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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九.无论如何(上) ...

  •   从维也纳坐上返回的火车时,我的身体终於放松了连日来对疲倦的抵抗。
      眼帘不受控制的缓慢开阖,让人感到眩晕,恍惚的光影间,眼前空著的座位上好像凭空多出一个穿著猎鹿装的挺拔身影,用我所熟悉的微笑著看向我,略带兴奋地说著他的推测,一些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听清的音节。
      抱歉,福尔摩斯,四天四夜没合眼,我恐怕有点累了……
      眼角窗外平直的景物线条终於被潮水一样的黑暗所取代,我也终於独自一人靠在车厢的墙壁上,在单调的轰鸣和颠簸中沈沈睡去。

      梦里黑色的寂寞身影一如既往地独行在伦敦一如既往的阴雨迷蒙之中。
      耳边没有雨声,却萦绕著小提琴仿佛没有尽头的颤抖抽泣。
      我记不起这旋律的名字。
      而当我以为自己抓住了那像游魂一般的黑色衣摆时,尖锐的汽笛粗暴地将我叫醒。
      ──我没能看到他转过脸庞时一瞬间的表情。

      对著窗玻璃上那双有些憔悴的青玉色眼睛无力地笑笑,我提起沈甸甸的旅行箱,走下车厢。
      我回到伦敦的时候,天正阴著。
      熟悉的雨的气息,伦敦的味道。
      我匆匆前进,有街边的孩子用薄薄的纸牌在泥土上砌著小小的王国,看著它一次又一次倒塌。
      我抓紧手中的皮箱。

