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未杞

7、野火

　　贺明也回来时，客厅还开着灯。
　　他换了鞋往里面走，童颜披着毯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虽然相处时间没那么长，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
　　很多时候他回来，童颜都在茶几那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卷子。

　　听见他声音，童颜抬头看过来：“您回来了。”
　　她放下毯子站起来，长长睡裙盖过膝盖。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穿过那身睡衣，至少他没再见过。

　　“怎么还不睡？”贺明也扯了扯领带，今晚应酬他喝了点酒，这会有些不适，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交流。
　　童颜犹豫了下：“在等您回来。”

　　见贺明也拧眉，童颜忙解释：“您就说了晚些时候回来，我想着没多晚，就看了会电视，没想到就等到了现在。”
　　“……我的错，”贺明也叹了口气：“下次不用等我。”
　　童颜哦了声，没再看他，默默关掉电视。

　　没了那点声音，客厅安静到可怕。
　　正要说点什么，童颜铃声突然响起。
　　贺照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让她不要开静音，这会两个人都有点被吓到。

　　当着贺明也面，童颜点了接听。
　　视频那边贺照整个人都快趴在了镜头上：“童颜！给你看极光呀！！！”

　　他切换了镜头，蔚蓝天幕上绿色光带浮浮沉沉。
　　隔着屏幕，童颜也觉得奇幻。

　　视频最后，是贺照带着笑意声音：“童颜！十七岁生日快乐呀！！！”
　　童颜愣了下，她看眼日期，还真是自己生日。
　　她喃喃着说了声谢谢。

　　贺照看起来比她还开心：“不用谢，礼物等我回家给你，你赶快睡吧！”
　　说完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童颜握着手机发呆。

　　凌晨十二点，贺明也捏了捏眉心：“童颜。”
　　童颜回神：“贺叔？”
　　“不早了，先去睡觉吧。”
　　“哦，好”

　　-

　　第二天早上，童颜醒的比之前要晚了点。
　　贺明也也已经出门上班了。

　　童颜楼下楼下溜达了一圈，想着今天生日，就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她给贺明也发了消息，让薛姨中午不用过来。
　　没等贺明也问她，她就自己解释了要去墓园。
　　没理由自己生日，不去看看爸爸妈妈的。

　　贺明也回消息说派人送她时，童颜已经跟着导航坐上了公交车。
　　她打字婉拒。
　　这大概是在贺家的一点不方便，只要你想出门，总得麻烦别人。

　　得知她已经出门，贺明也打电话让司机回来。
　　“下午有安排吗？”把文件递给陆哲，得知没有后，贺明也点了点头：“我下午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都安排到周一。”
　　“好。”

　　先回了趟家，借这个机会，童颜准备打扫下卫生。
　　天气正热，童颜打开电闸准备开会空调。

　　三室两厅，看起来挺大，但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原本就挺干净，于是只擦了擦灰。

　　支付宝今天还收到了笔转账，家里另外那套小两室的房子一直再出租。
　　就算贺家不接她过去，她真的也能过的很好。

　　趁这会还没热到爆炸，童颜在附近超市买了点水果和鲜花。
　　她打算奢侈一把，坐出租车去的。

　　看墓园的人已经认识她，寒暄过后，童颜走到她父母墓碑这里。
　　她的爸爸和她妈妈合葬在一起，斜对角位置是她的爷爷奶奶。

　　黑白照片上两个人温柔看着她，童颜断断续续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妈妈，期末成绩出来了，我还是第一名，跟爸爸说的一样，应该遗传您。”
　　……
　　“爸爸，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很好，除了不喜欢我。”
　　说到这童颜忽然笑了下： “不过我也没想着要和他在一起，我们差了好多呢。”
　　沉默了会，她声音轻很多：“等以后吧，如果有可能，我带他来见你们。”

　　“妈妈，我准备考您的大学了，”她坐在那里，视线眺望着远方：“想去看看，您走过的路。”
　　她出生时候，母亲大出血没抢救过来。
　　这么多年，都是凭着她爸爸诉说构建出的母亲形象。
　　她想更贴近一点她的妈妈。

　　快中午时候，天热的让人承受不住。
　　童颜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得不拍拍屁股站起来：“等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们。”

　　-

　　接到贺明也电话时，童颜正睡的云里雾里。
　　“贺叔？”她声音还带着点鼻音，跟撒娇一样：“怎么了？”
　　贺明也沉默两秒后将手机移了移，确定打的是童颜的电话后，他语气也跟着轻了：“你在哪？”

　　“我在家，”童颜没过大脑。
　　然后她听到那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像是在等她开门。
　　几秒后，童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贺叔……我在我自己家。”

　　“……地址在哪？我过去接你。”
　　“枫景苑。”
　　“等我一会。”
　　“……好。”

　　挂断电话后童颜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多。
　　这个时间点，贺明也找她干嘛？
　　也没细想，童颜起身收拾床铺。

　　贺明也到的时候刚好五点，童颜在小区外面荫凉处等他。
　　看见人后，贺明也把车停到她面前。
　　童颜上车才发现是贺明也自己开车，就更费解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贺明也递了个袋子给她。
　　见童颜没接，贺明也又往前递了下：“生日礼物。”
　　童颜看着他微怔，贺明也看着她没有收回去的打算。

　　“……谢谢贺叔。”童颜把东西抱在怀里，垂着眼没敢再看他。
　　“生日快乐，童颜。”见她接了，贺明也才笑：“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喜欢什么，看着买了点，不喜欢的话…”

