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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2 ...

  •   凌珑咬牙强撑着回到府中,眉宇间一片戾气,步伐凌乱地推开房门,朝下人吼道:“快叫江大夫过来!”

      慕良吓得结结巴巴道:“已……已经去叫了……”

      江暮吟早在他进府之时便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了,才进主院,便听得一声怒吼,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进去,顺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你这病最忌心绪起伏,又在乱想什么!”

      “救我,”凌珑只觉得胸口快要炸开来,一阵阵起伏的浪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今夜……别去动他……”

      “坏了,加重了!”江暮吟脸色大变,抬头道,“取雪宫蟾,把宿雨带过来!”

      江宿雨才回房没多久,便被慕良带人强行抓到了凌珑的屋里,抓住手腕,锋利的刀子一割——

      像极了那一日的刀锋划破他的身体,血如泉涌。

      江宿雨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一片血色蔓延,目之所及,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满屋子的腥味,直让人作呕!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见玉盒里那只染了血的通体晶莹剔透的蟾终于睁开了眼……

      恍惚中,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他的价值啊,沦落到如此境地,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一夜过后,江宿雨再没信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凌珑养病期间,他费尽心力逃了两次,总不过三两日便被抓回,头一回,凌珑没舍得罚他,第二回便大怒了。此后,江宿雨再没正眼瞧过他一眼,不死则逃,抓回数次,惩处愈重,却始终没能压下他那一腔倔强的气性,骨子里的坚忍,不堪折!

      恍惚间,两人已对抗了近一年。

      秋季多雨,九月寒凉,凌珑踏一地水色寒波来见他,推开门,走向病榻上那个苍白孱弱的男子,轻抚着他的脸道:“他放弃了,不找了,宿雨,他没有你想得那般深情,别再逃了好不好?”

      江宿雨头一偏躲开他的手,淡淡道:“你又想到什么法子来折腾我了。”

      凌珑平静道:“一个月前他袭爵了,没有你的陆沂,只有陆侯,他不要你了。”

      江宿雨眸光凝滞了一瞬,仍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嘲弄道:“你以为,我会信?”

      凌珑丝毫不在意道:“这种事我又何必骗你,稍加打听便可知晓。”

      江宿雨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钝痛不止,长久以来他在这囚笼里苦苦挣扎,体内焚火毒发时紧咬牙根挨过的不眠夜,腕上血褐色疤痕一次又一次地被割开,又一次又一次的愈合。他放在心尖儿上小心翼翼呵着护着不舍得丢弃的过往,就这么跌到了尘埃里去,轻飘飘不值一提。

      又被抛下了啊!

      凌珑颇为心惊地望着他,看着他脸上那仅剩的一丝血色消失殆尽,大半年来那双受尽了痛楚屈辱都始终亮如星耀的眼睛,终于黯淡了色彩,直至寂灭无光。

      “听话,留下来。”凌珑俯下身子轻拥他入怀,死死压住心头突然涌起的那一点不忍,在他耳边轻声道,“直到我不再需要你。”

      江宿雨的喉头动了动,一丝血线从嘴角溢出,忽而汹涌如泉,沿着苍白纤细的脖颈流下,染一片血色弥漫……

      凌珑鼻尖一丝血气缠绕,猛地睁眼,怒吼,“江暮吟,快叫他过来!”

      “江宿雨,你还欠我一条命,你的命是我的,这辈子敢不还,下辈子我都找你讨,给我撑住……”

      “好……”江宿雨胸口闷的快要窒息过去,喉头刺痛,一出声反而涌出更多的血沫,“我还……给你治病……”

      眼角湿润,不甚悲凉地滑落一滴泪,下辈子他不想这么苦了。

      “别说了,”凌珑不住地给他擦血,指尖微颤,声音都变了,“你会好起来的,我会给你治病,让你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你不要怕,没人再欺负你了,我不欺负你了,你给我撑住!”

      平平安安?江宿雨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溺入一片黑暗,意不平,何以安?