      街对面的贝克街221B,楼上的窗帘紧紧地拉著,即使现在是下午。
      一顶顶礼帽和一扇扇的马车顶从我眼前穿梭而过,这栋小小的、有著我无数回忆的房子,此时仿佛没来由地变成了一座严苛的圣殿,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甚至有点傻气地想象那暗绿色的窗帘会突然打开,尔後是福尔摩斯挂著他惯有的嘲笑把我招呼上楼。
      然而没有。
      最後的最後,还是出门去卖晚餐材料的哈德森太太把徘徊不定的我拉了进去。
      「大夫!」她略带嗔怒地扶著帽檐,「您这些天都到哪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跟突然蒸发了一样!」
      「呃……抱歉」年长女士的指责让我感觉到自己的行动的确有些鲁莽,但事实上,我别无他法,「福尔摩斯没出去吧?他怎麽样?」
      哈德森太太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不好,大夫,真的不好,」她说,「我不知道您和福尔摩斯先生之间有了什麽矛盾,但自从那天您不告而别之後,福尔摩斯先生的脾气先是异乎寻常地坏──您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阻止他把房子拆掉吗?他在楼上咚咚咚地走来走去,大喊著‘华生,该死的,华生!’──请原谅。他拒绝走出屋门,他拒绝吃东西,这些天他几乎就靠著烟草和不知道哪来的一瓶葡萄酒过活,我的上帝。接著他就终日坐在椅子里翻著大堆大堆的档案,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著什麽──我真担心他的健康会受到永久性的伤害,大夫。」
      心脏的剧烈跳动撞击著胸腔,我竟完全没有设想到──假如是因为我一时的笨拙和鲁莽而使他的健康遭到损害,无论作为医生还是朋友,这都会使我的罪更加深重。
      「请留下用晚餐吧,大夫。」哈德森太太看著已经显出震惊神色的我,出门了。
      而我有些木然地走上楼梯,心底带著久违的一种恐惧,想起了我在热带战场上第一次去抢救伤员的时候──我害怕那种憔悴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睛。
      那双用倔强的灰色把世界和我都拒之千里的眼睛。
      他起居室的门并没有关,准确地说是半开著,里面悄无声息,象随时在等什麽人进去似的。
      「华生,我已料到了。」
      刚从门口看到陷在椅子里的他隐隐约约的轮廓,这句长了翅膀的话就清晰有力的飞进了我的耳中,语调是那种我已经久违了的略带嘲讽和小小不满的轻快,十分十分地……正常?
      我不禁愕然,难道哈德森太太刚才的一席话完全是为了让不告而别的我感到内疚吗?福尔摩斯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他已恢复到了我去旅行之前的状态似的。
      但接著他哼了一声,说了一句让我完全摸不著头脑的话。
      「恕我不能向你道贺。」
      道贺?他在说什麽?和我说吗?
      他不是应该说「请你放弃你那伟大的感化事业吧。」之类的讽刺吗。
      我有些疑惑地在门口站住了,福尔摩斯背对著我陷在椅子中,并没有点燃他心爱的烟斗,他的脸朝著墙,并没有转过来,窗帘拉著,屋内几乎没有什麽光线,有些阴暗和压抑,地上满是档案、碎纸,他的小提琴像个被丢弃的玩具一样可怜兮兮的躺在屋角,我甚至看到了杯子和盘子的碎片。
      「一点儿也没有,我以为她是我生平所见的女子中最可敬爱的一个人了,并且有助於我们这一类工作。」
      他仍然自顾自对墙回答著什麽,好像那有一个我无法看见的人和他对话似的。
      等等,为什麽这话那麽熟悉……就好像根植於我记忆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角落。
      他的手指敲击著扶手,语气里那种讽刺和不满更加明显。
      「她在这方面肯定是有天才的,单从她收藏那张阿格拉藏宝的位置图和她父亲的那些文件的事看来,就可以证明。可是爱情是一种情感的事情,和我认为是最重要的冷静思考是有矛盾的。我永远不会结婚,以免影响我的判断力。」
      阿格拉藏宝的位置图?
      我在一瞬间想起来了,这是在完成了「四签名」案件之後,我告知他我和梅丽即将结婚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
      可是他为什麽要在现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面对著毫无生气的墙壁重复这些话呢?
      「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一个星期也恢复不过来。」
      褪去了当时那种天真而令人盲目的、也许该被称之为爱的狂热,以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角度站在他身後听这句话,我竟感觉到一种深沈而悠久的哀伤从中流露出来。
      也许我当时……
