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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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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宿雨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转身踏入屋内,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出一堆东西,陆沂一把抓住他的手,已经急红了眼:“你还没放弃寻仇是不是,到底要做什么?”他才不信宿雨是为了给他治病才挣下这两天!
“给你治病。”江宿雨看都没看他一眼,另一只手依然在摸索。
“尽快回去好不好,你爹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陆沂压制着他坐好,双手扣住他的肩,江宿雨难动分毫。
“我也不是第一次不听了,难道你不清楚么?”江宿雨与他四目相对,意有所指,丝毫不惧,又皱眉道,“你抓疼我了。”
“抱歉。”陆沂只得先松手,却也就在屋子里守着他,哪儿也不去。
江宿雨不动声色地在包袱里摸出一小包药粉藏在手心,抬头就见陆沂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捂住了腹部,语气冰冷道:“我去煎药,你如果信不过,就自己跟着来。”
他起身才走到门边,陆沂就忍不住抱住他,连日来受他冷眼相待,就算再无怨言,心里也还是委屈的:“明明是关心我,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像刀子一样,宿雨,别这样冷冰冰对我!”
江宿雨平静道:“我下的药我自己解,治好你我就走,你放开。”
“你父亲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你做的任何事,我都能名正言顺地管。”陆沂牵着他的手腕,陪他一起去煎药。
“我爹可不知道你的身份。”江宿雨任凭他拉着,挣不开,又何必白费力气。
陆沂郑重道:“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江宿雨沉默片刻,道:“可我不喜欢你。”
陆沂才不会听他这些负气之言,到了厨房,便松开手道:“宿雨,别做傻事。”
江宿雨懒得理他,只拆了药包开始煎药。陆沂在一边也没闲着,点火,烧水,准备下面,他的宿雨啊,就是固执,不听劝,就是在故意折磨自己,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难受到无处发泄,只能折腾自己,也折磨他!
浓重清苦的药味同勾人食欲的面香交缠在一起,江宿雨眼底晦暗不明,闻到香气才发觉自己又是一天水米未进,腹中早已饥饿不已,悄悄转头看了正忙活的陆沂一眼,眼中蓦地划过一丝依恋,又立刻被如潮的凄楚所吞没,他说谎了,喜欢的,很喜欢的,可是不能再喜欢了,他无法在以后面对陆沂的时候整日都在想如果两人不曾结识,到底是遗憾居多,还是此刻的悔恨居多。
陆沂端起碗把面捞起,又烫了两颗翠绿的青菜摆在最上面,汤汁鲜亮,勾人食欲,对他道:“先吃点儿吧!”
江宿雨沥出药汁放到他面前,色泽乌黑,显而易见的浓苦,依旧是一张生冷的面容:“喝了。”
陆沂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叹,不动声色地接过饮下,他的宿雨啊,果然还是傻!
江宿雨亲眼看着他喝下,才坐下来进食,这回他吃得很慢,一口一口,细细品尝,一碗面尚未见底,陆沂已经药效发作,才喊了两声头晕,便已揉着额角满脸不甘地倒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江宿雨眼都不抬一下,平静地把一碗面吃完,却连什么滋味儿都没尝出来,他从陆沂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那双干涩通红的眼睛,涌动着着无数依恋不舍又决然克制的情绪,轻抚上他的脸,哑声道:“是我负你,对不起了。”
毫无意义的道歉,无人回应,陆沂也听不到,偿还不了他这份深情,也无法做出任何承诺,下辈子都是虚的,骗人的谎言,而这辈子兴许他还要为自己再伤心一次!可这又怎样?谁让江宿雨原本就是个记仇又自私的伪君子呢?他只知道父亲是至亲,定武侯是凶手,他才不管什么前因后果,此仇若不寻,寝食难安!对陆沂,也只有一句对不起了。
江宿雨用尽所有的力气起身,夺门而出,此处乃山谷,值夏季,气候湿热,多毒物出没。他一路出了别院,反倒往更深处的幽密深林而去,寻了块颇为平缓的空地,拔出匕首刨出一个大坑,又掏出个纸包,在四周及坑底撒了些黄色粉末,自己立刻退走,离得远远的。他所洒的那一圈药粉气味特殊,是引毒虫之物,引来剧毒之物厮杀,收集毒液浸透匕首,见血封喉的利器就成了,拿着陆沂的贴身之物去定武侯府,那人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
江宿雨一手五指无意识地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另一只手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看着越来越多的长相怪异的蛇蝎蜈蚣爬入坑中,还有些他甚至认不出的东西,不知不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满脸惊恐连连后退,腹中一阵翻涌,扶着树干,三两下就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不停地干呕,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仿若一场噩梦,恨不得立刻就要醒过来。
一块石头精准地划过他的头顶上方,打落一条小黑蛇在他脚边,江宿雨瞳孔一缩,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再也忍不住地惊叫出声!
