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钗 纵使相逢应不识》鹤凫

14、眉上如烟隔云端

　　薛宝钗不得不承认，德拉科不是个听话的少年。
　　一连六日，德拉科都携着提琴，坐在薛宝钗窗前的枝杈上，并不多言，只是闷着头，舞动着手中银亮的琴弓，情绪不深不浅，零零落落，如风过南唐皱春水一般拨动着轻细的琴弦。
　　直至六日后，窗外没了浮沉的乐声，烟雨蒙蒙，雨丝轻打在月白的窗纸上，杏花苑中的红雨已尽数没入土中，满园的胭脂红匆匆零落了满地的旖旎，似少女心事一般匆匆悠悠。
　　水梨香袅袅冉冉，不急不慢地饮了一口盏中晶莹的清茶，薛宝钗坐在案前，任由着水汽腾出，裹着水梨香清甜的香气，细细地浮在空中。
　　忽地，窗纸被轻轻扣动，打断了薛宝钗的思绪，随之传来的，是德拉科迟疑而轻声的低语：“姑娘还在生我的气？”
　　这次，德拉科没有贸然推开窗子，只是将扒在窗棂上，另一只手撑着纸伞，细语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今日前来，只是想求一个原谅，我自知那日冒犯了你，让你为难，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玩笑罢了。”
　　屏声待了一会，见窗内没有回应，德拉科顿时有些窘迫，急切地说：“若姑娘不愿意，也无妨，我定会诚心认错，直到姑娘原谅我为止……”
　　未等德拉科说完，窗子忽地被推开，坚硬的木框“嘭”地一声撞上毫无防备的德拉科，“嘶……”德拉科连忙绕过窗子，揉着发红的额头，正要开口时，本因疼痛而闪现泪光的眼睛突然睁大，惊喜道：“姑娘！”
　　只见薛宝钗一袭烟紫罗裙，三千青丝披在身后，衬着姜黄的灯光，眼中光华流转，正持着一本诗集，半恼地盯着窗外冒冒失失的德拉科，嗔道：“我似乎对你说过，以后我们不要私下见面，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德拉科连忙冲上前把住窗子，凑到她面前，急道：“那日的话，还请你不要在意，只是玩笑……”急于致歉的德拉科显然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呼吸打在薛宝钗的脸上，身上的玫瑰香也和屋内散开的水梨香混杂在一起，让薛宝钗顿觉羞赧，涩红不知不觉漫上脸颊。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我的表达太过直接，你尽可当一句耳边风……”看着面前的急于辩解的少年，薛宝钗轻叹一声，拾起手旁的诗集，将目光强行定在纸上，故作镇定道：“你或许记错了，我哪听到过什么话，莫不是子爵记性差，记混了也未可知……”
　　听闻此话，德拉科愣了片刻，一丝喜悦闪过眼中，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姑娘宽宏大量，以后我定注意自己的言辞，还望姑娘海涵。”
　　薛宝钗终于抬起头，雨丝细密，即使德拉科撑着伞，额前的碎发还是被零零地打湿，黑金色的大衣也晕上雨水的涟漪，不禁皱眉，将手边丝帕递给德拉科，淡淡道：“虽是暖春，也要注意别染了风寒，擦干你的头发，离开吧。”
　　薄薄的手绢一尺见方，质地轻柔细软，颜色如芙蓉花瓣一般淡雅清新，水梨香的气仍在袅袅地浮着，绢帕浸染了甜腻的熏香，清甜之气扑面而来，德拉科展颜一笑，将手绢轻叠整齐，道：“谢谢姑娘好意，既然如此，也不打扰姑娘的清闲，告辞了。”
　　薛宝钗抬眼看了看德拉科，没有言语，只是将窗子轻轻关上，道：“手帕用后就扔掉吧，这种物品就不必归还了。”说罢，只留下月白的窗纸对着德拉科，再无声响。
　　将薄如蝉翼的绢帕小心放入口袋，德拉科展开雪白的掌心，纹路干净，手指纤长，铂金的马尔福家戒在食指上闪动着光泽，透过手掌，他似乎能闻到帕中残留的香气，而那手帕，又似乎蕴染了她那日淡淡的愁绪。
　　这个女孩，似乎越来越捉弄不透，但眸中浅浅的忧思，就如同澄清的石灰水一般，乍一眼清澈无比，藏在灵魂深处的心事，就沉淀在深处，无边无际，模糊不清。
　　相思漫开，一点一点浸透了他的心底，合着那黑漆漆的眸子，径直侵入了他灵魂深处那一点红豆相思，忽然间，他已分不清，透过那抹夜黑，看到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