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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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事，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同柏麟的脸色一样，黑得像烧焦的锅底。
任谁被这样定住身、长时间不能动弹，都要生气。更何况，这人还是做了数万年高高在上的天界帝君。
姬玉亮起一盏琉璃宫灯，挥袖解开他的定身咒，将两碗粥连同白釉汤匙放在床案上。随后走到雕花长窗前，背对着他而立。
“横竖都是要死的，你何必这样用钝刀子杀人，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姬玉没有说话，惨白的月光从窗棂中斜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脊背立得挺直，两块肩胛骨从青纱大衫上透出来的痕迹像是振翅的蝴蝶。
蝴蝶是多么脆弱不堪的生物，而她的背影又何其萧索寂寥。好像只要再往上放一根稻草，就能彻底压垮。
柏麟想到这里，心就感觉好像被莫名地刺了一下，继而又是怒火起：还要再对她有所怜惜吗？愚蠢！
任他心潮起伏，却练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哪怕对方是背对站着，也不肯泄露半分。
“钝刀子杀人，好大的罪名啊。”姬玉大袖飘飘，转过身来时面上浮现难得一见的调笑：“横竖都是要死，那照你这样说，凡人都不要活啦！”
“争还是要争一争的。”
姬玉身上有种韧劲，她不是蝴蝶，是株杂草，能屈能伸。伏卧在地，哪怕被巨石压着，还是会斜剌里发出翠绿的芽来。
“难道你肯舍得散去泰半的修为救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姬玉不答，只迤迤然地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摆弄着托盘里的白釉汤匙，问他：“怎么不吃，现在温得刚刚好，再过一会就要凉了。”
柏麟偏过头去：“我不想吃。”
姬玉像是无奈地看着他耍脾气：“你现在伤势未愈，多少要吃一点。”
他冷笑：“如此微小的一个细节便可见，并不是我争就能得到。你不能承诺，我更无法相信。不过是给了些许幻想，不肯让我早死早解脱。”
姬玉未作辩驳，突然凑过去嘴唇贴着他的耳廓说话：“你这么不乐意，难道是想让我喂你么？同晌午时喂水那样，嗯？”
拉长的暧昧尾音，无端勾得人心中发痒。
妖魔二族素来鲜廉寡耻，柏麟丝毫不怀疑姬玉会这样做。他只得抑制了心中怒气和躁动，咬牙端起鸡丝粥，囫囵不识味地吞下去。动作仍是一贯的斯文悦目。
姬玉瞬间又变了一张脸，冷冷地问：“怎么不喝这桃花粥？”
柏麟捏紧了汤匙的柄端，极力隐忍：“我不喜欢桃花。”
这回答不知怎的触怒了她，“你既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雕白玉桃花簪？”
柏麟极为缓慢地一眨眼：“没有了。”
她一愣：“你说什么？”
姬玉后来曾回去找过，确实已经不在竹山的水幕洞天。她以为柏麟拿走了，可他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簪子已经碎成一段一段，然后化作齑粉，没有了。”
“你竟敢……”姬玉握紧了手心，气得连话都说不下去。
“不是你先扔掉的吗？既然如此，任由我处置有何不对。你又何必做出一副难舍的模样？”柏麟说这话的时候，虽是麻木却隐隐升起了一种怪异的快感。
姬玉猛地掀翻了床案上的托盘，粉粉白白的桃花粥洒在在四合如意的锦纹栽绒毯上，黏糊污浊得令人作呕。
昆仑西王母的明殿，虽不像凡间的皇宫那般雕金漆红的明艳奢华，但是各种玉料、琉璃的装饰却不少。比如搁置在架上焚香所用的炉、瓶、盒三件，便是用质地细腻的白玉做成。
姬玉取了那玉瓶，幻化出刻刀，不管不顾地塞进柏麟的手里：“重新雕，我要一模一样的。”
柏麟嘴角含笑，冷眼嘲讽地看了她一眼，低头专注地雕刻起来。
姬玉突然又将那白玉瓶从他手里夺了回来，发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猛砸在地上。
没有了！就算一模一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红着眼睛，豆大的泪珠突然砸到地上，两个人都是一惊。
姬玉忙伸手抹掉，足够厚颜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挥袖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后，转身走了。
“等一下！”
但是姬玉置若罔闻，朝着房门的脚步根本就没有片刻的停顿。
一张纸如果被火星烫出一个口子，这黑洞就会越烧越大，就如柏麟此时突然没由来的心慌。
他甚至连云靴都没来得及穿，就急急忙忙地下床和袜踩在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不拦住姬玉说清楚，余生都将在后悔中度过。