      「是的,我天生是一个很懒散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好活动的人,我常常想到歌德的那句话──’上帝只造成你成为一个人形,原来是体面其表,流氓气质。」仿佛炎热晴朗的峡谷中悄悄流走的冰凉溪水一样,他迅速地把那种哀伤藏匿起来,恢复了那种带著点慵懒、讽刺同时有点可爱的自负,「还有一件,在这案子里,我疑心在樱沼别墅里有一个内应,不会是别人,就是在琼斯的大网里捞到的那个印度仆人拉尔•拉奥。这也确实得算是琼斯个人的荣誉了。」
      ──我本以为是他随口的讽刺,是漫不经心地对胜利果实残渣的咀嚼,是对忠诚却和自己的境界相差太多的朋友那天真烂漫的、年轻人一般的欣喜的随意调侃。
      ──而他居然一个单词都没有落下的全都记得。
      也许我当时真的……
      ──「你要知道,我认为人的脑子本来象一间空空的小阁楼,应该有选择地把一些家具装进去。只有傻瓜才会把他碰到的各种各样的破烂杂碎一古脑儿装进去。这样一来,那些对他有用的知识反而被挤了出来;或者,最多不过是和许多其他的东西掺杂在一起。因此,在取用的时候也就感到困难了。所以一个会工作的人,在他选择要把一些东西装进他的那间小阁楼似的头脑中去的时候,他确实是非常仔细小心的。除了工作中有用的工具以外,他什麽也不带进去,而这些工具又样样具备,有条有理。如果认为这间小阁楼的墙壁富有弹性,可以任意伸缩,那就错了。请相信我的话,总有一天,当你增加新知识的时候,你就会把以前所熟习的东西忘了。所以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一些无用的知识把有用的挤出去。」
      ──想起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向我说的话,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一丝苦笑出现在我的嘴角。
      我越过地上那些杂乱物品大踏步走进屋里,边说边走到他身後。
      「分配得似乎不大公平。全案的工作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我从中得到了妻子,琼斯得到了功绩,请问,剩下给你的还有什麽呢?」
      我像个在排练的话剧演员似的,把我当初的答话重复出来。
      听到我的声音,福尔摩斯似乎僵住了,空气在我们之间冻结。
      而我直接地走到他面前。
      ──这一次我不会再软弱而被动地等著你回头。
      面对他憔悴的面容竟久久说不出话,心底的刺痛让我张不开口。
      我已经不想去描述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凹陷的双眼,他那双冷冷的灰眼睛,像注视著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那样注视著我,不带任何的波动,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完全没有往日的那种慵懒的睿智或者是讽刺表情,像一尊雕塑,整个人纹丝不动,深紫色的睡衣胡乱地套在身上,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才能证明──他还活著。
      我做了个深呼吸,也许他是想无视我的存在,也许他是在等我说出什麽,不,不管怎麽样,反正我已有了决定。
      「手,」我坚定地说,「你的手。」
      我坐进他对面的椅子,拉近了一点,打开我的箱子。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只好把他有些过分纤瘦的手腕抓过来,而还是他没有动,也没有表现出不快,像个顺从的病人,我努力稳定著自己颤动的手指,把细小的刀片刺进他的手指──鲜血很快的流出来,我有些慌乱地用细玻璃管采了样,用棉花给压住──然而鲜血仍水一样地流著浸透了棉花,这显然是近些天缺乏营养的表现。
      「按好。」我像平时行医那样叮嘱他,给他加了一块棉花松开了手。
      他的手却毫无生气的垂了下去,棉花掉到地上,所幸血差不多止住了。
      他仍那样注视著我,眼神里却终於加进了一点点活动的东西,尽管我无法理解。
      接著我拿起试剂和实验板忙活起来,这一套程序和理论我在维也纳大学重复了无数遍好把它烂熟於心──我手指上的十几张胶布可以为我证明。
      接著我把鉴定完毕的实验板,以及我从箱子里拿出的几份血液样本举到他眼前。
      「福尔摩斯,无论你是否厌恶听到我的声音,由衷地请你让我把它说完。」
      「我拜访了维也纳大学的K.兰德施泰纳先生!,一位我的同行,关於他在业内流传已久却尚未发表的成就,」我把血液样本举起来,「根据他的研究,人的血液分为四种类型──A型、B型、O型以及AB型,可以通过试剂检验,而且可以遗传并具有条件性──托迈克罗夫特先生的帮忙,我找到了你家族曾经的私人医师,谢天谢地,我找到了老福尔摩斯先生和夫人的血液样本,甚至包括你父亲所怀疑的那位黑头发的管家先生,」我边说边观察著他,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居然毫无变化,「老福尔摩斯先生的血型是AB,夫人的是O型,而那位不幸被怀疑的管家先生,也是O型,而根据血型的遗传学定律,O型血和O型血所生的孩子,只能是O型血,而你,福尔摩斯,」我特意把他的那份和迈克罗夫特那份一起举起来,「你和迈克罗夫特先生的血型一样都是A型,而AB型血和O型血所生的孩子,只有两种可能,A型和B型。」