陆沂一把将他拉过,紧紧抱住:“别看!”
江宿雨本能地抓住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陆沂紧紧抱着他,满眼都是痛惜,整个胸腔都是麻木的,整颗心都要给他揉碎了啊,怎么就换不回他半点清醒?明明那么害怕,怎么还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啊!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如此折磨自己,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宿雨啊,怎么就能傻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会来……”江宿雨抬眸,惊异地看着他,惊惧犹在,却已不再害怕,陆沂不是已经中招了么?
“普通迷药对我没用,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陆沂难受地看着他,偷偷瞒着自己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然后呢,准备找他叔父寻仇?自己就只能给他收尸么?
“你亲眼看到了,我自私残忍,伪善愚蠢,还算计你,我不好的,一点都不好,不要再喜欢我了!”江宿雨的声音里带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悲凉,这次大概会对他失望透顶吧,他没有那么好,所有的温顺听话、善良谦逊都只是表面,实则内里是这样阴暗可怖!
“我对你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在前,又害你违背诺言失信于至亲在后,直到现在都只想不顾一切把你据为己有,刚刚又装作中招蒙骗你,你看,扯平了是不是?”陆沂惨淡一笑,深吸一口气,论自私,论残忍,论掌控人心,江宿雨怎么比得过他啊?
不待江宿雨辩驳,他便又道,“我不顾你心里难受,只一昧地劝你回家,让你罔顾人伦,着实强人所难,一定要寻仇是不是,我帮你。”
“你胡说什么!”江宿雨猛地抬头,惊疑未定,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帮他?开什么玩笑,帮他去对付定武侯,与自己的叔父为敌么?
“这匕首不是这样拿的。”陆沂突然捞起他的手,夺过他攥在手中的略显沉重的匕首,轻巧拔出,将把柄重新送回到他的手里,刀尖正对着自己,握着他的手轻轻一送,就轻而易举地把刀尖儿送进了自己的身体,闷哼一声,“寻仇而已,不难的!”
江宿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浑身血液都仿佛都凝固了,滞涩不堪,随即疯了一般地想要抽回手,凄厉嘶叫:“你干什么,松手啊!”
陆沂死死制住他,冲他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温柔,爱怜,却透着丝丝残忍与可怖,甚至连声音都只是微颤:“我将你带回京都,强逼你去见我叔父,是罪魁祸首,该死!”他腹间晕开一大片血迹,顷刻蔓延开去,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你疯了吗……我不要你的命啊……”江宿雨方寸大乱,拼命地想抽回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这就是所谓的帮他吗?用这种办法?他不需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陆沂啊!
陆沂拧眉压抑着痛楚,继续道:“我死后,我叔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必将大受打击,含恨半生!”刀身又入体一分。
“你松手啊,你不是他,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不会领你的情!”江宿雨已经无法思考,眼泪夺眶而出,手上全是黏腻的血,陆沂的血,他要疯了啊,“停下,你快停下,我回家,我回……”
陆沂全然不顾他说了什么,唇色已然发白,哆嗦道:“至于你,你……痛失所爱,一生求而不得,必生……悔恨之心,往后岁月……唯余凄苦。”他每说一句,便抓着江宿雨的手往自己体内扎进一分,以至于后面的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宿雨,如此……可消你之恨?所有人……谁都……没放过……”
那只握着他的手终于松开了,江宿雨终于无法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抱着失血昏迷的陆沂痛哭出声:“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怎么就是你啊……”痛失所爱,求而不得!为什么要这样逼他啊!
“我会恨你的……”江宿雨抱紧了他,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颤抖了整个身体,“陆沂,我害怕……”
奈何,却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