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庶女》钟澄

68、船上偶遇

　　秋日的阳光褪去了炽热，透过繁密的枝丫金线般洒下来，空气比炎炎夏日多了一份舒适感。

　　午后，港城，维多利亚码头。

　　徐元哲的副官徐洋指挥手下，将一箱一箱的行囊搬上游轮。

　　这次出发去上海，鹿北堂和钟氏光是给江家众人准备的见面礼就有满满五大箱子，既有古玩字画也有钻石首饰，布料貂皮，都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两人就盼着江家人拿了好处，能善待江橙。

　　虽然江橙心里并不赞同，奈何舅舅舅妈坚持。

　　当然鹿北堂和钟氏给江橙张罗的东西就更多了，中外书籍、四季衣裳、首饰配饰一应俱全。还在银行开了账户，将内衣生意的分成按期存进去，到了上海，就算江家人不给江橙准备什么，她也能自己去银行取钱，自己买。

　　徐洋看着十几个大箱子很是无语，这也太夸张了，难道堂堂江家还会亏待女儿不成？

　　想到几年前在江家的所见，徐元哲心中了然，只是皱了皱眉便吩咐徐洋：“去开多个包厢放行李。”

　　隔着十来步远，钟氏拉着江橙的手，颇为不舍地说：“真不想你走。”站立在一旁的鹿北堂眼里的不舍同样溢于言表。

　　“我也舍不得走，舅舅舅妈可得把房间给我留着，我还要回来住的。”江橙笑着说道。

　　“这还用你说！”钟氏戳了戳江橙的额头，不满的嗔道。

　　“受了委屈记得发电报来，不要凡事自己撑着，鹿家永远是你的靠山！”鹿北堂摸了摸江橙的头，一脸认真地说，见江橙点头答应又转向杏仁，吩咐道：“好好照顾小姐。”

　　杏仁赶紧拍着胸脯答应，那斗气昂扬的样子引得几人发笑。

　　江橙这次去上海只带了杏仁，筱霞、李婶和桃仁都留在了鹿家，江家像个狼窝，没必要让大家跟着她去闯。

　　很快到了登船的时间，江橙依依不舍的跟着徐元哲等人登船，她站在甲板上，直到看不清码头舅舅舅妈的身影，才带着杏仁回到自己的包厢里休息。

　　她前天给司辰发了电报，告知她将要去上海的事情，也不知道司辰是否已经出发来港城，有没有看到电报。

　　还有两位表哥，收到信得知自己去上海了，一定会很生气吧。

　　她对于回到江家并不怵，更多的是厌烦，任谁过了好几年舒心的日子，也不想回到那个需要谨小慎微的深宅内院，她心里隐隐有猜测，便宜老爸江竞夯叫自己回去，绝没好事。

　　江橙坐在窗户边，手肘拄着桌面，双手撑着脸颊，望着日落时分漫天红霞映射下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沉思着，突然包厢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徐洋来请她去餐厅吃晚饭。

　　游轮餐厅，客流如织。

　　江橙带着杏仁跟在徐洋身后来到餐厅，徐元哲已经在餐厅里等着，坐在靠窗户的位子，刚落座不多时，便见一名衣着光鲜、外貌不俗的男子和一位颜值颇高、个子娇小的小姐联袂而入，随行的还有两个中年男性。

　　“明雍，杨小姐，”徐元哲笑着介绍，“这是江督军家的四小姐。”

　　杨美芝惊讶道：“江四小姐怎么跟徐大少在一块？”

　　章明雍问杨美芝：“你们认识？”

　　“江大太太可是我嫡亲的姑姑，”杨美芝兴致勃勃地说，“我记得江柠表姐说过江四小姐是在港城舅舅家呢。”

　　章明雍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们在船上有伴了。”

　　江橙略微点头笑道：“章大少好，杨小姐好。”举止落落大方，心中感叹世界真小，竟在这里遇到章明翰的大哥和江大太太娘家那位从小就诗名远扬的侄女。

　　“徐大少，你跟江小姐结婚的时候，我肯定要送上大礼，”章明雍说完才开始介绍新朋友，“这位是画家唐国先生，他是美芝的国画老师，这位是日本古董商佐藤先生。”

　　跟江小姐结婚？哪位江小姐？江橙心中疑惑，发觉有个大瓜！

　　唐国双手抱拳，客气道：“徐大少，久仰大名。”

　　“我也很喜欢唐先生的画。”徐元哲微笑着点头回应。

　　唐国如今在北方小有名气，但在南方却并不出名，他前段时间到上海，偶然结识了章明雍，画作受到章明雍的大加赞赏，并且被介绍给上海杨市长的千金当国画老师，这次是跟着章明雍和杨美芝到香港游玩的，没想到返程竟有如此大运碰上总统家的公子。

　　唐国年近四十，前额已经有些发秃，留着长髯大胡子，一看就是那种搞艺术的。

　　至于日本古董商佐藤先生，则是唐国在北方结交多年的好友。

　　“徐先生，久仰君之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佐藤直接给徐元哲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汉语说得极为标准。

　　“你好。”徐元哲微微点头，面无表情，态度看上去比刚才平淡了许多。

　　徐元哲这种差别对待却让江橙很有好感，像佐藤这种古董贩子，不知道弄走多少国家文物，甚至有可能还是个间谍，江橙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小日本。

　　看得出来章明雍和徐元哲关系很好，他携杨美芝直接坐下，而唐国与佐藤则识趣的坐到了隔壁桌。

　　等待上菜的空隙，章明雍对徐元哲说：“大少这次干得着实漂亮，居然说服了洋人资金支援，这次扩充军备的事情就不愁了。”

