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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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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千年之梦
飞鸟和无惨,是一同出生的双子。
在过去,同性的双胞胎降生便是诅咒,这一点是大家的固有想法。
率先出生的身上长有奇怪斑纹的弟弟(飞鸟),曾几度被医师认为胎死腹中的虚弱的哥哥(无惨)。
之所以会降生这样两个孩子,是因为诅咒的原因。飞鸟的母亲如此确信道。
留下两个两个都会死去,保下一个也许就能够活一个。只要将厄运的双子拆分掉,那么不幸就会被其中的一个承担走。
在悄悄地养育了两个孩童八年之后,飞鸟与无惨的母亲——紫阳做出了一个决定。
比起天生体虚的无惨,带有奇怪斑纹出生的飞鸟更加不受到他人的待见。在抉择之下,贺茂紫阳选择了前者,抛弃了后者。
飞鸟是在一个风雪很大的冬夜被母亲喊醒的,他蜷缩在薄薄的被褥里,紧贴着墙根保存少量的温暖。尚在睡梦中的他被他人有些粗暴地唤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后才发现来的人是严厉的母亲。
他震动了精神,而紫阳只是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走。
怎么了?要去做什么吗?
紫阳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拉着飞鸟往外面走。房间外面风雪飘摇,绿意被压在深雪之下。
他们上了牛车,牛车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的声响。
飞鸟不敢再问了,也许母亲是要带他去见什么人。
美丽而严厉的母亲,即便深夜出行也施着淡淡的妆容。她的美貌众人皆知,多少人在诗歌中夸谈她的美丽。但她总是冷若冰霜,就连飞鸟也不曾见对方笑过。
母亲是感情不会外露的母亲,母亲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牛车不知道驶行了多长时间,长得飞鸟在困倦中睡着了。他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律动,像是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
不知道过去了很少时间,他被人唤醒了。
睁开眼睛的飞鸟,看见了一片乡野。
原本握着他手的母亲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她纤美而素白的手已经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被风雪映衬得脸庞更加苍白的母亲,口中吐出了轻烟一样的话语。
“以后,我会来看你。”她的手放在飞鸟的后背上,推攘着他向前行走。
飞鸟趔趄了一下,慢吞吞地往前走。他很想回头但不敢回头,一所房屋前开着门,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飞鸟走了好久才走到对方身边,这时,他终于按耐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怎么也无法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那样的一张脸。向来不会流露任何表情给他的母亲,竟然露出了一种猛烈的情绪。她平整的眉毛和唇角扭曲着,面色被风雪照得更加苍白,宛如雪女。
飞鸟吓得被老妇人带入房间之中。在平静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想起了母亲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和悲伤的表情。飞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表情。
母亲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飞鸟保留着这个问题好久好久,当他重返家乡的时候,他便想去询问母亲、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那个时候,紫阳已经死去了。
飞鸟再也得不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的飞鸟,神情怔愣,直到宪成出言提醒他才从那段回忆里醒来。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让他又打开了过去记忆的枷锁,一环又一环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出来。
他很想和其他人说说话,但是别人也许只会把他当成疯子。没有人能够活那么多年,活着的人只会把他的话当做疯言疯语,一种诡异的谵妄。
加茂宪成说:“身体没事吗?”他看起来以为飞鸟今天不太舒服,以为他不太想做那件事情。
“没事。”飞鸟摸了摸自己的发鬓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他将五只小碗往自己眼前移动了一下。他伸手拿起其中的一块,然后放入口中。
