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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路灯下,男人微仰起脸,讥笑迅速从唇边逸散,眉宇连成冷硬的线条。
      这么仔细端详起来,他真的极少有迟家人的影子。

      外内皆非。

      其实姜月接触的迟家人,也只有迟书民一个。
      而他显然是暮春的太阳,站在云端高处,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倾身俯瞰,将暖意洋洋洒洒铺满姜月的肩膀。
      哪像眼前这位,宛如深秋的陡峭寒风,偶有太阳露出一角,也稀薄得好似皮包骨,捋一把便森然分离。

      现在,寒风化作漫天风霜,绕着姜月转了一圈,旋即朝反方向扑去。

      姜月抬脚跟上:“你在生气?”
      说话时吸取此前教训,没再直挺挺地送人头,话落就见迟间脚下微顿。
      她了然:“你在生气。是气我被打,还是气我不推开金总?”

      淡淡的疑问飘过迟间耳边,令他皱眉。
      可他依然平稳前行,毫无被扰乱的痕迹。

      姜月也不紧不慢地走。

      发现迟间生气,似乎反而令她心情松快不少,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迟间为她构想的夜生活时,自己心里油然升起种被冒犯的感觉。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姜月思考,她不是没听过比迟间更为尖锐的指摘,可那时的心情却远不如现在起伏,甚至有种认命搬的躺平认嘲。

      或许,是因为赌赢了迟间出手,却无法预料如今的僵局?

      “我其实在等你。”她突然鬼使神差地解释。
      声音轻轻慢慢,柔软地捆缚住迟间的脚踝,令他再难进一步。他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如果没有我呢?”
      “我会保护好自己。”

      保护?
      迟间动了动唇,仿佛又要嘲讽。

      “而且结果就是你帮了我。”姜月抓着裙摆,她现在感觉到了冷,表情更难维持,却还要勾唇微笑,“所以,迟先生,好人做到底。”
      迟间似笑非笑:“我不是慈善家。”
      “可你之前不也没拿到好处吗?”她反驳,半真半假得融入范秋波的指示,“我只要七哥能出来。况且,我会很乖。”

      张牙舞爪的乖?
      迟间想起了那个决然砸下的玻璃瓶子,与眼前卑微俯首的笑形成绝妙反差。
      如果金总比自己好接触,这个女人真不会另找一条退路?

      他的手在衣兜里攥成拳,用力将口吻拉成毫不留情的板正:“是吗?可我讨厌你的脸。”

      姜月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她没再挽留迟间,站在原地,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把康齐出来的唯一希望也一并带走。

      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真冷。

      姜月抱起胳膊,转身慢腾腾地往回走,哪怕路上就她一个人,也四平八稳地端着肩。
      影子跑圈似的在脚边收缩拉长,宛如人从母体脱离后一步步地长大,而谁都知道,要顺利成长为一个人可比这费劲多了。

      为了活下去,有时何止得豁出脸?迟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月如是这般地安慰自己,可心中已然因他的拒绝不住低落,等走回那家挂着“碧云天”三字招牌的建筑,问明金总早已怒气横生地离去,脚下难以抑制地一软。

      这下子,怎么都没辙了。

      几分钟后,她飘飘荡荡地挪到路边坐下。早前灌的两杯酒连同感冒一起反噬回来,大脑昏昏沉沉,反复拉扯着五个字——
      早死早超生。

      这则真理魔音绕耳一般地回旋,姜月瑟瑟地将脑袋埋进胳膊肘,突然听见后面草丛传来几声虚弱的猫叫。
      剥开,一只脏兮兮的狸花四仰八叉,不知是摔到哪里,看着这完全挣扎不起的样子,总觉得难以活到明天。

      狸花看见姜月,像发现救星似,晃着鼻尖白斑直叫。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它掰正,只是嘴里却说:“早点死吧,省得受罪。”

      话落,眼角滑下一滴水珠。

      下雨了。

      姜月磨蹭回家,澡也不洗就往床上一躺,决定在接受命运裁决前睡足最后一个饱觉。
      可惜好像梦刚影影绰绰地起个头,手机就催命似的响,想装听不见都没法骗自己。她闭着眼挂断,结果又叫起来,反反复复,誓不罢休。

      姜月烦了,这次选择接通:“谁啊!”
      电话那边没在意她的怒气:“我出来了!”

      她一下子惊醒。

      康齐在拘留所仿佛减肥成功,身材明显小了半圈,姜月赶去蓝贝壳时他正顾影自怜,听声音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得挺快——”话卡半截,捂着鼻子往后退,“我去,你身上什么味儿?”

      她顺着往咯吱窝一嗅。
      烟味混着酒味,且发酵了一晚上……
      呕,要吐。

      姜月很努力地催眠自己忘记那气味:“你怎么出来的?”
      康齐躲得远远的:“还能怎么出来,放出来的呗。”
      她不确定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还是有意放烟/雾/弹,想了想又问:“那你没事了?”
      “说是一场误会。”康齐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没把柄就是好事。”

      姜月干笑。

      范秋波两面开刀,可不是为了这么轻轻松松就把人放走,再说迟间那边不还什么结果都没有吗?
      她心里不住嘀咕,眼睛扫到正从里间端热水杯出来的红毛:“小,小马?”
      红毛下没有乱飞的眼线,还是康齐帮忙接话:“他听说这里出了事,来看看我。”

      是吗?

