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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7 ...

  •   雷蒙德清楚记得那天国王宣布御驾亲征时台下众人的反应:不论他们的身份是教士还是兵士,不论他们隶属圣殿骑士团还是医院骑士团,不论他们属于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一致高呼万岁。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三十七岁正值壮年,他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君王。在去往蒙吉萨的路上(其实那时他们并不知晓这一战在哪里打响),他们在真十字架下虔诚祷告,而那少年如数家珍地回味他们的英勇事迹,告诉他们如何保持队伍行军,一见到敌人就开始冲锋,这就是一场完美的战前演讲。他记得那个一马当先的少年,记得他挺拔的背影,记得他狮鬃般飞扬的金发,记得他俊美如神袛的脸庞,记得他一身闪亮的银甲上绘着白底金十字的王旗..... 正是那年夏天的大胜使雷纳德认为自己所向无敌,至今还陶醉在这种骄傲所致的疯狂中。事后人们都传说,那日在真十字架的加持下,国王身后出现了圣乔治的身影,他成了创造神迹的圣人。雷蒙德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看托勒密一世写的亚历山大传记中的一段话:“他有一个谜。凡是他自己相信的,他能让它看上去能够做到。而且我们也做成了。他的赞赏是珍贵的,我们为了他的信任不惜生命;我们做了各种不可能的事。他是一个被神感染的人;我们仅只是被他感染过的凡人,但我们当时不知道。瞧,我们也行过了神迹。 ”*1

      是的,雷蒙德知道自己不该劝阻,他也知道结果的。那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骄傲。夕阳的余晖是炽烈的,甚至胜过朝阳。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缠绵病榻。而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只有在那时,他才能感受到这种不缺席的喜悦。

      念及此处,他在胸口划下一个十字,喃喃道:“God bless Jerusalem.”*2天佑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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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国王的起居室。

      他已完成最后一批部署,正看着桌上那幅地图。那日台前的雄心壮志已不剩几分,就好像宿醉而醒的人,酒精煮沸的血液又凉了下来,而且由于那酒酣燥热的对比,显得比之前更凉,伴随着因由幻想跌入现实而产生的苦恼的头疼。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克拉克城堡,要南下绕过死海,最快也需将将两日,而以他如今的状况,至少要三日。希望那人能帮他争取一些时间。

      他最后起身,绕过乌木桌,来到墙边。那里已为他准备好行装。那是一件款式与两大骑士团无二的锁子甲,只不过不是那种暗沉沉的黑铁色,而是在沙漠里极其醒目的银白色。胸衣呈蓝色,绘制着由五个金十字组成的耶路撒冷王旗。

      他抚上那胸衣,已经感受不到其下蟒鳞般衣甲的起伏,但熟悉的感觉从未离去。在蒙吉萨,在泉水谷,在霍布雷德,这一次,也将在克拉克。

      念及此处,他回到桌边,拿出纸笔,做了动身前的最后一件事。他没有署上收信人,空开头行径直写道:“我即将亲征克拉克,不知还能否回到此处。此信不可假他人之手,所以我必须趁尚有精力写下。这些事不会被记录在遗嘱上,但我相信你会帮我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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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在昏暗的室内,阳光不可触及之处,唯有蜡烛幽幽燃着,到处都是白色的帷幕——他不知这房间有多大,也看不见其他陈设,没药的歆香肆溢。这里的气氛有点像国王的起居室,但他意识到又不是。这似乎又是他父亲临终的那间房间——也是他受封骑士的地方。相似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重叠,深层的波涛推着浅层的波涛,争相跃上记忆的浅滩。

      突然有风振动了帷幕与烛光,他在无声的震颤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揭开那层帷幕,走了过去。

      他看见一个背影,主教法袍式的罩袍使他从头到脚都不甚清晰——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跪下。”那背影如是道。

      他不明所以,仍是顺从地跪下。此时他会服从王命。他的鬓发垂下遮住了视野,从而没有看清面前的人下一个动作,然后猝然觉得颈间一凉,一把剑已悄然架上,他认出那是他父亲的佩剑——伊贝林男爵之剑。

      他恍然想起受封骑士之礼,理应由君主执行,在剑下立誓效忠,而当时情况紧急,由父亲代为执行。

      “兹日封你为伊贝林男爵,” 此时他耳畔响起国王的声音,然后他听到那些曾经出自父亲之口的授封词:
      “强敌当前,无畏不惧。
      果敢忠义,无愧上帝。
      耿正直言,宁死不诳。
      守护弱者,无怪天理。”

      剑刃突然从他颈间抽离,迅速划出一道受戒的血痕,他仿佛听得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疼么?”他回答,是。然后那个声音继续道:“人能感受到疼痛是一件好事。”

      比起刚才的声音,这次听起来好像很遥远,“作为一个骑士,礼成平身。”

      他从国王手中接过父亲的剑,然而在握住剑的一瞬,整个房间亮如白昼,他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混沌的蛋壳裂开了,溢入的是日光。他平举着剑独自伫立,世界融化在耀眼的白色中,没有房间,没有帷幕,没有蜡烛,甚至连空气中的没药味都消失了,仿佛那个人也从未出现过——他好像是个想象出的虚影,他是国王也不是国王,他没有看到那张标志性的银铁面具,除此之外他还是神情肃穆的父亲,是他早夭的像小鲍德温一样笑容纯真灿烂的儿子,是他向之祷告过的、眼神悲悯慈爱的天父........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剑,那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头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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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里安回想起这个梦时身在伊贝林,刺目的阳光使他想起那里耀眼的白色,他望着东北方向扬起的尘土,污浊的黄色侵染了天空干洁的蓝——像被搅混了的浅滩,那沙土和狼烟混在一起,使远处城堡燃起的烽火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战马焦躁地刨着地上的沙。萨拉丁的大军从不需要潜行。他们从大马士革出发,向西走到泰巴里亚斯湖边,又折向南沿着约旦河行军,最终会沿死海东岸到达克拉克。

      城外的人畏惧平原上的鏖战,争着进城;城里的人担心被围困,争着出城。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行人,妇人背着孩子,男人赶着家畜,车轮战陷进黄沙里拔不出来,男人愤怒地抽打着驴,让妇人把包裹丢弃,最后宁可扔下婴儿也不愿扔下面包。由于萨拉森人的行军失去了田地的人只得逃荒来到城下,没有钱又饿得发慌只能对小摊进行劫掠,到处是谩骂和打斗,获胜的一方从黄沙里刨出打斗时被踩进去的饼,和着染血的断牙吞下去。

      “伊贝林大人,”他的副官似乎想说什么。巴里安没有回头,抬手阻止,“派些人护送他们去雅法,其余的,”他一夹马腹,沿着沙丘的脊线攀上山顶,好像骑行在一头匍匐巨龙的脊背上,冬春之交的冽风送来东方粗噶苍凉的号角声,这时他望见了连绵山脊外的萨拉森人军队——先是零落如晨星的几个斥侯,再是如一弯新月勾勒出大军前缘的先锋,最后沿原野铺开、似潮水涌动的才是萨拉丁的主军,“进军克拉克。”

      *1出自玛丽瑞瑙特《亚历山大三部曲:葬礼竞技会》
      *2此处Jerusalem也指耶路撒冷王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杂乱的过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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