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钗 纵使相逢应不识》鹤凫

18、眉上如春

　　如今已是金陵晚春，各色桃李已经尽数零落，流水汤汤，芙蓉尚为含苞，荷叶也是无穷碧意，夹杂着水声的和风，倒有些热气的浪潮扑面了。

　　薛宝钗坐在案前，翻弄着面前不多的账簿，近日朝廷的出入不多，账目也没有往日的厚重，案上的花樽中，香艳的玫瑰开得正盛，窗缝处溜进的清风卷着花香，搅动一旁洒落的花瓣，起起落落。

　　“怎么起的这样早？”同往日一样，德拉科已经习惯性地出现在她的窗前，指尖轻拈着一瓣玫瑰，兀自笑道：“这玫瑰，倒是和中洲的胭脂有点相像。”“如果你仅仅是为了闲聊来此，怕是要扫兴了，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不便招待。”薛宝钗不曾抬眼，只是翻阅着账本，淡淡道。

　　德拉科眨眨眼，促狭道：“我怎么记得，这里的女子，即使是不出门，也要梳妆打扮，没想到薛小姐，倒是个例外。”说罢，还将花瓣碾碎成泥，道：“颜色不错，用在你的脸上效果一定会喜人。”

　　薛宝钗突然红了脸，今日本想整理完要事再梳洗，不成想竟被德拉科发觉，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强装镇定道：“你倒是观察细致……”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德拉科看着薛宝钗的眉眼，挑眉道：“也许水湾眉，会很适合你。”薛宝钗抬眼，看向一脸认真的德拉科，疑惑道：“你一个洋人，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唔，也许是在这里的时间长了，知道一些，也不奇怪吧。”德拉科展开掌心，只见小巧的白瓷石砚中，平整地躺着一枚乌黑的石黛，那黛乍一看如墨，细看却又多了一丝柔和的青色，薛宝钗暗自讶异，这眉黛成色堪称一绝，乌中透青，纹路细腻，他竟懂得这么多。

　　未等薛宝钗开口，德拉科从口袋取出一枚胭脂笔，摊手略显无奈：“来不及买那么琐碎的物件，但我想出入不会太大。”看向薛宝钗，道：“平时都是细如柳叶的长眉，今日尝试一下不一样的眉，怎么样？”

　　“看来你擅作主张是针对任何人，未经过我同意，便购置了这些东西，这让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薛宝钗将最后一本账簿放在一旁，正色道：“你又想干什么？”

　　“这次的确是擅作主张了。”不等薛宝钗同意，德拉科便已经沾了清水，将石黛在砚中细细化开，又将笔端沾了黛墨，轻抬薛宝钗的下巴，细语道：“不要动，”

　　笔锋是柔软的羊毫，用水化开的黛墨凉丝丝的，从眉端传到大脑，薛宝钗第一次见到如此专注于一件事的德拉科，玫瑰香丝丝扣进朝曦一般的发丝内，眉眼精致如画，如满室春光，清明的双眸内，又有几分深情是发自内心？

　　细细描好眉峰，德拉科用笔杆末端轻轻将余墨带过，又取出另一支细软的笔刷，在玫瑰花瓣捣碎成的花泥中略略沾些许汁液，点缀在薛宝钗的唇上，笑道：“正值花容月貌的时候，干嘛装的那么老成？”

　　薛宝钗看了看德拉科的神情，确认没有幸灾乐祸的促狭后，半信半疑地看向一旁的水盏，秋瞳剪水，两弯水湾眉明丽盈动，一眼望去，似满目山水倒映，又如清冷白雪下的艳艳桃花。

　　轻眯眸子，薛宝钗倒有些意外，道：“这么熟稔，怕是给不少女子描眉画黛吧。”些许笑意却从嘴角悄然绽放，愈显暗香袭来。

　　德拉科愣了愣，挑眉道：“为了学会这琐碎的画眉，我可是练了好几日，你竟然这么猜忌我？”“唔，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猜忌，谁让你是高高在上的子爵呢？”薛宝钗轻挽长发，淡笑道。

　　“是么，可在我看来，除了你，谁都配不上这水湾眉。”德拉科眉眼含笑，道：“真是眉峰如黛，水湾绰约，这眉，和你绝配。”

　　除了薛宝钗，谁都无法将这水湾眉发挥到如此极致的美，英伦的挑眉也好，还是中洲都在竞相模仿的远山柳叶眉，抑或是眉心处的花钿朱砂，和她相比，都黯然失色。

　　不过他也佩服自己的决心，即使是曼莎，他也不曾去尝试过为她勾勒眉型，微风覆盖在薛宝钗的眉角，如春水过心扉，风华璀璨温柔旖旎。

　　原以他人看画中，竟是自己入画去，也许眼前人并非巫山云，这场梦，是该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