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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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狐要种葡萄，整个昆仑群山都随她种，这可真是比西王母的蟠桃园还大了。无支祁现如今做了妖帝左使，也要避忌着点尊卑之别。可小狐狸直率性子莽，上来就递给姬玉一把铁锹，可把无支祁吓得够呛。
然而姬玉并无愠怒，竟然真的提着铁锹亲力亲为，铲土、埋苗、绑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主人都在干活，灵兽还能坐着不成？
紫狐越发得大胆，报复性地使唤元朗，元朗虽心中恨不得将对方的狐狸皮扒了做围脖，但还是要挤出几分假笑来，乐意之至、乐意之至！
用灵力可以快速催生，未过多久，紫狐收获了颗颗果肉饱满晶莹的葡萄，便立刻摘了满满的一盘，对无支祁大献殷勤。
无支祁和罗喉计都是唯二坐在亭中喝酒吃葡萄，悠哉悠哉的人了。仿佛那些争斗喧嚣都已离得很远，暖融融的春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姬玉面容平和，仿佛大脑放空，已经全身心地投入种葡萄这件事当中。
“绿卿？”
“主人，我已随腾蛇进入天宫。”
“没有教司凤察觉吧？”
“应是没有，我钻进腾蛇袖子里的时候，他下意识惊呼一声，但很快就对禹司凤搪塞过去了。”
柏麟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南天和北天的势力姬玉已经是不指望了，但柏麟手底下的这几个亲信她要用。
天帝说的那通废话，聪明人事后仔细想一想就能察觉到怪异，但观局势会保持沉默——这里的聪明，指的是擅长玩弄权术，柏麟和他手底下的人显然非个中高手。也幸好不是，否则以柏麟多年的任劳任怨、对天界的功绩，他要是起了夺权之心哪还有今日姬玉的戏唱。
这些人当中以腾蛇对妖魔的态度最为模糊，且他跟过姬玉一段时间。虽有怨气，但只要绿卿向他言明柏麟落到如此境地非姬玉的本意，他的怨气便会都冲着天帝而去。
中天神殿内的镇厄纹下，妖族活不过半刻，天界各处还有其他的禁制、阵法，所以有些事自然是交由天界神官腾蛇行走，更为方便。
和天帝的这一番交手，姬玉觉得天帝似乎极为了解她的秉性，远胜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
年幼时，曾读史书读到前朝中期敌国入侵。一名秦姓的凶将以铁血坑杀敌军十万俘虏，并且在一场关键战役佯退时，为了切断敌军的就地补给，一路烧抢，没有给百姓留下任何吃的东西。以致战胜后哀鸿遍野、伏尸百万。如此冷血残忍，故而凶将之名留书青史。
父皇问她如何评价。
她当时的回答是著史者妇人之仁。牺牲是必然的，国若灭，民何存？
父皇略有些粗粝的手指摸着她的头，道：“孺子可教也。”
但他的目光意味深长，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还有一句话：民不存，国何用？
所以姬玉不到万不得已，是宁可多费些曲折，也要尽可能地减少无谓牺牲、一击取胜。
如此，天帝便毫无顾虑地废掉了柏麟。因为他可以拿整个三界挡在前面，姬玉却会投鼠忌器。
这样的了解，就好像他是蛰伏在暗处的狩猎者，已经观察了姬玉许多年。
天帝乃天道法则所化，生来得天独厚，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是天道法则本身。他直接偷窥下界，甚至会比普通触犯天条的仙人受到更严重的反噬。必须借助天眼或是轮回镜。
姬玉只要一想到天眼现在天帝的手里，正无时无刻地盯着她，便有种心惊肉跳、大祸临头之感。虽然她很想让绿卿和腾蛇偷走天眼，但以现在的形势绝无可能。
四年前姬玉没有从柳意欢身上拿走此物，因为会被天界之人追踪宝物的气息，进而发现她在魔域。天眼最终会重新回到天界，也是姬玉早有预料的事。
天眼被柳意欢偷走之前，一直放在柏麟的书房里。轮回镜在忘川，而天帝一直在昆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了解？况且十年以前的姬玉不过是个小角色，又有何值得他关注？
太多的疑虑。
“想办法去司命殿查一查梅汜的生平。此人毫无疑问是天帝的心腹，若能要挟他暗中与我们合作，也许会对找到天帝真身下落一事有转机。”
若抓不到梅汜的马脚，直接绑来搜魂她也不介意的。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算有一线生机，否则姬玉还真好奇天帝会以什么名义提前除掉这个人。
柏麟一觉醒来，身体已好上许多，不再感到恶心和闷痛。举目四望，房中并没有其他人。几乎要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场梦，直到看见梳妆台镜子里那个惨白如鬼的人影，梦便瞬间醒了。
他虽散去神法，沦为堕仙。但好歹仍占着一个“仙”字。束发、洁净仪容这样的小术还是力所能及的。起身推开门，房门外守着一个妖族侍卫。
“柏麟求见妖帝，劳烦带路。”
那侍卫带着他在亭廊曲道中穿行，远远望见罗喉计都和无支祁躺坐在青石亭中，软垫玉枕，姿态好不闲适潇洒。
“罗喉兄……”
鹧鸪提梁的紫砂壶里升起渺渺烟雾，将人脸变得朦胧。但柏麟的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刺眼。
无支祁已经默认这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谈不上欢迎，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眯起假寐。
