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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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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宿雨被陆沂困在马车里,沉默不言,他这次被带出去,想再回来就难了,陆沂绝对不会再上当。
江宿雨望着他道:“你不能放过我吗?”
陆沂比他清醒得多:“不能,放你去送死,让你受制于人,看你被人欺辱,看你虚与委蛇,你终有一日会后悔,我见不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江宿雨顿时不再多言,眼看着快出城门,他突然起身掀开车帘就要往下跳。奈何陆沂永远比他快一步,生生抓住他的手臂硬把他扯回了身边,双臂立刻箍紧,随即下巴靠在他肩上道:“你还要闹是不是,我身体尚未恢复,已经很累了,消停会儿行不行?”
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力和疲倦,江宿雨听在耳中,鼻子顿时一酸,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肠又软了几分,五指握紧了袖口,堪堪忍下一场口舌之争。
陆沂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他的宿雨看起来凶,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心软,这样的人,在京都做个闲人也便罢了,若要去争名夺利,他哪有那个本事?
江宿雨一路僵着身子,面带颓色,父亲亲手断了他一条路,真的只能离京吗?回瑜州就能够安稳度日?安稳不了,永远也不可能安稳得了,如果他听父亲的话,不来京都,不与陆沂纠缠,不在定武侯面前说出丁香之事,那么此时父亲应在家里等他回去,这一连串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们都是罪人!
马车停下的时候,陆沂也醒过来了,怒气消散后,他依然是那个对江宿雨温柔到骨子里的陆沂,牵着他的手下马车,动作轻的不得了。
“对不起,我刚刚肯定抓疼你了,先给你上点药。”
江宿雨怔怔地被他带进了这座院子,他昨天才想尽办法离开的,今天又回到了牢笼。
陆沂掀起他的衣袖,袖口边缘皱了一片,幸好他的指甲修剪的圆润,不至于伤着自己。取出一盒化瘀的药膏,在他手腕、臂上涂抹,心疼道:“你稍微乖一点,我又何至于会这样对你。”
江宿雨任他摆弄,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不想理他。
陆沂上好药,放下他的衣袖,轻手抚平那一片皱痕,因为不忍让他难过,所以忍受他的一切胡闹,也是时候该停了。
“宿雨,你不能再骗自己了,江大夫因何而亡,你心里该有数,你父亲,宛贵人同那个胎儿,都只是这浮华背后的牺牲品,听话,回家吧,江大夫也希望你回家。”
“我不信,我爹不会害人。”江宿雨强硬对上他的目光,却慢慢红了眼圈儿,江家行医每每为善,他坚信父亲不会害人,可每年崇善寺里为母亲祈福时,那多出来的一对母子灵位,总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陆沂捧着他的脸,心里满是酸涩:“是,我相信江大夫决无害人之心,可你要知道,在那宫墙之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爹盛年之际还乡,就是看透了这里面的丑恶,他怎么忍心你再踏进去!”
“你住口,我不听你说。”江宿雨打掉他的手,死犟着一口气,眼睛再红再难受,也不肯在他面前软下半分。
陆沂看到他这么硬撑,就知道自己该消失一下了,不由得叹了一声,起身道:“你冷静一下,我就在门外,不走远。”
合上门,陆沂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现在无比后悔把阿覃送走,如果阿覃在,一切都会好办很多,宿雨至少会为了阿覃考虑,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如今倒好,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了!可如果现在把阿覃追回来,宿雨大概真的会跟他拼命!
也许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得老天眷顾,怕什么来什么,阿覃一路叫着公子突然闯进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怎么回事,阿覃不是六天前就走了么?下意识地望向紧闭的门,不好,宿雨!
江宿雨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一个箭步冲出去,阿覃正好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扶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少年是他的阿覃,吼道:“我不是让你回家了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经望向了陆沂,满满透着愤怒和不信任。
陆沂整颗心都凉了,像有一块冰刃在割着,又冷又麻,拉扯出丝丝的疼来,可他只能解释:“不是我,我没有。”
阿覃一看到自家少爷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公子,我们回家吧,江大夫……没了。”
“你怎么知道?”江宿雨心中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事。
阿覃抹了一把脸道:“我在路上碰见常伯了,公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要骗我走,江大夫明明已经……你还骗我替你求情!”
