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苏长渊

68、第 68 章

　　A-971看着韩岐的眼睛，不疾不徐的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F-225，你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们一直都关注着你，从你一出生开始我们就关注你了，你的父母，你的祖先为幸福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所以你才有无差别交友的权限，让一个人拥有特权，这对别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幸福国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你不一样，你的祖先真的很了不起，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幸福国，这是一个非常长的故事……”

　　A-971顿了顿，他又看了看韩岐身边的温仲嵘，了然一笑：“不过我想故事内容你已经听过了，是吗？韩岐。”

　　韩岐心中惊骇，韩岐这个名字从来只有温仲嵘那边的人会知道，A-971又是从哪里知道的，A-971看着韩岐这副模样笑的乐不可支，他咳了两声才看看停下：“别这样，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一直都关注着你，在任何你看不见的地方。幸福国是无所不能的。”

　　韩岐向前一步，温伯峥说韩岐是月娘的后人，韩岐心里是信的，但是又不愿意去相信，如今问问A-971或许会知道当年的真相，话又说回来，A-971之前说的韩岐的祖先对幸福国有卓越的贡献，说不定那个贡献会和月娘有些联系。

　　只是A-971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温仲嵘他们是不死者，可是看A-971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和不死者完全搭不上边，韩岐略显犹疑：“你也是不死者？”

　　A-971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喘不上气，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嘲讽道：“我早说了，让你不要拐弯抹角的，以他的脑子根本想不出来什么东西，你偏不信，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事情都告诉他，要他做个选择，否则照你这慢吞吞的速度，话没说完自己就先进了棺材。”

　　来的人不是旁人，是方恨生。

　　方恨生牵着如意从一个角落中走出来。

　　韩岐见到方恨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方恨生竟然会藏在A-971的身，喜的是他许久不见方恨生，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现在见到方恨生与如意，韩岐不知道有多少话要问他。

　　A-971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方恨生的话则不敢苟同，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这么早就出场，之后的戏要怎么演。”

　　A-971看起来似乎与方恨生很熟悉，方如意则怯怯的抓着方恨生的袖子，半个人都躲在方恨生的后面。

　　这里韩岐尚未反应过来，温伯峥突然双目发红，怒吼一声就要朝方恨生冲过来：“方！恨！生！你疯了不成！你竟背叛我们，你忘了究竟是谁才把我们害成这副模样的吗？他们到底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方恨生中指翘起抵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虽然是笑着的样子却是冷酷又无情：“温伯峥，你这话说得的不对，他们从未允诺给我什么好处，我也从来都没有背叛你们，毕竟……”

　　方恨生弯起唇角，眉眼弯弯：“我与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又哪来的背叛一说呢？”

　　温伯峥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模样，他对着方恨生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方恨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反倒是方如意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一改方才瑟瑟躲在方恨生后面的模样，一边哭一边挡在了方恨生的面前朝温伯峥喊道：“不许你这样骂叔叔！”

　　温伯峥气得要发疯，此刻他才管不上什么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若不是身边的人拉着他，温仲嵘说不定会扭断方如意的脖子。

　　方恨生蹲下来，用手轻轻拍了拍方如意的脸，朝他的手里塞了把匕首。

　　温仲嵘任在那里骂个不停：“活该你全家……我看你……丧门星！方恨生，你活该！不得善终……凌知返……”

　　方恨生的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他伸出手朝如意的后背轻轻一推：“去。”

　　方如意被方恨生一推，踉跄几步不知所措的站在温仲嵘面前，他扭过头看着方恨生，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似是不信方恨生就这样将他推了出去，不敢置信的呜咽两声，怯怯的叫道：“叔叔……”

　　但是他很快就叫不出来了。

　　温伯峥双手掐住了方如意的脖子。

　　方如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温伯峥怒急攻心，要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很简单，用刀，用枪，他却偏偏选择了用手掐住了方如意的脖子。

　　温伯峥已是癫狂之态，他恶狠狠的瞪着方如意，口中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说不许！不过是方恨生养的一个小玩意儿，你真以为他在意你吗！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你们这种模样，真恶心，真恶心！”

