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向日葵》裴嘉

2、女经理

　　仙道下一次见到百惠，已经是高中入学之后的事了。

　　二年级的百惠剪短了头发，及胸的卷发只留到肩膀那么长。仙道去篮球部报道的时候，她正扎着短俏的马尾在体育馆忙前忙后，如果不是那一身疑似男生尺码的运动衫，单看背影真的认不出是她。

　　田冈招贤纳才的成果不错，新学年加入篮球部的人数非常可观，一直到百惠那里的退部届也收得差不多了，仙道才记住所有同期们的名字。

　　一同担任正选的一年级生共四人：和他同班的越野，留着和尚头的植草，还有一个奇怪的福田。他们分别拿到了12、13、14、15的背号，冥冥之中，来年的主力已经紧紧凑到了一起。

　　不过，仙道不像越野他们心急地跟前辈们搞好关系，反正日后总有时间磨合。

　　因为他离开家独自生活，田冈时常嘘寒问暖，久而久之，大家都说仙道是教练从东京挖来的天才，所以从来舍不得骂他。百惠倒不会对他心慈手软，每次迟到都会捉他去跑圈，稍微缓解一下少年们不平衡的心理。

　　但她也会说，如果生活上遇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找她或者田冈帮忙。

　　仙道第一次找她“帮忙”，是问她哪里可以吃到好吃的干拌荞麦面，有特别爽口的腌笋那种。

　　因为百惠活体招生简章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又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活体的镰仓旅游地图。

　　“刚跑完圈就想着吃饭啊你，快去训练！”

　　百惠摁着圆珠笔怒瞪凑过来的小刺猬，像是随时可能拿起笔戳他。然而这天训练结束后，她还是带着他跟在鱼住身后回了家。

　　这一天，仙道才知道鱼住家是开和食店的。

　　巨人那双看似笨拙的手打球不怎么灵活，但刀工却很了得，他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仙道夹着细细的萝卜丝研究时，百惠在旁边笑得手舞足蹈：“我就知道，哈哈哈，又震惊了一个。”

　　“唉！”鱼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对他不能免俗的反应很失望。

　　仙道放下筷子，方明白越野他们早就来过了。

　　“下次叫大家一起来吃寿喜锅吧！怎么样？”百惠笑眯眯地提议着，主动把漫不经心游离在外的小刺猬拉进人群里。

　　仙道也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

　　那一天，仙道坐在鱼住家的店里，窗外的夕光漫上桌面，室内满是可爱的人间烟火。他嗅着炙烤的牛肉和葱花的香气，感觉自己融入了陵南，还有镰仓这个地方。

　　*

　　百惠当然不只关心仙道一个人，或者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关注，他们接触的时间因此很有限。

　　因为国中时担任经理职位的一直是男生，仙道一开始对女经理非常好奇。但随着开学的时间越来越久、训练越来越苦，还有挨的骂越来越多，他也渐渐停止了实际行动，只有挖掘的心思一直很活泛。

　　*

　　某日，仙道借口去洗手间出来放风，凑巧看到百惠一个人搬运新定制的运动服，身高不过一米六的女生拉着有她一半大的箱子，看上去很辛苦。由是，他没有多想就走上去帮忙，但却被她婉转谢绝。

　　主动帮学姐的忙不是天经地义吗？而且他还是男生，既比她高也比她有力气。

　　“不要这样想啦，后辈没有给前辈跑腿的义务，反倒是前辈才应该照顾好后辈。”百惠站直身体拍拍手，笑着说：“而且你是来打篮球的，我才是负责干杂活的经理啊。好了，如果被教练知道你在这里，我们两个都要挨骂。”

　　Ok，她又发现他在借机躲懒了。

　　仙道几乎被百惠“盯”回了体育馆，但至少没有因为偷懒被骂。

　　他重新投身枯燥的传球练习中，不禁走着神思忖：他们家经理看上去很亲和，但其实内心也很冷漠吧。

　　还有，她似乎也没有刚认识的时候那么活泼了，不过……

　　这个年纪的女生善变也很正常。

　　仙道想到这一点便停止了猜测，直到他们家经理贴出了IH县内赛程安排的那一天。

　　*

　　陵南第一回合的对手是一个叫湘北的学校，不过神奈川的学校他基本不认识，所以谁都一样。

　　但是，二三年级的学长们都很兴奋，尤其是三年级的。

　　“真走运啊，第一回合居然碰到湘北！”

　　“这下轻松了。”

