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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9 ...

  •   次日是个清凉雨天,少了晨间鸟叫,江宿雨醉得人事不知,陷在软枕里,一觉沉沉,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活像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费力地睁开眼,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头痛,难受,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

      “你醒了,”凌珑把胳膊从他身上移开,一手撑着脑袋在他头顶笑道,“昨天喝多了,我们酒后乱性了。”

      江宿雨揉了揉眉心解乏,不想听他胡言乱语:“没有乱。”

      凌珑蛮横道:“你都醉成那样了,怎么知道乱没乱,我说乱了就是乱了。”

      江宿雨并不想跟他争这种事,顿时往里挪了挪,离他远点。

      凌珑跟着移进一点,在他耳边呵气道:“我想乱!”

      “你还小,别闹。”江宿雨还困着,眼睛都不想睁,还得分出精神来应付他,耳边被他喷出的热气吹得直痒痒。

      凌珑轻笑一声,身体贴近,箍紧他的腰,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我不小!”

      江宿雨身体一僵,酒瞬间醒了大半,冷静道:“我去给你煮个降火茶。”

      凌珑挑眉:“你给他也煮降火茶?”

      “嗯。”江宿雨不动声色地又移开了一点点。

      “他这都不让你满意?”凌珑眉头挑的更高,揽过他的肩,凑过去挨得越发近了,“江宿雨,你喜欢我吧,我肯定比他做的好!”

      两人的呼吸都撞在了一起,凌珑声音沙哑:“我会!”

      江宿雨拿开他的手,微微错开脸:“十年前,你才十一岁,会什么?”

      凌珑脸上笑容一僵,立即起身穿衣,气鼓鼓地出了屋子,扫兴!

      江宿雨听见门被甩上的声音,估摸着他真走了,才闭上眼继续睡觉!

      江家的小公子也就大小殿下三岁,三年不长,也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与孩童的距离。

      凌珑赌气,半个月都没再踏进这座小院,江宿雨反倒更自在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直到月底北辰王府的探子传回消息,次日绿琇姑姑从王都亲自过来,带来了命北辰郡王前去靖朝贺千秋的旨意。

      凌珑平静接下,不吵不闹,领旨谢恩,超乎寻常的乖觉,反倒惊呆了宣旨的内侍,多年来小殿下嚣张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奈何身份尊贵,寻常人见他只能绕道走,连王上见了都烦,早早地把他打发出去,眼不见为净。这道旨意是王太后她老人家硬要来的,压根就没提前知会过小殿下,一路上他怀揣着这道旨,心惊胆战,那个担心啊,生怕小殿下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乱棍打出去,还得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谁知今日见了人却难得的给了个好脸色,面上不见半点不悦,给的赏赐更是丰厚,洪公公怀揣着一包金叶子脚不沾地儿地回了王都,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到了王宫将金叶子往袖里拢了拢,藏好喽,记着方才绿琇姑姑的提点,整整衣冠,精神百倍地嚎了一嗓子——

      王上,大喜啊!

      七月千秋节,而今已是四月,耽搁不得了,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番,临行之前,凌珑去王宫赴宴,自他迁出王都起还是头一回没惹夜凉王生气,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有问必答,语气平缓,甚至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一杯酒敬得夜凉王开怀大笑,内侍所言,诚然不虚,孙儿果然醒悟,浪子回头,该赏!

      宴散,凌珑喝下最后一杯酒,惦记着江宿雨的病,连夜打马出了王都。自从江宿雨知道要去靖朝京都之后,神志就开始混乱不清,闹着不肯去,急火攻心,又引得毒发。

      至次日天明才踏着白蒙蒙的晨雾回到北辰王府,甩了马鞭,一路去了江宿雨的院子。轻推开门,他悄无声息地进去,掀开帐子,那人还在熟睡,烧的通红的脸,嘴唇干裂,轻蹙的眉,蜷着的身子下藏着他自己的左手,日前新割开的伤口只怕还渗着血丝。

      凌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颊还残余着毒发后的滚烫,这一次发作的是火毒,受五脏如焚之痛,硫磺温泉只能抑制寒毒,对他体内的焚火毒毫无作用,雪宫蟾只能减轻焚火毒发的痛苦,却无法根除,他撑到今日,何其不易!

      近午,江宿雨才褪去高热,缓缓睁眼,一抬眸便荡开一片化不开的凄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一句:“我不去京都。”

      声音已哑得不成样子了!