      ──好高兴,我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医生而这麽高兴,我终於可以不去只说那些无力的空洞话语,终於可以用用福尔摩斯所热爱的那种理性而缜密的推理来起到一些作用。
      「所以,」我把血液样本放下,「你从来就不用怀疑自己血管中血液的纯洁性和神圣性,也不用把一些无法避免的不幸归咎於自己──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麽样子了!来吧,打起精神来,过去的就是过去,走了的也回不来了,想想你高尚的事业和卓绝的天赋,我真的非常盼望──」
      「华生。」他终於张口,带著点不耐烦。
      「华生,我真的生气了,你这蠢货。」

      什麽?
      我一下子懵了。

      ……
      果然,我还是办不到吗。
      虽然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我自嘲地笑著低下头去。
      果然,那颗心,还是把我拒之门外。
      我把血液样本丢到一旁,低头看著自己的鞋尖。
      真正伤害著他的,其实是心灵的血色创痕吧,而我把自己弄得像个刻板而不近人情的大夫,去弄什麽鬼知道的血型鉴定,还自以为可以解决问题。
      你这蠢货。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猝不及防。
      准确的说,是始料未及。

      福尔摩斯像个突然复活的古代石像一样,猛地站起来,双手抓住我椅子的扶手──我看到他睡衣的带子晃著,把我夹在了他和椅子之间。
      「华生,抬起头来看著我,」他带著一种……呃……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愤怒语调说,「你无缘无故消失了这麽久,跑到维也纳大学,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好好的手摧残的像个针线活糟糕的姑娘的手,就是为了证明,我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
      「啊……」我带著吃惊的表情,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脸离我那麽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变化出一种奇特的表情──混杂著愠怒和无奈,却又带著些忍俊不禁的表情──很像是个教授面对由於笨拙而犯错误的学生的那种表情。
      「可是、这困扰你那麽久不是吗……」我磕磕巴巴地说。
      「我亲爱的华生,」他俯的更深了一点,迫使我不得不紧紧向後靠住椅背,我看到他的鼻尖和薄薄的嘴唇组成了微妙而俊美的线条,「我亲爱的华生,你这蠢货,比起我被刀子划到的时候流的是什麽型号的、或者是继承於谁的血──我更在意的是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最後一句话竟让我感到有点意味不明的呼吸困难,可更多的是疑惑──「可是、抱歉、我、无法、我无法理解你那时、痛苦的愤怒──那让我内疚、所以……」
      「华生,」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既然我不得不说实话来更加加深一点你的内疚──我的确感到愤怒和轻微的──也许──害怕?不是愤怒於被朋友窥探到了隐私或者是被揭了什麽旧疮疤,我所恼怒而恐惧的是,对於正派又善良到有些过头得你来说,这些被戳穿的、太过灰暗和肮脏的过去加在我这已经不完美的灵魂上,我亲爱的华生──」他的鼻尖已经快贴到我的,我脑後已无路可退。
      「那会让你离我而去。」
      「福尔摩斯、我……」无以名之的紧张,我说话都开始有点断断续续的。
      「可你确实这样做了不是吗,」他恶作剧似的眨眨眼,「当我彻底清醒的时候,著实有点懊恼不已啊,‘是的,我的华生还是知道了。正派和忠诚的天性推动著他象征性的来劝导我,但是他内心会不会对这种血腥过往和神经质的扭曲感到恶心?’我下了楼,看到那堆破烂布片,‘是啊’,我想,‘他剪碎了,有什麽联系断掉了,现在他回他那个整洁而充满阳光、永无阴雨的世界去了,和这里再无交集,一切都是必然。’我有没有心存一点侥幸呢?当然有,然而你,我亲爱的华生,一连数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像是从伦敦的空气中消失了,我还能对什麽抱希望呢?‘是的,正像你所担心的那样,他消失了,感觉如何?’我嘲讽自己,在翻看档案和对著烟圈发呆中度日,完全想不到接下来该做的事,连那些曾经的对话词句都来往我沈重的背负上堆石头──这时候你却突然回来了,告诉我你这些天去研究学习如何证明我和迈克罗夫特是亲兄弟?华生,天哪,华生!」
      他说完这一长段话,稍作喘息,那喘息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耳後靠近脖颈的地方有点发麻──他的话让我转不过弯,完全找不到重点了。
      「嗯……我、我感到抱歉,福尔摩斯,」我抓住他的袖子,试著不去直视他的眼睛,「我承认我的、笨拙和鲁莽、但是──是的,我是真的为你感到心痛,希望能够分担──虽然我的办法真的──我真的想尽办法了──请相信我,但是、呃、离你而去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喂、福、福尔摩斯,你在干什麽?!」
      「你看上去快要晕倒了,我亲爱的华生,」我眼睁睁地看著他漫不经心地解开了我外套的扣子,「放轻松点,」他直视著我邪邪一笑,「你的固执和温柔有时候真是无可救药的迷人。」
      迷人?
      这是──这是什麽状况啊──
      「福──呃──」面对著那双漂亮灰色眸子里流转著的俊美而危险的笑意,我差不多快失去语言能力了。
      「华生,」他调皮地把鼻尖贴上了我的,表情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正经,这距离简直让人窒息,「想像一下有这样一个人──他有足够的天分,却缺乏足够的爱,从他的童年起他就生活在摇摇欲坠和莫名恐慌之中,他对整个世界都缺乏安全感和信任。只有无休止的化学实验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的安宁──因为那种可以掌握规律和掌控过程与结果的安定感,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自己才能的用武之地,他选择了咨询侦探这个行业,那种掌控全局和洞悉一切──让他有高高在上的视角,让他感到安稳的同时又不缺乏刺激。然而他不快乐──一点也不,他有的只是成就感,和在了解深入这个污浊世界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失望和冷漠。他以为要如此了此一生了。却突然地受到了神的眷顾──神给他送来了一件礼物,一位温和善良却坚忍不拔的男子,对所有看到的东西微笑,却对他早已习惯的罪恶有著孩童般强烈的正义感,无怨无悔地帮助他一起侦破案件,耐心地写下他探案的记录,任他占有著自己的好脾气和宽大胸怀得以无休止的任性却不以为怨,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温暖到让人可以毫无防备随时可以甘甜睡去的世界。华生,我亲爱的华生,你知道吗,那麽多年,我本来以为‘爱’这种东西永远都不会来光顾我的心房了。」
      这一席话说的我目瞪口呆。
      我感到双手发冷,也许是因为血液都前仆後继地冲到头顶去了。
      「福尔摩斯……你是说……」
      哦,上帝,我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一定是一种傻乎乎的手足无措。
      「华生!别逼著我说我爱你爱的快要疯掉这种话──但是如果你真那麽想听──」看到我没有断然拒绝,他似乎有点高兴。
      每一个词都像锥子一样扎进我的耳膜,脑袋里好像有一台蒸汽机,高速运转到快要坏掉了。
      福尔摩斯说──
      爱──我──
      我,他的助手,约翰•H•华生。
      而不是某位漂亮而聪慧的,女性──
      轰的一声,那台蒸汽机在脑子里壮烈地炸掉了。
      片刻之後烟消云散。

