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是反派》南乔公子

2、转变

　　翌晨，云骏丞没有去上朝，而是带着云泓清来到了郊外的一座田庄。
　　这是严圣翕辞官后居住的地方。
　　严圣翕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天眼见着憔悴了许多。云泓清的到来，让这对老夫妇开心了许多。
　　严夫人带着外孙坐在院子里一起择菜，外孙子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外婆脸上堆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严圣翕心里安慰了许多，向云骏丞确认：“清儿的病好了？”
　　“已经大好，再继续用些药就成。”
　　“那就好。”严圣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看着云骏丞难得露出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了？”
　　云骏丞来找这名义上的老丈人，本就存着和老丈人聊聊的心思。听到严圣翕的询问，云骏丞也就说了。
　　“岳父，陛下逐渐长大，我该准备放权给他了。”
　　“这是你想的？”
　　“我想不想，咱们这位小皇上都会想法子收拢权力的，除非彻底折断他的羽翼。”说这句话的时候，云骏丞不禁略显阴冷。
　　严圣翕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不是替皇帝担心，而是担心云骏丞迷失在仇恨中。
　　他知道云骏丞心里的苦，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已经混乱不堪的朝堂搅得更加浑浊。忠君爱国了一辈子的严圣翕看着女婿的所作所为，又想到先帝的所作所为，选择了辞官。
　　“当今这位小陛下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先帝。”
　　“他是他儿子。”
　　“这些年死在你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假如有一日，那些人的后代都要清儿偿命，你作何感想？”
　　“斩草除根。”
　　“除的尽吗？”
　　“……”事实上，云骏丞很清楚，他从未做过斩草除根的事。云家是被满门抄斩的，他特别抵触灭门这样的举措。只要他够强，他不怕那些人反扑。
　　“小丞，差不多够了。”严圣翕语重心长的劝他，“先帝已经驾崩，你也该试着放下仇恨了。”
　　“岳父，事到如今，纵使我可以放下，陛下也不会放过我的。更重要的是，我结下的仇怨太多了，倘若我失势，清儿会被那些人撕碎。”
　　提及云泓清，严圣翕也是忧心不已。
　　但是，“小丞，放下仇恨，不代表你就要失势。你大权在握，完全可以涤清朝堂，做一位辅佐君王的贤臣。”

