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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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池老师啊，我们校方之前也考虑了很久，您那件事情实在是不好解决。”
“更何况，您看您的教学能力，还有与学生交流沟通的技巧，都是顶级的出色啊，待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也实在是委屈了您……要不，您还是另觅他处吧……”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头发偏长，在脑后随意扎着个小揪揪，一阵微风悄悄拂过，卷起他散落在耳边的碎发，亮眼的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轻轻洒在他挺拔的腰身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很久，待到男人手臂微微发酸才停下来。
“嗯，我知道了。”男人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却很是温柔，与他清冷不耐烦的模样实在不搭，“麻烦您了，刘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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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去呈明网吧。”
羿炀一头钻进路边一辆出租车，车还没走多远，天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
近乎透明的车窗上不断被雨水冲刷出道道轨迹蜿蜒交错的水渍。
羿炀把手轻轻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不一会手上的热气便在车窗上散出一个大手印，他正想着往上面再画俩笑脸，裤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喂？”羿炀甩了两下有些潮湿的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哥们儿，您还真是长本事啦，自己偷着跑我这儿？！”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响亮，底气超足，但不是尖嗓子，音色也不老气，约莫二三十岁的年纪。
“萤姐，反正我已经跑来了，您这帐算的有点晚哈。”羿炀把手机捯了个手，继续用之前那只手在车窗玻璃上画着小人。
“你还有脸说？马上登机的时候才发消息告诉我，我怎么找你算账？”萤姐被他这句话气的直想翻白眼，“你现在在哪？”
“出租车上。”
“你爸妈已经发动全家人找你了！”
“……”羿炀皱了皱眉头，用手掌胡乱抹干净了车窗上那大片大片的白雾，“我走的时候有给他们留字条的。”
“你留了什么？”
“我走了，去天地间寻找我自身的价值。”羿炀摸着裤兜，拿出一根烟在手中把玩着。
“……呵呵—您还真是放.荡自我啊，不是我说你，您有价值可寻吗？”
羿炀刚想说话，突然天上劈下一道雷把他吓了一跳，他抬起头，见闪电隐匿在乌压压的云彩之中，就微微透出的白光都险些刺伤他的眼。
昨晚羿父说的那句话就像天上那道厉雷，猛地劈开他的脑子，闯进了他的记忆。
“就你这种毫无价值的人，一旦步入社会，那绝对是砧板上的鱼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问问你自己，你会什么？”
天上的雨似乎一瞬间下得大了，跟他今天早上拖着行李箱狼狈的跑到机场的时候一样。雨水像有生命似的，使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砸，让他浑身疼得有些受不了。
是的，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自己确实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
“诶！你表哥都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了，就是笃信了你会在我这儿！”萤姐见他在电话那头一直也没出个声，语气有些着急，“我能告诉他吗？”
“你说呢？我大老远跑这里不就是为了躲他们吗？”
“但是……”
“没有但是！”羿炀把手里的烟放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两下。
“你那个……站不起来的表弟，是他吵着让你表哥找你的。”萤姐在那头停顿了下，语调不自觉地轻了些。
果然，电话那头突然就安静了，只隐隐约约传来一些雨点劈里啪啦拍打玻璃的声音，听不太真切。
良久，羿炀把嘴里的烟拿出来，轻轻撕了下烟纸，“算了，你随便说吧，省的我表哥再把你手机打爆了。”
“萤姐，我先不去你网吧了，我想睡会。”
“……行，现在也不早了，你下飞机前我给你租了个屋子，在一个叫碧絮小苑的小区，五号楼二单元1201。”