“这是……清一……”飞鸟说,血与肉中的记忆进入了他的大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加茂清一的记忆。他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的一整年的记忆,如画卷般在他脑中缓缓展开。
飞鸟的术式名为「赤血操纵」,顾名思义就是操纵血液的力量。他通过血肉这个媒介与他人签订契约,获得他们的记忆与力量,同时将自己的力量中的一部分反馈给他们……他成为了他们的保护神。
飞鸟与加茂家的关系就是这样,他就是加茂家的守护神。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加茂宪成曾经两次见过加茂家的守护神,这里的两次,指的并非是平时见面的次数。如果按照这个来算的话,他们见面的次数超过了几十次。
加茂宪成所说的“两次”,第一次是在他八岁、他还是个孩子的那一年,他的父亲加茂宪犽带着他找到了“飞鸟”,那时候的飞鸟正在第三次转生,看起来是个青年,身体差到连路都走不动。宪成认识他的时候,“飞鸟”还不曾拥有“神宫司”这个姓氏。这个姓氏是后来他那世的家人向神官求取来的,“神宫司”是与神相近的姓氏,是与神结缘、被神眷顾的姓氏。
加茂宪成三十岁那样,神宫司飞鸟死去了。随之而来的是第四次转生,加茂家花费了整整八年的时间才找到对方。
第四次转生的神宫司飞鸟出生不详,但是被他的父母送养(据说)到了一户叫做虎杖的人家家里。三十八岁的加茂宪成就是在那个家庭附近的公园里找到对方的。
这是宪成与对方的第二次见面。
飞鸟将清一的记忆吞入腹中,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一点。那一点沧海一粟,若非他的感官绝对灵敏,他也许会将其忽略。然后是怜奈,枫,英梨,最后是英美。
属于他们的记忆如泉水般滴入他的记忆中,飞鸟干涸了几百年的、黑色的脑域中变得微微湿润了一些。
神宫司飞鸟是吞噬他人记忆的存在,他汲取着这些记忆作为自己的食粮。比起人类,他更像是一个诅咒。只是人躯容纳了这份力量而已。
“我全部记下了。”飞鸟说的是今年出生的这五个孩子,去年出生了七个,前年则只有三个。每一代的孩子都要经历这个过程,这就是被庇佑的过程。
以前的时候除了这个流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不过今天加茂宪成还别有所求。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加茂宪成不知道从哪里推出了一张相片,将它推到了正中央。照片上是一个骨骼清瘦的白发男子,他的一只眼睛是瞎的,眼睛上面还有一条伤疤,给人非常凶悍的感觉。
“他叫五条秋天,已经连续好几年向高层举报我们。虽然他的地位微乎其微,但五条悟的存在则让人感到不适。”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五条秋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我们的追踪者全跟丢了。但我想,这是干掉他的最好时机。”
飞鸟淡淡地看着照片上那个中年男人,对方扁平的形象在他脑内具体化。
他说:“下次不要再找我做这个了。”
加茂宪成知道他这次是应允了,不过下次就不可以了。
飞鸟将五条秋天的模样刻在脑中,他举起双手,纤细的手指结成术式。
他的目标直指「五条秋天」。
自古以来,知晓了他人名字的强大术师便可以做到千里外咒杀他人。
姓名是最短的咒,阴阳师们总是拿这句话去劝解他人。一旦被人知晓了真正的名字,那个人就有可能被夺走一切。
名字,感情,财富,还有……生命。
飞鸟被羂索夺走了姓氏、记忆和他的性命,这就导致他不断地转生,每一次转生脑海里都只剩下干涸的河床。
神宫司飞鸟源源不断的力量追踪五条秋天而去,无论这个男人藏在哪里,只要他还持有这个姓名,那么他就一定会被找到,然后被杀死。
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男人面色一僵,他感受到某个人正在对他行使术式。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他想要防御的想法都还没有蹦出大脑,男人就死去了。
来自千里之外的术师仅用一式就将其杀害了。
确认五条秋天已死的飞鸟放下了手,他脸上爬满了倦怠。
“我让人送你回去?”
飞鸟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加茂宪成也就没说话,只是等待着这个疲惫的人给出答复。
飞鸟说:“我想看看其他人……”
加茂宪成将手揣进了兜里,他安抚似地说:“今天大家差不多都在,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飞鸟想,撒谎。除了宪成,没有人会在意他。
飞鸟基本上不在加茂家的其他成员面前露面。他害怕着这些与他有着一血之缘的存在。
想起了什么的加茂家主告诉飞鸟,“提拔成次代家主的那孩子,名字读起来和加茂宪伦一样。”
因为正室没能生下拥有术式的孩子,所以侧室的那个孩子被假装成为了嫡子。
飞鸟还没有与那名“嫡子”签下过契约。
“名字是……?”
“是宪纪。”
宪纪和宪伦,是一样的读音。是加茂宪伦,是羂索曾经使用过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