　　御书房内，一名内卫向萧梓西禀报：“启禀主子，云大人携云少爷去了严大人处，严大人家周围有人轮守，属下等人未能靠近，因此不知他们谈话内容，请主子恕罪。”
　　“无妨，退下吧。”
　　萧梓西松了口气，早朝时听到云骏丞告病不能来上朝时，他就担心他是不是又病了。
　　御案上堆的折子，都是尚书省送来的，而尚书省都是云骏丞的人。折子里有真正说公务的，也有歌功颂德的，偶尔还掺杂着弹劾云骏丞的。
　　萧梓西知道，这个朝廷是好是坏，这个国家是强是弱，其实云骏丞一点都不在意。
　　世人都说云骏丞想毁了萧家天下，但萧梓西却觉得，云骏丞最想毁掉的是他自己。
　　继续看了会儿折子后，萧梓西又出宫了。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跑了几趟茅房，直到未时一刻才等到云骏丞回府。
　　云骏丞盯着萧梓西看，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深思。萧梓西被他看得耳垂泛红，低头看脚尖。
　　在严圣翕那里，云骏丞已经得知萧梓西又来了府上。他故意晾着他，在严家用过午膳才缓缓而归。
　　“陛下今日又来臣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普天之下也就云骏丞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皇帝，晾了皇帝大半天，说话语气还那么不善，如此的大逆不道。
　　看得出来，云骏丞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亚父可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话落，云骏丞不禁蹙了一下眉头，而萧梓西则倔强的看着他，似乎非要问个明白不可。萧梓西身后的几名内侍都是吓得噤若寒蝉，深怕触了云骏丞的霉头。
　　突然，云骏丞轻笑了一声，问：“臣有不愉快之事，陛下可解？”
　　本没指望他应答，不料萧梓西却无比认真的说：“亚父不妨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亚父。”
　　看着少年坚定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眼底真切的关心，云骏丞想起了严圣翕今日的话。
　　从此做个辅佐皇帝的贤臣么？
　　“我知道亚父事务繁忙，更知道亚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想为亚父分担。”萧梓西关切的说，说完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话容易引起误会，又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亚父不要那么辛苦，请亚父不要误会。”
　　云骏丞沉默着，眸色深沉，面色冷冽。
　　萧梓西见他这样，急得快哭了。
　　“亚父，呜呜…”
　　萧梓西真就哭了出来，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哭，愣是把其余的眼泪都憋了回去，还打起了嗝。或许是饿出来的，因为他的肚子咕咕叫了。
　　萧梓西低着头，撅着嘴，两只手把绣着翔龙云纹的华服揪得皱皱巴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竟然在亚父面前那么失礼。
　　云骏丞失笑出声，心道，还是个孩子啊！
　　此时的萧梓西还没有收拢权力，没有毒杀他，他又何必揪着前世不放呢？
　　“何启，让厨房做几个菜送过来。”
　　何启是云骏丞的贴身侍卫之一，日常还兼带着各种跑腿。
　　没过多久，厨房就送来了精致的菜肴。因为云骏丞没说不回来用膳，而饭点时间皇帝在府里，所以厨房一直备着热菜。
　　上桌后，萧梓西看着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嘴角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偷眼瞧向云骏丞。
　　没人教过萧梓西作为皇帝，不能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喜恶。因而，他在日常起居上也就随心所欲了些，许多人都知道他喜欢用什么，喜欢吃什么。
　　云骏丞表情淡淡的，没有追究是谁刻意做了这些菜肴来讨皇帝的欢心。
　　萧梓西端端正正的坐着，等着云骏丞先动筷。
　　云骏丞不客气的先拿起筷子，“臣已用过午膳，陪陛下再用一些。”
　　“嗯。”萧梓西这才准备开动，立时就有随行的内侍上前布菜。
　　和云骏丞单独同桌吃饭，萧梓西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心里美滋滋的。后知后觉的，他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亚父，清儿呢？”
　　“清儿在他外公外婆那里小住两日。”
　　“哦。”萧梓西轻轻的应了一声。
　　云骏丞略带疑惑的看向他，“陛下似乎很在意清儿。”
　　“清儿很可爱。”萧梓西小声的说着，说完又发现自己不该这样说，懊恼的低头看着碗里。
　　良久，云骏丞才道：“臣替犬子谢陛下关爱。”
　　萧梓西还欲再说什么，云骏丞制止了他，“陛下先请用膳吧。”
　　“哦，好。”萧梓西这才开始扒拉碗里的饭菜。
　　云骏丞发现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内侍没有为萧梓西夹一些过去，看着小口吃饭的小皇帝，他破天荒的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放进他碗里。
　　萧梓西顺着那双筷子惊讶的看向云骏丞，内心惊喜不已，脸上满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云骏丞有些不自在的板起脸，“看我作甚，快用膳。”
　　萧梓西收回目光继续吃饭，依旧是掩不住的满心雀跃，似乎连周身气息都变得更暖了。
　　用膳后，萧梓西向云骏丞提议道：“亚父，清儿今年已六岁，不如每日把他送到宫里，由太傅为他启蒙。”
　　云骏丞微微沉吟，前世是严圣翕为云泓清启蒙授课的，岳父自然是一代大儒，但清儿到宫里和宗亲权贵子弟一起读书，未必没有益处。
　　萧梓西紧张的看着云骏丞，等他答复。待云骏丞说了一个好字后，萧梓西就咧开嘴笑了。
　　“等清儿回来后，臣就送他进宫读书。”
　　“嗯。”
　　说定这件事后，萧梓西就高高兴兴的回宫去了。
　　无人知晓的是，他真正高兴的原因是云骏丞眼里的疏离变少了，云泓清进宫读书，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云骏丞了。
　　而送走萧梓西的云骏丞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
　　他将两辈子的事情细细捋了一遍，圈圈画画，还真让他发现了可疑之处。
　　他发现，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其实有着紧密的联系。而在这些事情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只手。
　　会是谁？
　　是哪位皇室宗亲，还是朝中某位大臣？
　　最后，他甚至产生了一个疑问，那杯鸩酒是萧梓西的旨意么？
　　因为萧梓西有足够的理由赐他毒酒，他便不曾怀疑过。
　　但此时，他对此事产生怀疑了。
　　一旦怀疑起事件的真实性，以往很多忽略的疑点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与此同时，云家众人被斩首的情形，母亲被凌虐自尽的画面，等等，都是历历在目，也都不断的折磨着他。
　　他清楚的记得，母亲在自尽前对他说的话。
　　她说：“丞儿，你要好好的活着，替母亲、替云家所有人好好活着。”
　　活着吗？
　　前世，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活到被赐毒酒。
　　今生，他还要继续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吗？
　　想到萧梓西，想到那孩子在自己面前的乖顺讨好，想到他眼底不似作伪的关心，云骏丞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看得出来，现在的萧梓西想要亲近自己。
　　先帝已经驾崩，真正的仇人已死。
　　或许，他可以试着放下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