“常伯……”江宿雨心神一紧,常伯来了,急忙望向院门口那个渐渐靠近的人影,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想认错又害怕,明明害怕却又想亲近,一时竟手足无措,只能傻傻地待在原地,等着他靠近。
陆沂退后一步,与江常对视了一眼,对方竟有两分善意,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江常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看着那红红的眼圈儿就直摇头,“江大夫该担心了。”
“常伯,我爹都没了……”江宿雨哽咽道,好像是压抑的太久,见到可以依靠的人就忍不住委屈的想哭。
“我来带你回家。”江常看着他这黯淡的脸色叹了一声,“江大夫留了信儿给你,立刻回家去,不准留在京都。”
“我不回去,”江宿雨摇头,生生把所有的委屈都憋了回去,固执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要留下来,绝不会让我爹枉死。”
阿覃一听,有些呆了:“公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叫枉死,江大夫不是暴毙?”常伯只告诉他江大夫是突然暴毙而亡啊!
“阿覃闭嘴,宿雨,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必须得跟我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江大夫留了信给你,你且自看看这是不是他的意思!”江常摸出一封书信,厚厚一叠,可想而知当初写信的人是倾注了多少关怀在里头,才凝成这一封如此厚的遗书绝笔。
“我不看,我不走。”江宿雨没有伸手接,固执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江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告诫道:“宿雨,莫要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这句话就好像给了他重重一击,江宿雨一直强撑起的心墙陡然崩塌,露出内里早已崩溃的情绪,无法抑制地嘶叫:“我早就做了,我一直都不孝,京都不可久留,不与权贵深交,我一个都没做到,我不会就这么回去的,我可以进太医院,可以走仕途,我自己,还有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常又惊又怒,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阿覃闻言吓得捂住了嘴,十几年来公子何曾挨过打?江宿雨愣了一下,随即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满脸湿痕,止不住的悲鸣。
陆沂一把将江宿雨护在怀里,强忍着怒火道:“你这是做什么,劝他就好了,何必动手!”
江常略显失望地看着他:“你起这样的心思怎么对得起江大夫?他让我必须带你回瑜州,今日种种皆是昔日种下的前因,不准寻仇,不准在此久留,你莫要再任性!”
江宿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当然知道起这样的心思不对,但他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乖乖回到瑜州安稳度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他怎配安稳啊,他只配赎罪!
陆沂向来见不得江宿雨受委屈,可他也看出来了,目前能压得住宿雨的,只怕只有眼前这位老人。
江常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甚至比自家闺女还要上心三分,见他满脸凄切,也后悔自己下了手,就岔开话头,说了另一件事:“你来信说的那位心上人,江大夫说了,不拘什么,只要你喜欢,那人好生待你,他便应了这事,宿雨啊,咱们回家吧。”
“没有,没有,”江宿雨矢口否认,挣脱陆沂,眼泪掉的更凶了,“我没有心上人,不要了,我不要他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常大为惊异,忙扶着他,之前不是还写信来说喜欢上了个男子,不由自主地望向陆沂,又看向阿覃,询问道,“这位公子是?”
阿覃也懵了,呆呆道:“是他,是陆公子啊!”
陆沂硬着头皮上前道:“江先生,我是陆沂,是……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我跟宿雨之间是有一些矛盾,但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他。”此时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可也只能坦承,江大夫有此一言,便是把宿雨交给自己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宿雨一辈子。
江常如遭雷击,捶胸顿足道:“孽缘,孽缘啊!”他立刻就要带宿雨走,这地方留不得了,上前拉住江宿雨,道:“你爹还停在祠堂里没下葬,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两天,”江宿雨反拖住他,脸色苍白,声音嘶哑,顶着一张泪迹斑斑的脸求他,“就两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回去。”
陆沂在一边拼命摇头,别答应,千万别答应,他实在是想不出宿雨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何事?”江常明显是怀疑的。
“解毒,我给他下了药,治好他我就走。”江宿雨看了一眼陆沂。
“宿雨,你只可救人,怎可伤人?你真是……”江常又被气了一顿,江大夫若还在非得罚狠了不可!江常才打了他,瞧着他这模样也不忍心再多加责怪,只点头道:“你说的,就两天,两天后,必须得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