　　“借美国的钱购买美国的军备，打自己国家的人，然后我们还得感谢洋人帮忙，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徐元哲说这话时，那刀削斧砍似的脸上，眉头深锁，竟透出了几分疲倦和忧伤。

　　“时局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等国家统一了会变好的。”章明雍毫无底气的说，谁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国家统一。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这时杨美芝小嘴一咧，笑盈盈的对江橙说：“江四小姐，你喜欢跳舞吗？轮船上有歌舞厅，约个时间一起去耍耍？”

　　“饶了我吧，我晕船，可不敢有大动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包厢里葛优躺。”江橙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摆放在面前的橙汁，显得有几分羞怯和歉意。

　　这幅神情自然是装出来的，她不是对歌舞厅不感兴趣，而是暂时不想和这几人有过多接触。

　　“什么是葛优躺？”杨美芝疑惑的问出口，徐元哲与章明雍也看过来。

　　江橙身体力行的示范了个‘葛优躺’动作，并笑着说：“有个叫葛优的人曾说，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这懒人标配动作，就是因他得名。虽然看着很不雅，但不得不说很舒服，你们都可以试试，嘿嘿。”

　　许是江橙动作太过惊奇，抑制不住的笑声从章明雍嘴里迸发出来，徐元哲则一会儿坐直了腰板儿，一会儿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好似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杨美芝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忽觉不太妥当，便找补着说：“嗯...确实舒服，那途中就不妨碍四小姐葛优躺了...现在上海新建了好多舞厅，等回到上海，我们再约。”

　　“行啊，我不会跳舞，正好跟杨小姐学一学。”江橙欣然答应。

　　杨美芝那个在嘴角边弯起弧度的笑意，顿时僵在唇边，心中不解，连跳舞都不会庶女，怎就得了徐大少的青睐呢？她面上不显，依旧友好的左一句右一句的跟江橙搭话。

　　男人们聊男人话题，女人们聊女人话题，饭桌上的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杨美芝偷偷地朝徐元哲眨眼，徐元哲举杯致意，算是敬酒以作感谢。

　　突然，隔壁桌的佐藤走过来跟徐元哲敬酒，寒暄几句继而问：“徐先生，你有想过去日本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徐元哲冷声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佐藤道，“你与您的父亲都很有能力和见地，上次我回日本见到内藤先生，他就对你们父子甚为推崇和赞赏，还说有机会要和您当面交流，一定能为东亚的繁荣发展添砖加瓦。”

　　徐元哲不屑笑道：“恕我才疏学浅，没资格跟他当面交流。”

　　佐藤笑道：“徐先生不必过谦，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去日本走一趟。”

　　章明雍好奇问道：“你说的是日本的大学者、同时也是内阁成员的那一位内藤先生？”

　　“何止大学者，人家还是帝师呢，”徐元哲解释说，“内藤先生最有名的言论就是：日本做为东亚文化中心，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我国解决困难呢。”

　　章明雍顿时像吃了大便一样难受，话里也带了一些讥讽的情绪：“呵，原来是靠鼓吹侵略战争而扬名的啊。”

　　徐元哲说：“他没有鼓吹战争，相反他曾在京都大学公开宣讲时说，对我国最佳策略不是大举发动战争，而是交好大军阀吃下小军阀，从政治上和外交上逐步蚕食。”

　　“岂有此理！好大的口气！”暴脾气的章明雍愤然拍桌子大骂。

　　举着酒杯还站立着的佐藤这时有了几分惶恐和尴尬，连忙解释：“徐先生、章先生你们误会了，内藤先生对华国一向是善意的，对华国的传统文化更是推崇备至。”

　　“跟佐藤先生你一样，是对我国的古董推崇备至吧。”徐元哲冷笑。

　　徐家虽为争夺地盘而频频发动内战，徐元哲有野心有私心，但在民族大义上他是拎得清的，无法忍受别的国家的人对自己国家指手画脚。

　　“徐先生说笑了。”佐藤尴尬道。

　　发生争执，唐国是最为尴尬，因为佐藤是他的好友，是他带来的，现在剑拔弩张，他夹在中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佐藤显然不想闹僵，他还要继续收购文物呢，绝对不能得罪徐元哲，连忙举杯赔罪道：“徐先生，是我唐突了，政治层面的事情岂是我一介商人有资格谈论的，咱们不谈国政，只论私交。”

　　“好说！饭菜要凉了。”徐元哲也到此为止，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还请徐先生给个薄面，这餐一定要由我作东，聊表歉意。”不等徐元哲回答，又继续说,“不打扰徐先生、章先生和两位女士用餐了，祝您们用餐愉快！”佐藤忍着心中的不悦，笑着招呼餐厅侍应买单，然后大步离开。

　　“抱歉，大少，我不知这佐藤居心不良。”章明雍一脸不爽道。

　　“人家有心接触，不是佐藤，也会有伊藤、川岛......总之防不胜防，今后还是要多一分警醒才是。”徐元哲摆了摆手，冰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

　　因着徐元哲对待佐藤的态度，江橙觉得徐元哲看着顺眼了不少。

　　晚饭不欢而散，徐元哲一走，章明雍自然也携杨美芝离开，唐国更是早在佐藤离开时就跟着走了，瞬间只剩下江橙在餐厅里独自用餐。

　　江橙招呼着杏仁坐下一起吃，一顿饱食后，她拒绝了徐洋留下的下属送自己回包厢的好意，带着杏仁在游轮上闲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