　　说起来方如意还真是可怜。

　　先前在安全保卫区的时候方恨生也是这样掐住了他的脖子，后来韩岐送了他一把小小的匕首，原指望着方如意能稍稍学会保护自己一些，不曾料到，如今换了个场景换了个人，方如意的手里也有了一把更锋利更大的匕首，被人掐住脖子的时候他却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韩岐忍不住想：所谓命运大概就是如此，同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多少遍，无论事后旁人怎么说怎么做，不会变的还是不会变。

　　温仲嵘淡淡扫了韩岐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出声提醒道：“卿卿，那孩子快死了。”

　　韩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抢过温仲嵘的刀就冲了上去，温仲嵘皱着眉跟了两步，却最终还是停下了。

　　温伯峥手劲大，以韩岐的身手，若要从温伯峥手中将方如意抢回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还好温伯峥只顾着方如意，压根瞧不上韩岐，哪怕是韩岐将刀横在了温伯峥的脖子上，他也仍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嗤笑道：“韩岐，你不敢的。”

　　“能杀了你的人，只有我。”

　　抢先回答的是一声略显沙哑的少年声音。

　　说话的人是方如意。

　　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将手中的匕首插入了温伯峥的胸口。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温伯峥心口一疼，手上自然就松了下来，方如意顾不上喘气，拔出匕首又狠狠的补了一刀。

　　温伯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方如意半跪在地上，他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扎着两个马尾辫，鲜血将他的面庞染红，他眼中的泪水消失不见，扭头看着韩岐。

　　他是第一次和韩岐说这样长的一句话。

　　“这是叔叔让我杀的人，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时之间，寂静无语。

　　温伯峥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疼痛了。

　　他原本以为方如意的那一刀没什么要紧，他是不死者，伤口会愈合，他不会老，更不会死。

　　可是并没有，他的伤口没有愈合，鲜血喷涌而出。

　　温伯峥原以为自己不怕死，甚至是期待着死亡的。

　　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

　　温伯峥扶着墙站起来，他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张张诡异的笑脸，那些脸的笑声尖锐，让温伯峥的脑袋发疼。

　　他跌跌撞撞的超前走。

　　他自以为走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一两米的距离。

　　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是正常的，那个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有着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庞，温伯峥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他的嘴唇仍是一张一合的，想要努力的发出声音，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温伯峥轰然倒地。

　　他看着头顶黑漆漆的乌云，像极了那日他离家去见母亲，父亲和月娘还在他身后拿着伞追他说是看天色像是要下雨。

　　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

　　温伯峥不记得的了。

　　从前他总想着如果能死那就一了百了。

　　可真的死到临头，他又不甘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伯峥笑了起来。

　　他怎能不笑，他如何能不笑。

　　千年过去了，自己毫无长进，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由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还在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操控棋局的人。

　　这难道不好笑吗。

　　温伯峥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看到了许多人，被他杀死的人，他心中惦念的人，记恨的人，都在。

　　道台，父亲，月娘，母亲，全都在。

　　温伯峥颤抖着向空中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母亲……月娘……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

　　那些影子只是围着他转，朝着他笑。

　　温伯峥又吐出几口鲜血，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倔强的不肯把手缩回去。

　　温仲嵘走上前去。

　　单膝跪在地上，抓住了温伯峥的手。

　　温伯峥僵硬的扭了扭脖子。

　　他此生做了许多事，其中哪些是对哪些是错，他已然分辨不清。

　　只是现在对也好，错也罢，他都不后悔。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半点怨不得旁人。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家满心期待着去见母亲的那日，父亲和月娘和他说看天色像是要下雨。

　　他拉着温仲嵘，兄弟两人在细雨朦胧之中朝身后的两人摆摆手，心中满是即将见到母亲的欢喜，头也不回答道：

　　“我去去就回。”

　　哪知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温伯峥不动了，他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半空。

　　温仲嵘将温伯峥的手放到地上，手掌抚过温伯峥的眼帘。

　　温伯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