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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6 ...

  •   7月3日清晨,法兰克方前去与萨拉森方决战的人马出了萨富里雅,朝东北径直往加利利湖开去。雷蒙德率领圣约翰骑士团为前锋,居伊和雷纳德领国王亲卫坐阵中军,主教阿马里克持真十字架相陪,热拉尔率剩余的圣殿骑士团殿后。

      黎凡特的盛夏,由于沙漠广布,尽管夜间颇冷,早上太阳未上中天已是炎热非常。此时众人宛如走在烈焰炙烤的地狱中,天际线处的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像火苗又像美杜莎的蛇发跳起狂野而危险的舞蹈,使得热浪似乎可见;沙子的金色反射着阳光,一根根金针刺入他们裸露着的每一个毛孔,再分泌出一种能使人昏沉眩晕的毒素;铁甲吸收了太多热量后已烫得几乎不可触手,现在正贴在汗湿的衬衣上,高温慢慢把汗都蒸干了.....

      从萨富里雅到湖岸足有20里路,现在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陆续有人因为酷热掉队,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甚至有被烤得不行的骑士不顾仪态地半伏在马背上,他们也一言不发——其中仅有人间或咒骂一声“着了魔鬼的道”。这支沉默的队伍好像不是要奔赴战场,而是要走向绞刑架。

      他们艰难地翻过一座座沙丘,长路漫漫望不到头,有时探路的斥候久久未至,沙漠中又四望如一难辨方向,只好放慢速度。后来终于看到前面一些村落的房子,本以为能从居民那里要得一口水喝,最后却发现那里只剩劫掠后焚烧留下的屋子骨架,远处看见的炊烟原来是燃烧殆尽的屋顶。

      然而仍是有人不死心,在空村中游荡一圈后终于找到一口井,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冲上去,争抢着去喝刚打上来的水,头盔与头盔撞在一起,差点大打出手,水泼翻到一个人脸上,他就着皲裂的唇舔了几口,马上就口吐白沫暴毙了
      ——原来萨拉森人在撤离前往井里下了毒。
      —————————————————————

      前进,只能前进,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前进只是一种机械的、不必经过大脑思考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人和马,和任何动物没有两样。雷蒙德想。

      前面似乎有人来了。他抬手遮去一些亮到可以令人暴盲的阳光朝那边望去。是斥候吗?他眯了眯眼仔细看,逆光望去黑色的人形剪影的边缘逐渐清晰,发现来者穿着轻便的皮甲.... 他感觉呼吸一滞,汗凝在脸颊上不再往下淌。

      又是几人啸呼着从沙丘的荫蔽后出来,他们取下背上的长弓。

      他心中且喜且忧,因为他知道这是敌方的骚扰部队。喜的是,应该只小股人马,还不足以对们构成包围.....

      他们占据高位,开始挽弓搭箭,冲他所率前锋的后部放箭。

      他忧的是,这骚扰部队的作用就在于攻击前锋与后卫,使他们与中军脱节,然后萨拉丁亲率的大军就要上场了,这下将会把截成一段段的法兰克军逐一包围,分批歼灭。

      那一小支萨拉森轻骑兵不远不近地尾随圣约翰骑士团——就像叮住牛不放的牛虻绕着牛尾打转,间或下口,驱之不散——不断地朝他们放箭,每人的马上挂着满满两囊的箭,看样子能耗他们一段时间。由于箭被认为是常用于偷袭与狩猎的武器,贵族们瞧不起也从来不用,走在最后的几名骑士手头没有可以用于远程攻击的武器,又不能脱离队伍和萨拉森人正面作战,在这种攻势下只得一边催马加速前进,一边骂对手卑鄙无耻。

      “告诉国王,让他加快速度跟紧前锋,同时让热拉尔提防着不要被骚扰部队拖慢速度。提醒他们务必,”雷蒙德喘息一口,在一片喧杂中大声向那个叫雷米的年轻骑士强调,“务必先到达水源地再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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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结果却并非如此。热拉尔“成功”被小股萨拉森人拖住前进的脚步,而他对居伊发出了与雷蒙德截然相反的请求:希望国王放慢速度让后卫跟上,天黑前三军必须回归中军,在王帐处汇合。雷纳德一心与雷蒙德作对,自然是主张听热拉尔的,居伊经不住劝,决定召回前锋,与自己一起等待。

      最后,法兰克军驻扎在一个叫马里斯卡尔西亚的村落,和先前遇到的荒村一样,也只剩个劫掠后的空壳。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终于没人抢着喝井水了,他们把井水灌进唯一一个也是此战的第一个战俘口中(光荣俘虏他的是雷纳德的部下,他们为主和尊严而战,说来惭愧,他是以两名步兵和一位骑士为代价换来的),不出所料,他的死状和先前那人一样。

