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16、「契约书」Page 16

　　冬青看起来有些恼火，这可实在太少见了。鄞江浑身那股嚣张劲儿不由敛起几分，他摸着后脑勺，“我看过里面的内容，感觉没什么问题才签的……”

　　冬青痛心疾首，“问题不是内容，是我们两个现在都是契约者。”

　　一个地方有两个契约者就会导致怪物的实力呈量级的增长。

　　冬青只能把安德鲁的警告原样转告。

　　听明白原委，鄞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我看也没有多厉害，还不是三两下就搞定了。冬青你就是想太多。”

　　冬青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紧闭的大门，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鄞江。对他这个同桌来说，还真是三两下就搞定了，对他来说，他差点三两下就被搞定了。

　　冬青转而把瞄头对准了塞西莉亚，女人表现得温顺有礼，可一点都没有在飞机上的狂妄，“你——应该很清楚吧？明知道这个地区已经有一个契约者，还找过来——”

　　冬青愣了愣，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信息，从他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中。

　　那是一种不需要经过精密分析的下意识推测。

　　塞西莉亚是明知故犯。

　　面对冬青的质问，塞西莉亚轻笑道：“嗯，您说得没错。但是，我认为鄞江大人的资质很好，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契约者就放弃，那实在太可惜了。”

　　“理由并不是这样的吧，菲。”
　　安德鲁坐在连排椅子上，瞥向塞西莉亚的眼神冷淡不屑。
　　“只是为了一点无聊的个人恩怨就犯下如此错误，你的愚蠢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菲。”

　　“倒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呢。”塞西莉亚看向冬青，眼神里充满令人难以承受的赞誉，“安德鲁的契约者，做诱饵再合适不过了。”

　　“诱饵？”冬青下意识躲开塞西莉亚的凝视，“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很难理解吗？那些怪物非常喜欢寻觅契约者，再将契约者吃掉。要想猎杀更多的怪物，就要有足够多的吸引怪物的饵食啊。”

　　说着，塞西莉亚逼近冬青，不顾冬青的躲闪，靠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冬青大惊失色，忍不住向后退去，身后却只有墙壁。墙体的冰冷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百无聊赖的鄞江，正面迎上笑容甜美的塞西莉亚，“对你来说，契约者……”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一通响彻整个走廊的警报让他把剩下的质问吞回了肚子里。

　　“二级警报——全体武装人员……”

　　“一级警报，启动一级应对程序。程序将于三十秒后封锁I级区域，请处于I级区域的人员于三十秒内撤离。”

　　“倒计时开始：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红色的灯光在走廊中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鄞江问道。

　　安德鲁瞥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跳下椅子，对冬青说：“离开这里。”

　　“到底……”

　　头顶上方，机械女声的倒计时没有丝毫的停顿误差。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再怎样迟钝也能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冬青压下所有的疑问，沿着走廊向出口跑去。

　　“鄞江！快走！”

　　“等等我！”

　　鄞江慌忙跟上冬青的脚步。

　　“十、九、八……”

　　可供撤离的时间越来越短。

　　幸好，通往II级区域的那道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鄞江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穿过大门，刚喘了口气，突然发现冬青不在。

　　“塞西莉亚，冬青呢？”

　　适时出现在鄞江身后的女性，发出轻笑，“不知道呢，似乎是没能撤离成功。”

　　“他没出来？那就是……”

　　鄞江看向通往I级区域的这条走廊。

　　机械女声片刻也不曾停歇——

　　“三、二、一。”

　　“正在封锁I级区域。”

　　鄞江怔怔看着大门缓缓落下。

　　冬青还在里面。
　　他一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大门还没完全落下的时候蹿进门内。

　　“I级区域封锁完毕。”

　　隔离大门悄无声息的闭合。

　　机械女声和鄞江的声音一同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

　　“冬青！”
　　“冬青！”

　　走廊的上方，一层层设计精巧的活页板翻转开，无色无味的雾状气体从一个个细微的喷口洒落下来。

　　鄞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他沿着走廊往前走，终于在转过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了冬青。

　　冬青面部朝下倒在金属的地面上，站在一旁的是安德鲁。

　　不知道为什么，鄞江总觉得现在的安德鲁和刚才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真令我感到意外。”安德鲁说，“没想到你会回来。”

　　“废话，我是那种抛弃朋友的人？”话是这么说，可当鄞江把冬青背起来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状况，他只能求助于安德鲁，“还能出去吗？有没有秘密通道之类的？”

　　“很遗憾，没有。”安德鲁说，“你不如把他放下来，一起等死。”

　　“真的假的。”

　　“取出晶石的手术失败，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全数死亡。现在那间手术室里关着的是比之前更为强大的怪物。为避免怪物逃出，深海启动销毁程序。”安德鲁指指头顶上方，“首先，释放能够直接作用于意识体的气雾剂。”