“师傅，麻烦您调个头，去碧絮小苑。”
“好嘞！”
车窗上水雾一片片的，雨好像下得比刚才更大了，噼里啪啦敲鼓似的，几乎盖过了司机师傅放的那首铿锵有力的战歌。
羿炀又把烟叼进嘴里，没点，整个身子往后靠了靠，把重量全部集中在后背。
“嗡嗡—”手机又震动了两下，羿炀点开一看，是红包，还有一条消息：小炀，没事儿，虽然你是个废物，但废物也是有生活的，姐永远支持你！
“噗。”羿炀没忍住笑出了声，刚刚透着些阴郁的眉眼弯了两下，小犬牙轻轻磨了磨叼在嘴里的烟。
萤姐的全名叫做陆萤，是羿炀大姨家表哥的高中同学，性格开朗大方，事业型女性，在这个距羿炀家非常遥远的A市里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网吧，叫做呈明，羿炀和爸妈吵完架，脑子中匆匆一闪的最佳离家出走地便是萤姐这里。
车子飞快地在雨中驰.骋，像一支锋利的箭，划开四周的水雾，眼前渐渐能看到几抹不同的颜色了。
这碧絮小苑名字起的倒是挺有诗意，想必也应该是一个水碧山青、絮柳散漫、幽美静谧的好地方，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就让这些美好的景物来抚平我受伤的心灵吧！
羿炀正在内心深处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情，眼睛在余光间便被一抹在层层水雾中也白的突兀的东西所吸引……
一个白色的方形大木头架子，样式不错，目测有十尺高，但它那如雪般洁白的“肌肤”经过了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仔细一瞧，上面坑坑洼洼的一大片，就像美女脸上的雀斑一样突兀。
下面的不锈钢推拉门上有许多不同程度挤压出来的坑，不知它究竟受过怎样的摧残。
这些似乎是一个小区大门的构造，两边是铁制的围栏，已经锈了数层，围栏那头的野植疯了似地毫无章法的向外面探头的张望着，大片大片的突了出来，配着现在呜呜刮着的北风和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活像一群渴望逃出地狱的恶魔。
整个大门只一旁的警卫室显得正常温馨，里面微微透出些光芒，窗户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小房子旁边正儿八经的竖着一个牌子，羿炀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这个牌子估计是这里所有物件中最新的一个。
不过……那个牌子上写的是……
“小伙子！到啦！一共三十五块钱！”
没错，正是“碧絮小苑”……
羿炀猛地坐直了身子，抬起手猛地擦了两下车窗玻璃，白嫩精致的脸猛地贴了上去……
这三个猛字好像还不太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我操。
说好了水碧山青、幽美静谧、絮柳散漫呢？
司机：“……”
司机叔叔是个有素质有耐心的人，也没着急催他，只是打开车窗，坐在驾驶位上安安静静地抽起了烟。
直到几丝带着水汽的烟草味道钻进羿炀的鼻子，整的他鼻子酸酸的，他才回过神来，伸手抓了抓自己扎手的头发，很不好意思的付了钱，下了车。
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少了，也小了，其余的可能都下进了羿炀心里。
雨点掉在身上那冰凉的触感猛地把羿炀拉回了现实，心中最后一颗妄想用美好事物做慰藉的稻草瞬间被压倒，所有一路上强压进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地喷涌了出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冲刷得面目全非，眼前的破败也逐渐变得模糊，使得他不受控制地用力眨了眨眼。
从登上飞机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挣脱了爸妈温暖的怀抱，逃离了那个可以为所欲为、随时栖息的足够宽大的屋檐。
以后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只剩自己面对了……
他突然后悔了、害怕了，就像一只从未出过巢穴的小鸟，还不懂得要怎样展开柔弱的嫩翅，陌生的气息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寸骨骼……
打住！羿炀！你他妈的也太矫情！太没骨气了！刚还想找自己的价值呢！不能就这样跟这么个破环境认输了！都二十三岁的老男人了！要！成！熟！
羿炀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行李箱，抬起脚走进小区大门，这小区戒备一点也不森严，他一个陌生人大摇大摆地路过门口的警卫室，里面都没有人出来拦他。
楼层整齐划一，因常年的风吹雨打加日.晒，标志着几号楼的图案已是面目全非，只能勉强辨认它生前的颜色，更别说再分辨一下哪栋是五号楼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羿炀准备返回大门口询问一下警卫室的保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水汽太过浓重，羿炀险些找不出东南西北，他狠狠抹了两把脸上的泪雨混合物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