      我的心绪在迅速翻腾著,像是给一切都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麽面对福尔摩斯糟糕的健康的时候,你心急如焚。
      为什麽面对他冷漠的礼貌,你总感到一种被伤害了的气恼。
      为什麽他没有说亲爱的华生,而是说华生大夫的时候,你忽然痛到撕心裂肺。
      为什麽在几英寸远的地方面对著他雕塑般的睡颜,你竟然莫名其妙地希望时间停止。
      为什麽他把他那有力的下颚压在你的锁骨上时,你感到从未感觉到的战栗。
      ──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你想用双臂紧紧环住他,好让他不那麽痛苦。
      ──为什麽,你会从心底渴望他把话说完,为什麽你从心底渴望後面的内容?
      因为你也爱他。
      这念头再次让我震惊,然而最後理性终於对情感低下了头。
      因为你也爱他,你愿意,但是目前……
      ……好热。
      不行,冷静,华生,这样你会蒸发掉的,我对自己说。
      但是……该死,他什麽时候把我马甲和衬衣的纽扣也一并给解开的?!
      「这是──福尔摩斯──这是违反法律的──」我可怜的大脑居然刚刚顾及起女王的法律。
      「我们违反的法律还不够多吗,华生?」他吃吃地笑著。
      「……」
      「不过……好吧……」他坏笑著把手抬起来指著衬衫上的最後一颗纽扣,「自己解开自己的扣子是不违反法律的,华生。」
      ……我现在看上去一定像个熟的快要滴出番茄酱来的番茄。
      然而我做了什麽?
      我居然鬼使神差的把那颗扣子解开了。
      天主啊!!!!!!!!
      「很好,华生,」他略略喘息著,欢快地说,食指恶作剧似的在我的锁骨中央画著圈,「我可以把这看做你对我热情表白的回应──以及某种表示欢迎的诱惑吗?」
      我咬住嘴唇把头别到一边。
      但是接下来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因为面对著一头美丽而危险的猎豹,他既不打算和我再说什麽,我也得不到空隙开口和他说什麽。

      ……
      「约翰•哈米许•华生,你愿意陪我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吗?」恍惚中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认真。
      「毋庸置疑──无论如何──」我喃喃道。
      他满足地粲然一笑,长长的睫毛闪动著,眼睛里有伦敦夏夜的雾气。
      ──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吗,福尔摩斯。
      接著他向我俯下他的脸庞,略带庄严地低语。
      「那麽,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

      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穿著凌乱的不成样子的衬衣,呆坐在椅子里,两眼失神地看著已经更为杂乱不堪的地板,无意识地嗅著指间的烟草味道……呃……更准确的说,福尔摩斯头发里的味道。
      「我真不敢相信这发生了。」我机械地说。
      「啊,可它的确发生了,」福尔摩斯挥动著他没有拿著烟斗的那只手,「而且据我观察这对你来说十分享受。」
      血液再次加速冲回我脸庞的血管……最後一句不用加上的。
      「我们……呃……又违法了。」
      岂止是违法,还是要绞刑的刑法,额角开始痛,脑海里不知道为什麽出现了雷斯垂德那张‘代表著正义’的脸……
      「是啊,」他慵懒地笑著,仿佛我刚才说的是‘我们又在红茶里加了过量的牛奶’, 「但是某位医生至今还缭绕在我耳边的美妙而含混的声音,非常有让人再次违法的价值啊。」
      ……我看向天花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九.无论如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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