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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谈判 ...

  •   夜已经很深了。

      严远走进客厅,看见林淑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他叫了一声“妈”,在林淑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林淑颖显然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是特地在这里等他的。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拉住严远的胳膊,问:“吃饭了没?”
      严远从下午到现在只在飞机上吃过两口餐包,但他还是对林淑颖说,“吃过了。”
      林淑颖轻轻嗯了一声,说,“厨房里炖了燕窝,一会儿吃点。”

      严远把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笑道,“好。”
      林淑颖他知道这是要走的意思,唇角抿了抿,却没有松开手。
      “你爸这两天脾气不好,”她说,“阿远你别跟他倔,随他去,别搭理他那坏脾气,嚷嚷过了就好。”
      “好,”严远说,“妈你早点休息。”

      林淑颖点点头,把手收了回来。
      严远朝她笑了笑,转身上了二楼。

      他敲了敲严煜书房的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才推门走了进去。

      严煜放下手里的文件,摘掉眼镜倚在靠背上,那张和严远相似的脸冷淡地注视着他。
      明明是仰视的姿态却仿佛居高临下,就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埋藏着深刻阴影。

      “知道为什么叫你回来?”他问。
      “知道。”严远回答。

      “把严家交给你这几年我一直很放心,”严煜的声音平静而沉冷,“现在看来是我高兴太早。”
      他的目光没有波澜,却深不见底,“这段时间你做了多少蠢事?”
      “不听董事会的决定执意和张琮齐对着干,动用了多少关系和私产,就只为了那块地。”
      “就算做了风险远大于收益的事,到这里我还能当你有自己的预见和决策,毕竟不过是一块地。”

      严煜的语气逐渐冰冷,“谁知道你越发可笑,原来这块地才不过是个开头。”
      “找了个联姻对象也不查清底细,闹了那么大的笑话,居然还能让人把这种丑事宣扬得到处都是,严家的面子里子都让你丢干净了。”

      严远沉默地站着,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开口道,“是我考虑欠妥,已经处理过了。”

      “考虑欠妥?”严煜缓缓念出这句反问。
      他说,“我倒是很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欠妥’考虑,让你一定要买那块地的?”

      严煜不知道喻真和这件事的关系,严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他目光落在书桌上,淡淡道,“是我失误了。”

      严煜脸色沉沉地看着他,蓦地冷笑起来,“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为什么失误,但这样的事情只容许这一次。”
      “我信任你的能力,不代表你就能任意妄为。”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顿了一下,讥讽道,“连自己的小情人都管不好,订个婚都能临时打电话通知我取消,还连累你妈难受了一晚上。”

      严远倏地抬头。

      “怎么,戳到肺管了?”严煜说道,“撤走分公司的负责人自己跑去首都,没分寸的事情你还准备来几回?”
      严远低笑一声,“没分寸。”
      “什么是有分寸?”他看向严煜,“如果我说我还因此打算放弃继承权,你觉得那还算不算有分寸?”

      严煜的眼神瞬间变了。但他没有动怒,停了一会才说道,“你想清楚了。”

      放弃继承权,意味着放弃他不再享有掌握严氏的权利,但同时也不再有对家族负责的义务。严煜知道他有个交往很久的男情人,那么严远要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结婚生子。

      严煜是了解严远的,他知道严远不会随意说出这种话。可也正因为了解严远,他才觉得严远是出于赌气或者反抗才故意说出这种话的。
      这太不像严远了。
      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人,他越想要得到爱情,就越会牢牢握紧手中的权利。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坚信只有拥有权利才不会使得想要的东西从手中逃离。

      所以严煜觉得很生气。
      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冷笑起来,“唾手就能得来的东西太轻松了是吗?觉得坐上位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严远说,“我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
      “时间、金钱、家庭、人生,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
      “你是这样的,其他坐在位置上的人也是这样。”

      严煜神情依旧冷漠,“说出这些话,显得你很优越?接下来是打算和我讲讲你要为了高尚的爱情放弃金钱和权利的故事吗?”
      “你高看我了。”严远说,“我还没有这种觉悟。”
      “既然我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就不会随便走下去。”

      “是么。”严煜讽道,“那是准备好重新给你的爱情估份好价了?”
      “不,”严远说,“我都不打算放弃。”
      “没有人可以只选择权利,”严煜觉得他如今越发不知轻重,逐渐失去耐心,“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不代表这个位置就非你不可。不想承担责任,那就给我滚。”

      “我早晚会滚。”严远笑了,“但是,你觉得我滚了,严家会怎么样?”
      严煜静静看着他,“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爸。”严远今晚第一次叫出了这个称呼,“你从小就教过我,做事就像做题一样,永远要选择最优解。”
      “盛寰在我手里运转了这么多年,结果怎么样你也很了解。”
      “严家只有我一个儿子,可是整个严氏并不只有我一个有继承资格的人。但你我都很清楚,我能以继承人的身份坐上那个位置,并不只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严远向前走了两步,顶灯的光打下来,将阴影投在桌面上。
      他轻声说,“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拿走哪怕一丁点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做了这么多年的‘严家主’,你也不会想把‘严家’拱手让人吧?”