　　“不会不喜欢的，”童颜语气很轻打断他的话，鼓起勇气看着他眼睛强调：“不会不喜欢的。”
　　她眼睛很亮，给了他种错觉。
　　贺明也视线往旁边错了错：“那就好。”

　　车里气氛安静，有种莫名氛围。
　　贺明也指腹无意识敲着方向盘：“童颜，你想去哪玩吗？”
　　那双眼睛又看过来，贺明也没敢跟它对视。
　　“明后两天周末，带你去玩。”他看着她头顶补充：“老闷在家里做题，不太好。”

　　他这么说，童颜想了想：“去爬山？”
　　她解释道：“我想看日出。”
　　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

　　贺明也真就打电话给陆哲让他安排，童颜瞬间有种被宠的感觉。
　　心底小玫瑰正在密密麻麻绽放，管他以后呢，反正她现在开心的不行。

　　陆哲把行程信息发到贺明也手机上，贺明也看完问童颜：“想现在出发，还是晚点吃完饭？”
　　童颜对着他眨了眨眼：区别在哪？

　　贺明也忽然笑了下：“我在餐厅订了位置，准备给你庆祝生日。”
　　童颜心跳停顿一秒后猛烈跳动，她换了个坐姿故作镇定：“我都可以。”
　　贺明也启动车子：“那就先去吃东西。”

　　-

　　贺明也订的餐厅是个私人菜馆，量小，但盛在精致。
　　他把菜单递给童颜，童颜勾了几个后把菜单还回去。
　　贺明也又看着加了几个。

　　服务员拿平板时，童颜低声交代：“不要放葱和姜。”
　　贺明也意外看了她一眼。
　　童颜扯了扯桌布：“薛姨第一次来家里做饭的时候，我看到你把葱和姜挑出去了。”

　　怪不得。
　　贺明也轻笑了下。
　　怪不得之后他没在饭菜里面见到过这些东西了。

　　默契结束这个话题。
　　陆哲发来他下周行程表，贺明也看完问童颜：“大概能去两三天，需要回去拿东西吗？”
　　童颜点点头。

　　于是吃完饭又回家拿了点旅行用品。
　　贺明也也换了身衣服，很常见的短袖和运动裤，可能因为这张脸和身材原因，变得不那么一般。
　　所以时尚完成度果然还是看脸。

　　夏日白天比夜长，童颜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天才刚黑。
　　贺明也把车停在山脚下，他们跟着酒店工作人员换别的车上山。

　　夜里山风凉意逼人，童颜从背包里拿了件外套穿上。
　　她现在衣服都是祝梦妍看着买的，都很富家千金。
　　最初时候童颜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麻木。

　　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工作人员还说明天晚上有星空音乐节，童颜接过宣传册，很感兴趣的模样。

　　“想看？”
　　“有点。”
　　“那晚上看。”
　　“好呀！”

　　他们订的酒店在山顶，从窗户外面可以看见深蓝云海和满天星辰。
　　两间屋子紧挨着，共衬一个阳台。

　　童颜洗漱后推开了阳台玻璃门，有风灌进来，头发倒糊了她满脸。
　　她出来后，隔壁阳台门也跟着开了。

　　贺明也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这会温顺趴着。
　　这个发型，配合着他眉目间还残存的少年气，仿佛一下跨过了那些年龄距离。
　　他本来也没比她大多少，才八岁而已。
　　忽略他的公司，也才刚研究生毕业。
　　童颜看着他，眼睛比星辰还亮。

　　贺明也掩唇轻咳：“睡不着吗？”
　　童颜眼睛弯了弯：“有一点。”
　　开心，兴奋，还有点激动，以至于睡不着。

　　贺明也手搭在栏杆上：“聊聊？”
　　童颜学着他的样子，这样的夜晚，还挺适合聊些有的没的。
　　她抓着自己外套：“贺叔，你跟那个姐姐，怎么样了呀？”

　　她像是随意一问，也没期待他回答一样。
　　只有心跳的频率知道她在害怕。

　　贺明也看着天空沉默。
　　时间安静了很久，他才很轻地说：“不知道。”

　　这半个月以来，虽然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但其实除了当天晚上的对话，谁也没有联系过谁。
　　他看过李慕星的朋友圈，不是跟小姐妹在玩，就是在玩的路上。
　　显然是不想互相耽误。
　　也挺合他心意。

　　但童颜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她以为他在为没有进展而烦恼。
　　好难过呀。
　　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到能忍住所有情绪的地步。

　　她低着头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冷？”贺明也侧目看她：“进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童颜还是低着头，她声音闷闷的：“晚安，贺叔。”
　　“晚安。”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问贺明也：“贺叔，不管早晚，互相喜欢的人，总会在一起的对吗？”
　　她半边脸在他视野盲区，贺明也看不清她表情。
　　被这个年纪的孩子，问这种问题，贺明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又过了一会，童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她准备进去，贺明也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下：“对吧。”
　　总要给年轻人点美好的幻想。

　　童颜点点头，声音比之前更闷了：“晚安，贺叔。”
　　“晚安。”

　　门关上瞬间，童颜眼角不可避免落下几滴泪。
　　想到他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童颜用手背抹掉眼泪，她动作很粗鲁，越抹越多。

　　她受不了地捂住自己脸。
　　真麻烦啊，她以后再也不要喜欢别人了。
　　这样一点也不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