“在这里，簪子在这里！你回头看一眼！”
姬玉站住脚，回身冷冷地看着柏麟手心断成几截的桃花簪，“是断的。”
“是你扔断。”
“怎么会是我扔断？我放下去的时候分明还完好无损。不信你可以去问禹司凤，他亦亲眼所见。”
听到姬玉的第一句回应，柏麟的神情是错愕，但下一瞬又阴沉着脸色：“你竟然带禹司凤去了竹山，还当着他的面把簪子扔掉？”
那地方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之地，她怎么可以带第三个人去？
“我那是不想让你从簪子追查到我在魔域，也是为了做戏。”姬玉的声量弱下去，又突然响起来：“你刚才为什么骗我？”
“只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么。”
许是感觉到姬玉似有若无的真心，柏麟不能确定，所以骗她以试探她的反应。他隐隐升起的快感，其实是名为“报复”啊。
姬玉：“我是说过很多谎话，独独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没有撒谎。因为立场相对，你有所隐瞒、要杀要剐我都不恨，唯独恨你对我不曾动情。”
“你怎知我不曾动情？”柏麟回得飞快，两个人说话的语速同吵嘴似的。
“动情？我何曾动过情。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全三界。”她阴阳怪气地模仿柏麟的语气，质问道：“是你说的吧？”
柏麟一噎，“我那是对禹司凤说的气话。”
“所以你确实亲口说过这样的话。”
“是你先扔了簪子。”
二人眼神对峙良久，不约而同地甩袖，撇开头去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大抵是都觉得自己更加委屈。
姬玉先回过头来：“那你在战神命柱上牵红绳，送她牵下情缘的良缘花又怎么说？”
“战神羡慕旁人命柱完整，我看旁的命柱上都牵着红绳，就从司命那拿了一根给她。赠良缘花是为了让战神消除戾气。至于什么牵下情缘，我乃天界之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会在我身上起作用。”
“谁知道呢，你都为了战神宁可不经度厄道，强行化作人身，甘受剜肉剔骨般的痛苦也要渡她重新成仙。”姬玉小心眼地说道。
“我那是为了三界！”
“对啊，为了三界，你也可以假装爱我，哄我去毁了魔煞星的心魂。”
“我没有！不是，我——”理智刹那间回笼。现如今这样的境地，她恨他才是最好的，他不应该再解释。
心中凄凄切切，又畏缩踌躇，实在是不像从前的他。
“喂，你怎么哑巴啦？”
姬玉伸手去掐他双颊的软肉，又拉又扯，一张冷冰冰的俊脸瞬间变了形。
“摆出一副四大皆空的神佛模样，给谁看？”
“你放肆！”柏麟知道姬玉胆大包天，但还是料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何曾被人这样无礼地戏弄过？
柏麟挥开姬玉的手，绷着一张脸还要维持威严，目光尖刀似地剐着她。
可是脸上两个红印子，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像只纸老虎。
姬玉忍不住抿嘴笑。
柏麟更加气结地指着她，不能言语。
“好啦好啦，对不起，是小人冒犯帝君。”姬玉拉起他的手，拿走他掌心握着的断簪，手指紧紧地缠了上去。
柏麟想甩手，可她缠得紧，愣是甩不开去。
“凡事不过三，你已经弃我两次。再敢动这样的念头，我索性先死在你面前，教你也尝一尝这滋味。”
他心里一紧，仍是冷着脸回道：“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错啦，你应该说，我求之不得。”
柏麟一下子泄了气，她目光如炬，已经看破他的那点小伎俩。怪他被感情冲昏头脑，早早地露出底牌。
“不过我刚才也只是逞口舌之能，我才不会轻易放弃，费尽心机所得到的一切。”
柏麟听了冷哼一声。若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他选姬玉活。但他愿意是一回事，听到她这样说心里不高兴是另一回事。
“而你若是再想死，也别指望我事后会感激你。待我做了天帝，纳十七八个郎君。要有仙人之姿、妖媚动人、活泼可爱、温柔体贴，谁还会再惦记着你这个老古板！”
她一脸的无谓，约莫还有几分憧憬。越想越觉得，其实这样的结果也很不错。
他低头恨恨地看她，怒火从眼睛里烧出来：“你敢！”
“你可以试一试啊，看我敢不敢！”
“从前你只属于我，现在、将来也只能属于我！”柏麟手上不自觉用了力道，让姬玉直皱眉。
“真是好生霸道，届时你人都死了还想管我如何风流快活？”
姬玉浑然不怕死，仰着脸，一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开开合合，激得柏麟太阳穴青筋突突地直跳。
掐住后颈，摁在身上，狠狠地碾着唇，总之不要教那张嘴再开口说话。
是他傻，做什么无私伟大，要死也该拉着她一起进地狱！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