　　“直接准备第二回合就行了吧！”

　　“哈哈没错，今年会打得相当顺利！”

　　学长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仙道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吃柠檬片去了。

　　“别说大话了。”

　　突然，百惠冷冷的声音泼了所有人一头。

　　仙道咬着柠檬看过去。

　　经理站在人群的另一边，微微埋着头，仅露出撇起的嘴角，一派不以为然。

　　馆内的气氛冷凝了一瞬间，最先说话的是高三的成田。

　　他皱着眉问：“你这是对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三年级的人脸上很难堪，面上多少有些气愤。

　　在仙道加入篮球队之前，成田是毋庸置疑的主力，但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了。

　　仙道“哧溜”把柠檬片吸进嘴里，想起越野探听到的消息。

　　托寿喜锅的福，他们几个的私交越来越好了，他经常不用付出等价的信息，就能听到一些有价值的八卦。

　　比如说，高三的成田曾对经理略献殷勤，但是彪悍的经理完全不买账，因此得罪了这位三年级学长，连带着跟整个高三的队员们都合不来。

　　对了，寿喜锅活动只有他们一年级和几个二年级的，从来没见过三年级的人出现。

　　越野说，与其说他们孤立前辈，倒不如说百惠姐一早就看透了，三年级们的身上已经显露了一些成年人的特质：眼高手低，麻木无能，互相推诿，得过且过。她不仅自己不愿与之来往，还担心三年级的带坏他们这些新进的后辈。

　　仙道加入篮球队之后，也渐渐领会到为什么百惠当初会找鱼住陪同。这个二年级的大块头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确实是队里最有干劲的那一个，比上述学长有担当得多。

　　大家渐渐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把什么都表现出来的也就经理一个。

　　越野因而对百惠产生了一丝似有若无的佩服，以至于他在传播小道消息时，开始用上了“彪悍”这个形容词。

　　仙道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明显呢，很容易得罪人吧？

　　他想起这些事的下一秒，百惠就充分展现了什么叫“一点也不圆滑”。

　　她抬起头对学长们说：“我说实话而已，反正骄兵必败。”

　　学长们的脸色又猛然一变，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当面指摘，他们非常下不来台。

　　“早川啊，我们是得罪你了吗？你凭什么看我们这么不顺眼？”

　　“是啊，不是一天两天了吧，经理小姐。”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学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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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蹙了蹙眉，突然赞同百惠之前的说辞。

　　滥用前辈的身份骚扰后辈是挺烦的。

　　三年级们咄咄逼人，非但避重就轻，不愿承认自己目中无人，反而还端着年长的架子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起百惠来。百惠也不甘示弱，又短又干净的马尾让她看上去精神十足。

　　低年级的成员连大气也不敢喘，直愣愣地看着百惠和三年级的学长们对呛。

　　百惠不以为意地说：“只凭你们早出生几个月，就想让我毕恭毕敬是不可能的。”

　　时任队长的西村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别以为你是女生，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看还是早点换个经理吧！”有人说，但是没人附和。

　　仙道抬起脚步就要出声，但离百惠更近的鱼住已经有所动作。鱼住高大的身体挡住不肯善罢甘休的西村，阻拦道：“训练该开始了，西村学长。”

　　在鱼住面前，所有人都矮小了一号，即使是更年长的人也不例外。西村被鱼住尊称一声学长，气势上却没有更强。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开始训练？！”

　　田冈魔鬼般的怒斥声及时出现，除了几个不得不有所收敛的学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休息期间，仙道顺口问了百惠一句：“学姐啊，湘北很厉害吗？”

　　跟百惠同年的鱼住和池上齐齐看了他一眼。

　　彼时，越野和福田他们还读不懂这是什么眼神，但是后来每当仙道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时，他们就会用一样的眼神看他。

　　百惠已经平复得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动作利落地甩了块毛巾给他：“比赛那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

　　看前辈们的态度不难猜出湘北只是个废柴，仙道没有多想，只是单纯以为百惠跟三年级不和。

　　她真令人伤脑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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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训练结束后，一年级生们照例留下来打扫值日。

　　仙道中途去了杂物间，想换一个手柄更长的拖把，但却无意间撞到了鱼住跟百惠在里面说话。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吗？”鱼住问向百惠。

　　“何止是在意啊，简直是自责。”百惠站在背对着仙道的方向，仰头叹了口气：“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当初再坚持一点，能把那家伙弄来陵南……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意外。”

　　“至少，这里有人在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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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喂喂喂，这里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