      姜月想起小马对自己的通风报信,很想告诉康齐他来这里的理由绝没有那么单纯。可看看康齐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若真算起来,员工小马的另一重身份,是康齐的老朋友,据说两人在蓝贝壳开张前就私交甚笃,恐怕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就算他在蓝贝壳遭难时先开溜,康齐都不曾怪他。

      姜月咽回了质问。
      小马很有眼力见地退回厨房。
      康齐喝热水,顺便问:“你要来一杯吗?”

      她脑子木木的,过了一会才摇摇头,这个时候,手机来了通电话,是十一位数的未知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显敲打了她的神经。

      姜月走到边上接听:“……喂?”
      耳边,范秋波的声音不急不徐:“迟先生的事,你做的不错。”

      此时此刻,身处对话漩涡的迟先生正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墙皮脱落大半的天花板发呆。
      好久,他才慢慢坐起来,将脸转向窗外。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屋子,老样式的职工宿舍,一层六户并列向南,能看见横贯玉川的巡河水。

      迟间眯起眼,盯了河对面的塔吊看了一会。

      玉川今年大力开发玉南新区,接二连三的拿地热潮就是证明。在全公示的信息之下,迟家名下的天阳地产仍能拿到最好位置,迟间刚回来就听爷爷迟老先生介绍过,除开楼盘,他们还要承建一部分未来玉川最繁华的商业圈。

      “想进天阳的话,你叔叔随时能安排。”迟老先生是真老了,老到对家族血脉刻骨铭心地在意,连曾视为忤逆的大儿子都愿提及一二,“天阳也有你爸的一份心血在,你若能帮上忙,他知道估计别提有多高兴……不管以前有什么嫌隙,一家人还是要拧成一股绳,才好长长久久。”

      他却奇怪反问:“您觉得叔叔不堪重任?”

      这便是迟间踏入玉川后与迟家的第一次不欢而散,及至寿宴尾,迟老先生为保护客人脸面不惜由着已去世多年的大儿子被编排,他又觉得虚伪。

      不过,既然潜意识拿寿宴出来鞭挞,那眼前就必不可少地浮现了姜月的脸。

      迟间蓦地想起一件事,打开刚申请不久的微信,最上的聊天头像有个红点,应询问推送了张名片。
      头像是轮弯弯的月亮。

      而另一边,姜月被范秋波的话砸得一阵懵圈,唯恐康齐看出什么不对,等匆匆离开蓝贝壳后才又给范秋波续上话:“波姐,那个昨天……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范秋波一下子懂了:“金总确实心情不爽。”
      她呃了声:“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拉住迟先生。您没受影响吧?”她小心翼翼探着范秋波口风,十分想说明自己并非是个会给范秋波带来好运的员工。
      却听对方笑了声:“他是坤总的人,该怪谁不该怪谁,心里总会有数。”

      那最后的倒霉蛋,可不就是姜月自己吗?

      眼见渺茫的前路越发渺茫,姜月一个哆嗦,几乎抓不住手机,就听范秋波那边又道:“不过,如果迟先生愿意帮你——”她转而笑了声,似是凌迟姜月的沉默,慢慢地说,“姜月,甜头我给了,你的后续也要跟上,这样整件事才算是圆满,懂吗?”

      姜月心里啊地一声土拨鼠尖叫。
      自己蓄意接近迟间,和被唆使接近迟间,得到的结果能一样吗?
      她愁苦地挂了电话,手指无意把手机屏幕往下一滑……

      “迟间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算了,先通过再说。

      可大约是错过最佳通过时间,感谢词在对话框挂了好久都没被理会。

      范秋波已经告知,迟间在两人离开半小时后就给她发消息要联系方式,不过当时因为要安抚盛怒的金总,她没及时回复。
      可昨晚离开时,明明迟间还那样嫌弃……

      姜月有点迷惑。

      他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
      还是说,哪位有能耐的人物让他转了性?

      她默默捻着线索,却越觉得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索性放弃,再看对话框悄无声息,决定直接找范秋波要迟间的地址。
      范秋波爽快给了。

      下午两点,蜗居在宿舍楼的三姑六婆们正抓紧最后闲暇时刻唠嗑,冷不丁被一摇曳生姿的身影打乱常态,目光便齐刷刷地全怼过去。
      姜月浑然不觉,到地方敲门,却始终无人应答。她看了眼时间,确认无误后扭回头:“请问,迟间迟先生住在这里吗?”

      风吹进半露天的走廊,长发在脑后飘扬不止,余几缕逃走的细卷儿粘连在润红的唇上,而久等不到回答,细细描摹的眉忍不住蹙起:“请问——”
      话刚出口,眼睛却定在楼梯口不动了。

      那里,迟间露出大半个身子,正与她对视。

      而她目光转下,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航空箱。

      里面卧着只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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