罗喉计都仍是心有芥蒂，特意转过身去不看他，嘴里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吾不敢当。”
尴尬的气氛隐藏在竭力平静的表象之下，很多事情发生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直到姬玉从庭下回来，才略略打破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凝滞。她信手拈茶放入杯中，斟上煮沸的热水，一股清香顿时冲淡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
柏麟上前，神情不卑不亢：“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玉有些诧异，点了下头。
沿着亭廊几个曲折是一潭清池，养了不少五彩斑斓的锦鲤，在荷叶梗下来回地悠游吐着泡泡。姬玉往池里随意地扔了一把鱼食，惹得这些锦鲤争先恐后地来抢，团成圆簇，水花飞溅。
“你恨我吗？”他的神情冷淡，语调却有几分柔和。
但这话实在问得突兀，姬玉不禁有些闪神：“为什么要恨你？”
“是我将你贬下凡历劫，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又在回归天界后毫不留情地要诛杀你。”
他身上肩负责任，所以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坚定与执着，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演变成了偏执与刚愎自用。这是他的错，他愿意承认。
姬玉始终微笑着：“西王母宫中不过是打碎一只花瓶的小仙娥都要被贬下凡，青鸾偷看你寝殿中玉简，没有被押到诛仙台于我而言已是心慈手软。况且不贬青鸾，何来姬玉。后面的种种，不过是你我立场相对罢了。”
那就是不恨了。
她连元朗都能留在身边，是敌是友只在利益二字，朝夕可变，就算背叛也是有所预料。
没有爱，所以也不会恨。
风吹万里，可是疲惫和悲哀好像永无止尽，不肯散去。
柏麟闭了下眼睛，睁开后说道：“你会赢的，而且你此生都将过得快活欢愉。”
因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于你做来如鱼得水。你对此感到享受，你乐在其中。
“你……”姬玉察觉到他有些心灰意冷，正想开口宽慰。却见他突然后退了半步，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在下身体突感不适，请恕我先行告退。”
行礼后，柏麟转身打算回去，猛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不禁诧异地回头看向姬玉。
她的目光复杂难明，嘴唇几番嗫嚅：“你可知道天帝的真身藏在何处？”
他呵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冷笑还是无可奈何：“论起真正的亲近，我连西王母都比不上，怎么会知晓这样的秘辛。若不是你告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原来只是一个元神实体。”
眉眼之间浮起厌恶：“可以松开了吗？”
“那你多休息。”姬玉轻轻地松开手，轻轻地将话题结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那一抹厌恶。
实力做到三界至强又如何，还不是要敬小慎微，多加忍耐。忍受了漫长的痛苦，竟然还得不到当初在旭阳峰的那一点点快乐。人生际遇还真是荒谬。
姬玉踱步回了青石亭中，亭奴正坐在轮椅上，温柔地笑看着紫狐和柳意欢打打闹闹。
“亭奴，有空去看一下柏麟，他的脸色实在是白得有点过头了。”她道。
“莫不是昨天去过一趟魔域，还被煞气伤到了？”亭奴像是自问自答，“我现在就去吧。”
“劳烦你推我过去。”
正中下怀。
她应好，亭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彼此心照不宣。
姬玉是察觉到了柏麟有些心灰意冷，但万万想不到他会去寻.死。匕首不偏不倚地深深插在心口，只留出握柄，鲜血染红一身白衣。
姬玉屏住呼吸，伸手渡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实在忍受不了，浓烈的血腥味便来扑鼻。于是她再次屏住呼吸，像个恶性循环，让她的胸口有种摧枯拉朽的疼痛。
“你好得很，竟然让我第二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姬玉揽住柏麟的后背，声音阴沉而森冷。
柏麟笑了起来，发出“呵嗤呵嗤”的诡异气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来昆仑之前，我‘自愿’……服下天帝给的一种毒，以青鸾曾经的真身尾羽为引。若你看重我的价值……一直留着不杀，时间一久我毒发，你若要救我……就必须失掉大半的修为。”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这样的两个小人……来摆布我的命运、掂量我的价值几何？今日是我自己，选择死！”
柏麟帝君的傲气从这血色中透了出来。
“你休想。”
亭奴从来没有见过姬玉这样可怕的脸色。不是五官狰狞，而是面无表情。仿佛那只是一张皮，别人的皮。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