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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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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下时,耳垂仿佛被濡湿地舔了舔,惊得姜月一个抖身把人推开。
迟间没防备地后退几步,站定,冲她慢条斯理地折了下手指。
姜月当即脱口:“我我我,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说完就没出息地跑了。
不过……
考虑个头啊!
当下一个清晨来临时,姜月躺在床上后悔不迭。
人家都把台阶搭好,就差来个自动扶梯送货到家,怎么还拒绝上了?她对自己的临阵退缩十分唾弃,并祈祷在新的一天到来时,迟间还能为他昨晚的明示负责。
一条名为用于试探的微信咻地发出去:迟先生,你来看猫吗?
然后,独角戏对话框终于迎来了对手演员:抱歉,我不喜欢。
嗨呀,不喜欢还救?
她仿佛看见蓝贝壳的解围近在咫尺,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握起拳头架起腿,迅速且快乐地蹬了好几下床。
不过不巧的是,姜月这天还有商演的工作需待完成,去的地方不在市区,等结束回来已经是下午。
她临出门前给迟间说了声,并问了他什么时候有空,可惜不知是迟间没看见还是打着要磨砺她的心思,连个单音节的敷衍回复都没有。
为免事态变化,只好继续上门蹲人。
姜月整装出发,不想被康齐电话乱了阵脚。
电话来得巧,内容更是不能拒绝。
康齐说,那天她从小流氓手里救下的女孩子,去蓝贝壳找“恩人”道谢了。
蓝贝壳外观大门紧闭,姜月绕去后门,无意瞥见之前挖出坟堆的地方有好些个人影在晃。
难道又有新发现?
等康齐过来开门,她如是问。
康齐见怪不怪:“哦,那边啊,被天阳拿下来要做楼盘。”
姜月一愣:“之前都没听说过。”
“大力发展嘛,凡事特批特办,小地方你还想走多长流程。”说话时,康齐把人领去吧台,高脚凳子上坐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正手捧热茶出神,听见脚步抬头一看,眼睛顿时冲姜月放起光。
女孩子叫张西宁,看着书卷气极浓,姜月免不了多问几句,意外得知她在玉川中学担任语文老师。
那里,也是迟书民就职的地方。
张西宁一听就点头:“你说迟老师吗?他可厉害了,去年省里教学比赛拿特等奖,把那群重点班的学生们给治得服服帖帖。不过他是高中部,我是初中部,不怎么能见得上。”
“没事,就问问。”姜月想了想,“你那天还好吧?”
“我没大事,后面就回家了。倒是你们——”张西宁一顿,语气陡然低落,“我听说,你和康大哥都被连累了。”
康大哥?叫得可真够亲热的。姜月瞥了眼康齐,后者赶紧举手:“人家小姑娘可是大包小包地拿东西过来慰问咱们,再在称呼上卡着不就太见外了嘛!”
张西宁确实年纪不大,师范刚毕业两年,还属于挂在枝头尚未完全成熟的鲜嫩果子。姜月横了康齐一眼,转而安慰:“我也是看不下去才帮忙的,你别放心上。”
“其实……我想道个歉……”
“道歉?”
张西宁艰难地点点头。她似乎不太敢看姜月,垂着眼睛,手指在衣服上绞来绞去,半天才嗫嚅道:“那天晚上,警察联系我要做个证,我没去……”
“没事,都过去了。”
“可我是想同意的!”她却急道,“就是家里人不让!”
姜月有点哑火。
她能说什么?和她一起应着讨论她的家?
再说无论家人说什么,这决定到最后,不还是由张西宁做出来的……
“都过去的事了,别想太多。”姜月微微笑,指着附近桌面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子打趣,“还有啊,你也太客气了,拿这么多东西来,是想要蓝贝壳变小卖部吗?”
小姑娘脸红了:“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就都买了些……姜月姐——”
“别叫姐,叫名字就好。”姜月作势掏耳朵,“我也叫你西宁,嗯?”
“好的,姜,姜月。”
张西宁没什么心眼,几句热络话下来就把姜月当自己人,直说要请她吃饭。姜月不好意思掐灭她高昂的情绪,但还是拿话给她的兴奋劲刹刹车:“西宁,你够破费了,要不这顿我先请,权当是庆祝认识了新朋友。”
“好呀好呀,你先,我之后再回!”张西宁点头,又问康齐,“康大哥,一起吗?”