      “我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严远微微一笑,“谁让我们是一家人。”
      “你不会放弃我的,因为我就是‘严家’的最优解。”
      “这才是我的优越。”严远说,“爸,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不是你的交易对象,我本身就是你的筹码。”
      “没有我,等你死了以后,‘严家’还是不是这个‘严家’可就说不准了。”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非但没令严煜动怒,他看了严远一会儿,反倒忽然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里也没有什么高兴欣慰的意味,严煜淡淡评价了一句:“脑子还算清醒。”

      严远从今晚一开始就不言不语任由他指责,为的就是把话题引到继承权上。
      他的心里很清楚,严煜虽然老了,但也没老到糊涂的地步。严远如果不打算结婚生子,那么严煜就得重新考虑考虑继承权的人选问题了。

      他是严煜一手教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的冷血、无情和不择手段。
      血缘这种东西更像是他对所有物烙下的烙印,他仅有的一点单薄而寡淡的情意全都留给了林淑颖和他们的女儿林佳希。
      严家和严远,对于严煜来说更像是一件收藏或者附属品,是他人生陈列室里的一枚勋章。
      凡是属于他的东西,都不容许别人轻易染指。

      严远毕竟流着他的血,也算是他的“东西”,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间并没有什么父子温情,但也不至于要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严煜不满他最近一系列的出格举动,严远则索性把一切都推上牌桌摊在严煜面前。
      既然他不打算走严煜结婚生子的老路,就得让严煜清楚他的底线和价值。

      “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是严远的镣铐,但运用得当,也可以很轻易地套在严煜的脖子上。
      因为很不巧,他自己本身就是严煜最大的底牌。
      严煜虽然还没老到快死掉,但现在想要再培养一个能够对抗严远的继承人显然并不现实。

      严远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要怪,就怪你没让路柔多生几个小孩。”

      严煜拿起眼镜,轻轻擦拭了一下重新戴好,面无表情地看着严远:“多生几个小孩?各个都像你一样,我怕是要被气到早死,活不到今日。”
      他眉心的皱纹在灯下愈发显得深重,严远难得提醒了一句,“你不只有我一个孩子,佳希也是你的女儿。”

      严煜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佳希那个性子,怎么应付那些不要脸的东西。”
      他笔直地望进严远的眼里,眸光锐利:“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别把你妈和佳希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

      严远说,“你没问过佳希,你怎么知道她应付不来。”
      “佳希和你说过什么?”严煜皱起眉头,“小孩子心性,干什么不好,何必自讨苦吃。”
      “我会带着她。”
      “你?”
      “佳希是我妹妹。”严远觉得有点好笑,“别以为人人都是你。”
      严煜冷笑一声,“如此大费周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小情人。”
      严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妈也是你的小情人?”

      文件夹瞬间擦着严远的额头飞了过去,撞在身后的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严煜撑着桌子站起来,额角青筋毕露,大怒道:“放尊重点,那是你妈!”

      书房的门被急促的敲响了。
      林淑颖推开门,人还没进来,焦急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哎呀,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有话好好说,摔东西做什么呀!”
      她一进门就先去看严远,见他被划破的额角有血流下来,立时尖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跑过去扶住严远的手臂,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转头就朝严煜大喊:“你是不是有病诶!朝孩子动什么手!”
      严煜气得一拍桌子:“让他滚!说的什么话,无法无天了!”
      林淑颖才不管他,拉着严远就走。

      她急急忙忙喊佣人拿药箱过来,按着严远坐在沙发上检查他的伤口,心疼地问他:“阿远疼不疼?”又骂严煜,“死老头子,越活越回去了。”
      她一贯是温柔又没脾气的,如今恼起来连家乡话都给气出来了,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把严煜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严远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妈,我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不疼。”

      放暑假在家的林佳希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穿着睡衣从楼梯上下来,看见严远的背影立即瞪大了双眼:“哥!”
      她小跑着冲来,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在看到他伤口的瞬间凝固了。
      严远朝她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被林淑颖按住不让乱动了。
      林佳希坐在旁边听林淑颖念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抿着唇偷偷往旁边瞧去。
      严煜背着手站在楼梯上,脸色很难看。
      林淑颖在给严远处理伤口,林佳希抿了会儿唇,终于还是鼓足气瞪了严煜一眼,“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林淑颖也转头剜他,“是欸!多大个人了没点分寸!还不如佳希呢!”

      严煜青着脸不说话。
      严远闭着眼睛,听着她们你一眼我一语地替自己讲话。
      寂静黑暗的世界都逐渐生动了起来。
      仿佛他们真的是一个健全、正常又幸福的家庭。

      严煜认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严远曾经也这么觉得。
      他们很轻易就能彼此理解,一样的聪明,一样的高傲,又如出一辙的冷漠和无情,比起父亲和儿子,仿佛更像是在照镜子。
      可时间越久,严远就越觉得自己和他不一样。

      因为虽然他和严煜一样是畸形家庭的产物,但严远无疑是幸运的。
      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和一个很爱他的妹妹。

      虽然路柔从来不管他,但严远其实有个很幸福的童年。
      林淑颖是毫无疑问的慈母,她几乎把自己全部的母爱都倾注在了严远的身上,严煜勉强可以算半个严父,在严远长大后,他又有了一个很乖很喜欢粘他的妹妹。
      他几乎拥有着一个幸福而完整的家庭。

      严远有时候想,喻真那么温暖有趣的人为什么会愿意爱上他这样古板又无聊的人呢?
      除了严远不依不饶的纠缠,会不会是因为他其实也有着那么一点点,源于林淑颖的,和喻真相似的温柔?

      路柔和严煜给了他漂亮的皮囊和天生的冷血,但因为林淑颖,因为林佳希,因为喻真,这个叫严远的人最终没有变成一个彻底的怪物。

      处理过的伤口微微发凉,额角被贴上纱布,林淑颖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叮嘱道:“好了,这几天都不要碰水了,头发也不要洗。”
      “好。”严远睁开眼睛,回给她一个微笑。
      “谢谢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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