      “我也不想让你去,”凌珑俯身拥他入怀,动作轻柔,却狠了心肠,“可是我必须去,赤风萝在靖朝,我要有一个最合适理由去取它。”

      “我不去……”江宿雨声音哽咽,眼中一片止不住的湿意,泪如雨下,字字泣血,是无力改变的最后挣扎,“你放过我吧……”

      “你必须去!”凌珑眸光一点一点冷下,紧紧将他抱住,亲手掐断那一点才冒出头来的不忍。他目前离不开江宿雨,若要走这一趟,江宿雨必须同行。

      江宿雨再也承受不住,号啕痛哭,几近崩溃,他不想去京都,不想踏足那个让他深痛恶绝地方,更不想再见到那些人啊!

      “江宿雨,不要怕!”凌珑逐渐红了眼,一字一句许下承诺,“我发誓,没人能动你!”

      凌珑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厌恶自己,他为一己之私折磨了一个他最不想伤害的人三年,夺了他的一切,禁锢他的自由,把他变成了今日这般生不如死的样子,实在是罪大恶极!可他却更痛恨陆沂,痛恨他的的无能!明明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易心软、最温柔、最好的江宿雨,为什么不好好护着他,竟还要让自己这个局外人有机可乘去伤害他……

      江宿雨神色悲恻,泪流不止,心上仿佛划了无数道豁口,痛到麻木,挣不挣扎其结果都不会变,他抵抗不了,无论是陆沂还是凌珑,他都抵抗不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谋求最后一点卑微的自由。

      “你病好之后,放我走。”他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只愿此生勿要再见!

      “好,我答应你。”凌珑颔首应下,望着江宿雨枯败干涩的脸庞许久,他眸光闪动,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无比认真,“江宿雨,这辈子是我误了你,下辈子你许给我吧,绝不负你。”

      屋里仿佛连空气都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江宿雨的回答——

      “下辈子我谁都不要。”

      凌珑扯了扯嘴角,眼角微湿,下辈子谁都不要,这辈子要的也不是他,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把你失去的一切还给你!

      江宿雨身心俱疲,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什么了,阖上干涩的眼,不去想任何事,更不想看到任何人。凌珑见他这般模样,也不便再多打扰,只替他掖了掖被子,突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出了屋子,步履匆忙,绕过回廊便不见了人影。

      江宿雨懒怠起身,索性就躺到了晌午,眼见着太阳升高了才移到了窗下,那儿置着一张软榻,他便挪了个软枕过来,斜躺着晒太阳。

      四月初的太阳已有些热了,若是从前他定然是找个清凉的地方,抄书便能消遣去大半日时光,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副残破身子是越来越不经用了,莫说抄书,连笔都许久不曾握过了。那支他惯用的笔,搁在笔架上已蒙尘许久,只留下一叠沾染了墨香的宣纸被尘封在木盒中,记着当时抄书人的千百缕心结。

      姜辰捧着一个长匣子跟着凌珑进了江宿雨的院子,到门口便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了小殿下的心头肉。

      凌珑见那雕花窗打开着,便不声不响地走到了窗前,一眼就瞧见那软榻上斜躺了个失意人,素衫轻裹住消瘦的身形,一手横在额前挡住刺目的阳光,一手无意识地落在身侧,那清瘦的腕子上系着一条素色丝帕,掩盖住唯一能被人窥见的丑陋,墨发散在枕上,苍颜如雪,唇色干涩,闭目安睡,连呼吸都是极其轻微的,毫无生气。

      凌珑立在窗边看了许久,他很喜欢进江宿雨的院子,喜欢宿在此处,他迷恋江宿雨骨子里的温柔煦暖,喜欢抱着他入眠,可又痛恨自己伤他至深,得不到他哪怕一点点的真心相待,他所有的沉默无声都是自知无力抵抗的妥协。

      江宿雨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到了他,眉尖微蹙道:“你挡我光了。”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力气。

      凌珑一时语塞,是啊,自己可不是挡了他的光么?还好,很快就不挡了。

      姜辰把长匣子送进屋里,放置在江宿雨身边,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江宿雨坐起身来,揭开看了一眼,是一套紫毫笔,大支小支都有,一套齐整得很。他抬眼疑惑地望着凌珑:“给我这个做什么。”

      凌珑绕到门边进屋,坐到了他身边:“给你用的。”

      江宿雨看了一眼,笔管精雕细刻,笔尖纤毫毕现,是极名贵的笔,但:“我用不上。”

      “可以的。”凌珑抬手抚上他的脸,突然抓住衣襟往下一拉,那道他从不肯轻易被人看到的狰狞长疤便暴露在了空气里,从左肩一直横斜到了胸口,丑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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