康齐从她们俩改称呼起就靠在一边笑眯眯地听,闻言摆手示意不用。
姜月借吧台的灯打量他,没看出表情哪里不对,琢磨着估计是顾忌自己年龄大不好意思插入女性话题,便也帮忙给张西宁随口岔了几句。
张西宁便没再坚持。
从蓝贝壳出来时,天际正抹上一条明暗边界。
两人对食物并没有太多要求,便就近找了个评分还不错的港式餐厅。
正值饭点,餐厅里满满当当,只余下一张大桌子可以拼桌。张西宁看着攒动的人头提议换一家,结果姜月直说不用,拉着她往大桌子方向走,等到边上才像发现什么似的,冲最靠里的男人表示惊讶:“迟先生。”
迟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张西宁小声道:“这么巧,你碰到熟人了。”
不然怎么非要硬挤着来拼桌,又不是真不在意陌生人。
姜月心里这般想,脸上倒淡淡勾起唇:“是啊,我也没想到。”
说话时迟间投来一瞥,她赶紧拿手拍拍脸颊,收起笑。
迟间扯了下唇,继续听同桌闲聊。
“……现在地越来越少了,好位置更是稀缺,我看等这片全拿完,我们就得往外地走。”
“不是还有老城区的拆迁吗?一时半会弄不完的。”
“那可等到猴年马月……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要拆要改,可这拆迁款得一笔笔拿嘛,上面哪里有那么多钱。”说话的人啧啧叹气,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迟先生,你现在住的房子,好像也排在前批次里。”
“是吗?我不太清楚。”迟间看过去,“不过之前有听金总说,那片想以迟家堂为中心,把整个玉川的旅游链全部打通?”
“早得很呢,现在都没开始招标。”
他哦了声:“你们想投?”
“那可是金总的部门,金总嘛,不什么都想。”那人一脱口,被旁边拿胳膊杵了下,赶紧圆话,“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具体就不清楚了。”
迟间笑:“没事,我也就随口一问。”
等那边开始说些没营养的流水话,姜月才放下支棱起的耳朵。
她算听明白了,迟间又与天阳地产搅和到了一起……不不不,也不能说是搅和,叔叔的公司,侄子想加入不也很正常吗?
况且看说话的人,好像也不是金总的手下。
姜月默默想了一会,正巧服务生上菜,便岔开思绪招呼张西宁。
连喊几声,张西宁才不知从什么地方回过神,冲她笑了笑。
餐厅人多,上菜更慢,等迟间那边吃完聊完,姜月才把饭吃到一半。
她不经意抬眼,正见对方站起来,视野中先是灰色绒衫,然后被折在胳膊上的褐色外套遮住大半。
外套绕桌沿逆时针出来,正巧服务生在给旁边上菜,不得不往姜月身后贴。姜月直起身子,不待蓄意撞上,倏然被什么给绞了几根头发丝,扯得后脑勺一痛。
“抱歉。”指尖贴近头皮,极为耐心地将头发丝旋出来。
姜月顺着向后仰,却感觉后脖颈凉意点过,然后,声音附在耳边,仿佛一柄劈开喧嚣的寒光利刃。
“要等你吗?”
她迅速瞥了眼张西宁,见她仍埋头咀嚼,才放心地抬起胳膊,装作摸索头发的样子碰到那只搁在脑后的手,轻轻一蹭,拿小拇指勾过他的掌心。
张西宁大约不太习惯与人拼桌,直到吃完都沉默着没说几句话。
结完账,姜月与她出去,两人并肩站在台阶上方,等一辆正倒车的帕萨特腾出走路空间。
姜月特意瞧了眼周围,没发现迟间。
说好的,等呢?
她心里不由重重一落。鉴于这位的反复无常,她有充足理由怀疑刚才听见的邀约或许是句玩笑话,这么一想,手机便在掌心摁亮,正待打开微信询问之际,却听耳边张西宁犹豫开口:“姜月,你认识迟间?”
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姜月消化一会,点头:“你认识他?怎么刚才不打招呼?”
张西宁道:“我在照片上见过他……我哥哥以前和他是同班同学。”
只用以前的照片就能认出现在这张脸?姜月本能不信,不过嘴上揶揄:“难道他是班草?”
“人长得确实很帅,但——”张西宁顿了顿,思绪却往另一处偏移,“算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回来。”
她记下这份闪躲,谨慎询问:“是发生过什么吗?哦,你放心,我和他点头之交,还是因为迟老师的关系才见过面。”
可张西宁摇头不语。
各自告别后,姜月目送张西宁背影远去,垂眼看了下手机,突然把它放回口袋。
纵使张西宁没说任何具体信息,她还是从那游移的话语中品出了些微端倪,加上迟书民的劝诫,以及最早迟老先生的怒气,仿佛几块来之不易的拼图,嵌进迟间本来空白的过去。
是悲伤的过去……
姜月猛地晃了晃脑袋。
不对,她不该对迟间的过去感兴趣。
至少眼下并非最合适的时机。
“姜月,你记住,范秋波要你拿下他,要的就是快狠准,多余的情绪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她对自己说,“现在,深呼吸,抛下所有不相干的想法,转过身去,看看他还在不在那个地方。”
仿佛找理由似的,姜月把这个决定称之为——
循序渐进。
此时此刻,港式餐厅已没有之前热闹,近乎空荡的门边,一个男人正双手插兜,褐色大衣的下摆被风卷起小块弧形,像妄图挣脱束缚的翅膀。
然后,翅膀直直扑向她。
“久等了!”姜月跑过去,昏黄的光撞入眼中,碎出惊艳的星辰。