      随着这一日的黄昏到来,雷蒙德听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坏消息:从萨富里雅送来的五车水被截胡了,水桶被箭射裂,水流了一地。他失落地望着东面,加利利湖就在那群山之外,希望明天能成功到那里,至少,死前能喝上最后一掬水。

      此时此刻,萨拉森人并未停止行军,他们在暮色的掩护下满满逼近这座小村,于村东几里处的山上据高驻兵。这座山是前往加利利湖的必经之路,也是法兰克军的最终拦截点,山的北面有两个向外突出的山崖,被叫作“哈丁双角”。

      明天,骑士们就会隔着层层敌军的包围望向山下梦寐以求的水源,他们千里奔袭的终点,它那宁静澄澈的蓝与天边愤然燃烧的红形成鲜明对比,它是那么近在咫尺,它是伊甸园般的存在,它是他们最后的救希望与救赎。那里没有酷热,没有刀兵,没有杀戮,没有痛苦。可是他们到不了那里,永远也到不了水边,就像希腊古瓮上的恋人永远也吻不上对方的唇。

      他们第一次知道,殉道是别无选择的绝望。
      —————————————————————

      然而,自半夜起,也就是7月4日伊始,便再无安宁。

      是夜雷蒙德辗转反侧,他向居伊提议次日天不亮就起来赶路,仍然被一口回绝。他想着,自己真不该听居伊之命回援,而应加快速度行军直至加利利湖,如果黄昏前到不了,日落后继续前行几里也成。于是他决定这次抗命不从,过一会儿就命自己的部下拔营出发。

      就在此时,帐篷被人猛然掀开,几个哨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接着“乒乒乓乓”的金属相击声于四面八方响起。他很快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是萨拉森人的夜袭。

      箭带着轻啸声撕裂帐篷的同时也撕裂了宁静的夜幕,它们有的钉在木杆上,铮然作响,尾羽晃动,有的将士卒的被褥钉在地上,有的直接射穿了梦中人的喉咙......箭雨如此密集,且从四面八方射来,营帐里没有一处能幸免——甚至可以想象敌方派出一队人马在空中往地名垂直射箭。

      第二个念头,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之前的金属相击声是箭簇与头盔相撞之声,并非短兵相接,且几乎每一批箭都是同时射出..... 也就是说,在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没有一个敌人轻率地冲上来近身作战,定然有人在指挥。

      第三个念头,萨拉森人的统帅必然已至。雷蒙德顺着被划破的帐篷缝隙望着绵延几百米的火把,他搜寻着那个身影——目光聚焦过一张又一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那个鬼魅般的黑袍男子,“Sa'allahdin....”他缓缓以唇形念出那个腔调古怪的番语名字。

      帐外之人镇定自若地围观此番情形,这不像是大战前夕,庄重而神秘,而像是一场诡异的异教祭祀典礼,那个库尔德人就是大祭司,负责指挥下属往祭坛里添些祭神的香料。然而,若是祭祀,还差点什么.....

      “你听!除了放箭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

      有细碎的声音自远处的黑暗里传出。在他们听来,是这样一番情景:幽深海底的巨藻从尸骨所化的淤泥中冒头,以惊人的速度向海面生长;藤蔓自废墟中生出,攀着古墙的裂隙越爬越高;深宫背阴的井口,青苔在弥漫.....接着一阵拖长了嗓音,类似于调式古怪的叫拜声自那低吟中脱颖而出。

      有人沉下气细听,感觉敌方似乎在颂经,“好像是阿拉伯语。有Allah!他们提到了真主!”

      听不懂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像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打得人生疼的暴雨,像山间的溪流汇集成小河,再轰鸣着跃下悬崖形成瀑布,像穹窿高处隐隐闷响的雷声,游走于浓云之下,使人不由得担忧它何时何地会炸裂成一个霹雳。这不知名的咒语法力甚大,有几人已捂上耳朵,神态恼怒中透出恐惧。

      “真主至大!他们说的是真主至大!”

      “这群合该千刀万剐的异教徒!这群魔鬼!就是他们一直在诅咒我们!”

      帐内众人手足无措,有人匆忙抄起手头的家伙挡住止不住的箭雨,有人突然咒骂着,仿佛这能起到毒药的作用使对过的萨拉森人暴毙,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向内侧的帐篷,说是要去向真十字架祷告,或是去“保护国王”......

      雷蒙德深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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