　　鄞江这才发现那些喷洒下来的雾气。

　　“三分钟后，I级区域的所有意识体陷入休眠状态。怪物也会因此完全失控，成为只凭机械反射和机械记忆活动的生命体。”安德鲁顿了顿，“现在你会感觉到躯体不受控。怀疑的话，试试用你的手指解开扣子。”

　　鄞江试了，他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笨拙，手指在颤抖，那颗他每天都要系的衬衫领扣，竟然完全解不下来，“不是吧……”

　　“所有意识体进入休眠状态后，特殊武装系统启动，对I级区域进行无死角无差别攻击。怪物死亡后，启动清理程序。这里的一切会恢复原状。”安德鲁说。

　　“塞西莉亚说这里有防护系统……”

　　“防止外界进攻，防止内部逃出。——这样的防护系统吗？”

　　鄞江震惊了。

　　“即使失败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也要制定万全的应对措施。但是，深海的核心设计中，消灭怪物是第一优先级。冬青他，选择的是一个危险选项。”

　　鄞江握住拳头，他能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得无力，想到再过几分钟，自己就会毫无反抗力的成为一具被打烂的尸体，一声长叹，“我的后宫三千大业还没完成就死在这里，我不甘心！”

　　“不甘心？”

　　“如果塞西莉亚在这里，说不定还有办法。”

　　“菲不会出现。”

　　鄞江摆弄着手环，“你说得对，不然她早就过来了。”

　　“在新人训练期间，你应该了解过，菲是意识体，外在形象是能量体。菲不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气雾剂可以直接杀死意识体。”

　　“那你……”鄞江终于明白安德鲁给他的那种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意识体”正在逐渐死去，他不明白了，“你也可以离开吧？”

　　“可以。但是，我在等。”

　　“等？这里有什么好等的？”

　　“等一个我期待的结局。”

　　或者，一个奇迹。

　　鄞江看着安德鲁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那是他所有错位感的来源，从他找到冬青的那一刻时，这个能量体就在消失。

　　意识与外在的双重消失。

　　鄞江忽然想要抓住安德鲁，“真的没有办法吗？在那个什么武器启动之前，杀死怪物能不能阻止？”

　　安德鲁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彻底消失。

　　鄞江忽然觉得非常挫败，不是即将死亡，也不是他后宫的壮志未酬。

　　是他目睹了一个生命消逝的所有过程，而他什么都没做。

　　生死是少年人挂在嘴边的玩笑，是不屑一顾，是多此一举。

　　是明明可以一绝后患却执意要坚持的危险。

　　冬青做出了选择。而他没有选择。

　　鄞江靠坐在地面上，他的四肢也开始难以支撑，这是与疲惫不同的感觉，他的身体仿佛与他的大脑完全切断了联系。他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但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无法控制。

　　三分钟也许快要到了。

　　一声微弱的呻吟忽然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间响起。

　　“唔……”

　　意识从空白中被再度拉回，冬青睁开眼睛，他坐在一条金属走廊里，转过头，鄞江也在。

　　那么，他应该跑出那个封锁区了吧？

　　鄞江突然一声“卧槽”，“这种时候你反倒醒了？”

　　冬青试着活动身体，有些僵硬，他勉强换了个姿势，“跑出来了？”

　　“想得美，你中途不知道怎么掉队了，我回来找你，结果就是咱俩都没跑出去。”鄞江说。

　　“那现在是……”

　　“估计再有不到一分钟，咱俩就可以合葬了。”

　　“你别吓我。”

　　冬青扶着墙壁站起来，鄞江发出一声怪叫，“为什么你可以站起来？！”

　　冬青：“？”

　　“那个毒气，会让人瘫痪才对。”

　　“毒气？”

　　冬青找了找，没看到鄞江说的什么毒气。

　　似乎是放够了量，上方的排气口已经完全关闭。

　　鄞江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半程昏迷的讲一下事件的大概。

　　“……总之，咱俩出不去了，也没人能帮忙，等会儿就和那个怪物同归于尽。”

　　冬青站着没说话。

　　“不会吓傻了吧？”鄞江揶揄道。

　　“……”

　　冬青一言不发，拉起鄞江，往那扇门的方向走去。

　　“都说了出不去的，我问了好几遍了，省点力气不好吗？”

　　在门口，冬青丢开鄞江，找到一把椅子，用力砸向大门。

　　大门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回响。

　　嗵——
　　嗵——
　　嗵——

　　一声一声，仿佛砸在心跳的鼓点上。

　　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全武装系统准备中——”

　　“十、九、八、七——”

　　冬青举起椅子的手臂停在半空中。

　　走廊里只有合成女声的倒数。

　　“六、五、四——”

　　冷淡的宣布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在这死亡之间，他听到了来自彼岸的声音。

　　在门的另一侧——

　　铿然作响，震耳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