嗯？陌生来电。
“喂？”羿炀使劲清了两下微哑的嗓子按下接听键。
“是羿炀吗？”不知是不是因为羿炀刚刚心里难受得紧，手机那头传来的陌生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啊，我是，你……”
“我是你出租屋的室友，叫池悯，这个小区的路可能不太好找，房东让我下来接你。还有，我不是坏人，陆萤刚刚应该给你发过去我的电话号码了。”可能是怕羿炀误会，对方一口气说了很多。
“……哦哦，我，我马上就到了！”确实有一条萤姐的微信消息，羿炀简单的对了下手机号码，是这个人没错。
雨中裹着湿气的风吹到身上凉凉的，有点冷，让羿炀禁不住直打哆嗦。
“你现在到咱们小区里了吗？我在公园。”池悯说，“进大门以后往北走，再往东拐一下就能看到了，有一大片空地。”
“……我到小区里了，但是……”羿炀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四周夜色已经完全融进了水汽里，显得更浓了，这下，羿炀真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了，“……我，看不太清楚周围……”
“看不清楚？你是不是有些夜盲？”池悯从公园竹林旁的小木墩上缓缓站了起来。
“没有，就是水雾太多了。”羿炀很冷，说话声音都发起了抖。
“没事儿，小孩儿，你别乱跑，加上这个号码的微信，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把你捞回家。”虽说碧絮小苑整体也不大，但小路口还是挺多的，在这天色蒙黑并且两人谁都不认识谁的时候，想要找到对方实在是不太容易。
“……好。”对方声音很温和，听的他耳根子发痒，羿炀不受控制的向下撇撇嘴。
啧，今天的眼泪怎么这么多？
把手机塞回裤兜，羿炀扯了两节卫生纸象征性的擦了擦行李箱，往上一坐，顺手掏出打火机把那只一直叼在嘴里的烟点上了。
被折腾了这么久的一根烟，被手撕，被雨砸，竟然还是很轻松的被点着了。
羿炀一只手虚虚地环在小火星上面，一是怕它被雨水打湿，二是想让自己冰凉的手回回温。
“小孩儿？”
“咳咳……我操……”羿炀刚一口烟吸进去，就被他这冷不丁地一声吓得差点呛个半死。
“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操.来.操.去的，身体受不住。”池悯一本正经的扯了下羿炀的胳膊，把他从箱子上扯下来站好，然后伸手拉过他的行李箱。
“……”谈吐突然不雅……这真是刚刚电话里的那个人吗？
“冷了吧，怎么不从行李箱里拿件衣服套上？”
“……”羿炀一愣，他忘了，还有这种操作。
“忘了？”池悯轻笑了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羿炀身上，“还真是小孩儿……”
“你不冷吗？”身上的衣服传来丝丝暖意，羿炀下意识拉紧它。
“没事儿，我老了，皮糙肉厚的。”
“……”
往不知哪个方向迷迷糊糊的走了会，羿炀终于能借着点昏暗的路灯把身边的人看清楚。
昏暗的暖黄色灯光温柔的勾勒着池悯的侧脸，几缕长长的头发从头顶一路软到脸颊附近，混合着湿气的凉风一股一股缓缓吹来，头发尖好像轻轻蹭了蹭他的脸，看得羿炀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痒痒，抬手随便挠了两下。
池悯脸上几乎遮住下半块脸的灰青色胡茬子实在是有些破坏气氛，羿炀又悄悄瞥了他两眼。
也不是特别老啊，就是糟蹋了点。
“这么小就想不开？”池悯似有似无的瞥了他一眼，眼睛藏在睫毛的阴影中，里面好像没有光。
“什么？”
“你还年轻，别总抽烟。”池悯很随和的抽出羿炀嘴里吸了快一半的烟头，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羿炀咂吧咂吧空空的嘴，这个人怎么说话这么老成？动作也是简单粗暴，感觉跟他爹似的，“不是，您多大啦？”
“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很老吗？”池悯很震惊似的整个脸都转了过来。
“……”羿炀虽然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一边说着自己老，一边还不喜欢听别人说他老，但还是看了眼他嘴巴周围乱糟糟的胡茬子，客客气气地说：“我可没这么说，就是感觉您和我爸爸也许挺投缘。”
“哦，那令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英朗才俊呢？”
“……”
呵，这个人真是……
还是打电话的时候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小区路面也是满级的差评，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就能踏入一个挺深的小水坑，溅一裤腿儿的泥点子，羿炀的鞋早就湿透了，现在更是感觉自己的脚又冰又不舒服，虽然上身裹着室友先生的外套，但也挡不住这很有头脑的风儿，这么轻轻地转个弯，直接钻进羿炀骨头缝里，至使他整个人一直都在被凉风刮成冰柱子的边缘徘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