起了，成么？”
　　“施南你在说什么啊？！”任麟几乎跳了起来：“你干什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任麟，你听我说，请你，听我说完。”
　　任麟慢慢坐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施南：“施南，是不是……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不，没有。”施南摇摇头：“我说的这些，和其他人都无关。”
　　“那你说这样的话……”
　　“我是说万一。”施南凝视着任麟：“任麟，万一我过去之后，对你不好，你千万不要忍耐，任麟，放弃我，去找别的幸福……”
　　“……我不干！”任麟激烈的打断了施南的话：“我不答应你了！我反悔！”
　　“反悔无效。”施南的语调依然很温和，他伸手拉过任麟的手：“任麟，你不能为了别人而活，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谁都没有剥夺你的幸福的权力，哪怕是……哪怕是我也一样。为了一个对你不好的我而忍受痛苦，那不值得。”
　　“施南……”
　　“我不想见你不快活，就算一点儿也不想……”
　　“不会的。我不会不快活。”任麟打断他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么……”施南的嘴角弯了弯。
　　“嗯，一定！”任麟肯定的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都会觉得快活！”
　　久久的凝视着任麟，施南终于开口道：
　　“过来，小麟，”他悄声说：“亲爱的，让我好好看看你……”
　　任麟靠过来，她看看施南，慢慢伏在他的身上，轻柔搂住他，便开始密密亲吻起他的嘴唇来，施南的身体在她的拥抱中微微发抖，于是，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在这些甜蜜的亲吻中变得模糊……
　　“多么奇怪的感觉，”施南心中不由得想：“究竟是谁在等候谁？为什么我会觉得等候任麟的那个人是我呐？当我还没认识这个孤孤单单的孩子之前，我就已经在等候着她了……”
　　然而，就在这温和又模糊的感觉中，施南依稀听到任麟含糊的哼唱起一首歌来，那不是施南能够听懂的歌词，但是他曾经无数次听任麟唱起过……
　　那是任麟还是紫麟的时候，守在那个黑衣君王身边，听他经常唱的一首歌。那首歌中唱道：“万物苏醒，黑暗被推开，黎明即将到来，这里是我的家乡，皑皑白雪，巍巍高山，你呀，你呀，你是我的摇篮，是我的故乡，我热爱的故乡，我就要归来……”
　　任麟的声音微微有点嘶哑，但是就在这略带羞怯、断断续续的歌声之中，施南却能听见一种特别的东西：那是任麟对那个男人的爱情，无比炽热，无比坚定，就仿佛是从她的心底发出的声音，无可克制，她用歌声把自己珍藏在内心的深厚的爱情释放出来，就好像，她正是为了这份深情而生存……

　　东方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了，施南和任麟来到楼顶，这个时候，任麟已经化身为了麒麟。
　　“好了，我们出发吧。”她抬头看看施南：“我带你去虚空之门。”
　　施南点点头，于是，紫色的麒麟在乳白色的晨曦中，展开四蹄，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