      江暮吟匆匆赶来,幸亏来的及时,赶在紧要关头咬破舌尖撑着头脑清醒,终于捡回他一条命,只是这大半年熬坏了底子,身体愈发孱弱没精神,整个人都消瘦下去,神采尽失。

      秋去冬来,春光融融,院子里的木樨开的盛,繁花缀了一树,悠悠飘了一地,又被早起的下人扫去,轻飘飘地过完了不值一提的一生。

      江宿雨在病榻上又躺了小半年,心绪平和了不少,再不想那些没要紧的事儿,安心养病,劫后余生,竟有些惜命了。

      姜辰每日来送一回药,江宿雨喝的干脆利落,末了一杯茶漱个口,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了。偶尔也忍不住想,自己这一生才过了短短二十三年,倒有好些年都得靠着汤药续命,仔细想来,他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的老天却如此薄待?莫非真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这一世是来抵债的?随手放了空碗,也罢,抵完这一世,下辈子清净。

      江暮吟才推开门,就见他挪到了床边,似乎想要站起来,忙道:“伤口才愈合,你慢些,哪有那么快能走的!”

      “想再试试,躺久了,无聊。”江宿雨抬眸望向来人,他的声音很轻,脚下暗自使力,又往前挪了一段路。

      “别闹,好好养着,再个把月,便能恢复了。”江暮吟立刻上前扶住他,把他送回了床榻上,瞥见他左腕上系着一条素色的丝帕,恰好遮住了腕上的伤痕,却显得这腕骨越发清瘦。

      “嗯。”江宿雨轻应了一声,便又靠在了软枕上,将衣袖轻轻下拉遮住了手腕,拿过一边的薄毯搭在腿上,身边还散着一卷未收起的书简,数百年前的孤本棋谱,就这么随意冷落在了一边。

      这间屋子让凌珑塞的满满当当,奇闻异志,孤本古籍,名家书画,新奇精巧的古玩摆件,还有些街头市井说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都给他拿来解闷儿。果然,只要听话,日子倒真是好过许多。

      又过了月余,江宿雨的药减了些,药喝的太多,吃什么都泛着苦味。就让人去厨房借了口锅支在院子里,向四叔拿了些药材,忙活了一下午,做出六样药糖,切好了收在罐子里,又各拿出一些,摆在白玉瓷盘上,煞是好看。

      凌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在他尝了第一颗之后,颇有兴致道:“你在做什么好东西,也给我尝尝。”

      江宿雨眉头一动,将那一盘送到他面前。

      凌珑拿了一颗放入口中,眼前一亮,他也是喝惯了药的,自然喜欢这东西,吃一颗去苦味儿,顿时道:“你多做一些,我也要。”

      “好。”江宿雨点点头,轻声应下。

      “你是不是还会别的?”凌珑追问,还颇有兴致,江家是瑜州大户,家里唯一的小公子竟还会做这些事,还挺好吃。

      “会。”江宿雨又拈起一颗放入口中,好久没吃过了,他不算很爱甜食,可自小吃惯了的糖总是喜欢的。

      凌珑心痒痒:“那我今晚不走了,你给我做。”

      “你要吃什么?”江宿雨抬眸问他。

      “不挑,你看着做就行了。”凌珑进屋道。

      江宿雨让人去厨房吩咐了一声,送些凌珑喜欢的过来,瞧着时辰,顺手做了几样,摆了六道菜在桌上。

      凌珑都尝了一点,也没吃多少。江宿雨的厨艺说不上顶好,吃惯了御厨的小殿下自然看不上眼,也就一时兴起,尝个新鲜。

      “让膳房再做一些吧。”江宿雨看得出他兴致缺缺。

      凌珑却很给面子不让添:“不必,这些够了。”

      江宿雨也就不再多言,秉着食不言的规矩,垂目安然用完了一顿饭。

      饭后茶凉,屋里点起了灯,江宿雨自去沐浴,换了身清爽干净的白衫,连头发都带着微湿。后背突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凌珑下巴搁在他肩上,双手从身后伸到了他的前面,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好慢!”

      江宿雨瞬间就僵了一下,胸口突突地跳!

      “你身上好软。”凌珑犹自沉溺,带着他躺在了床榻上,欺身上去。

      江宿雨呼吸一窒,渐渐闭紧了眼睛,十指抓紧了自己的袖口。

      “别睡……”凌珑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窝里,“宿雨,我想……”

      抽了丝绳,冰绡帘子翩然落下,掩住床帐里那双人,凌珑细细密密的私语调笑却透过帘缝轻悄悄传了一屋。

      次日一早,江宿雨醒来之时,枕边的凌珑还在熟睡,便悄悄掀了被子,下床穿衣。凌珑早就不关着他了,他偶尔也会出门,常在早上出院子去府里转一圈,便于旧伤的康复。估摸着时辰到了,又回了院子。他的时间掐的正好,回屋时,凌珑正闭着眼睛打哈欠,隔着帘子都能隐约看到他一副心慵意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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